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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侯府。
天湖一行一无所获。
别说鱼怪的影子了,他们连一片鳞片都没有找到。
云中侯的脸色沉沉的。
云琛跟他爹说了自己一路上想出来的主意。
“爹,我们可在城中贴上告示,告诫城中百姓天湖中有鱼怪,切不可在湖内游玩。另在进天湖的路上醒目处也竖上一块牌子,以作提醒。”
云中抬头看了儿子一眼,“你可敢确定看到告示和牌子的人不会因为好奇,反而对天湖中的水怪更有兴趣?”
云琛不由语塞。
“最彻底的解决办法,便是把那水怪给杀了。”云中侯说着猛拍了一下桌子,“看来得想个办法把它给引出来。我忘了问你,今天那水怪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明明之前风平浪静,为何唯独今日把它给引出来了?”
云琛先是被云中侯猛拍桌子的声响吓了一跳,凝眉沉思回想了片刻才道:“当时我跟鸾儿的船离得远,那鱼怪该是直直朝着李院长的船只游过去的。”
“你的意思是,那鱼怪的目标,便是那李院长?”
云琛顿了顿,点点头。
之前面对那鱼怪时,因为情形紧急,他没有多想。
但危机过去,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足够他把当时水上发生的一切都仔仔细细地回想一遍了。
唯一的疑点,便是在那位李院长身上了。
但人家今日对付鱼怪刚受了伤,他有怎好再去打扰。
“本候明日亲自去拜访李院长。”云中侯不消片刻下了决定,抽出一张帖子奋笔疾书,不忘吩咐云琛:“回你那院子之前,先去正院一趟,让你娘备些礼。”
云琛到了声是,恭恭敬敬出了书房。
回到青禾院的时候他见灯仍亮着,院子里静悄悄一片,等他进了正房的门,就见院里差不多所有的丫鬟都围坐在一起。
见到他忙起身行礼,随后悄悄退了出去。
云琛往前走两步揽住准备起身的慕青鸾肩膀,“害怕了?”
慕青鸾把头靠在云琛肩上轻轻点了点头,“夫君,那鱼怪长得太可怕,我一闭眼就忍不住想到今日上午在湖中的场景。”
云琛拥着人在床边坐下,低头轻碰了下慕青鸾额头,柔声道:“是我疏忽,该让大夫给你和稳儿配一剂安神药的。”
慕青鸾神情有些低落道:“说到底还是我没用,李姐姐就敢直面鱼怪丝毫不落下风,反观我,只是看见那鱼怪几眼,就被吓得不敢一个人呆着,只能把院子里的丫鬟都叫来陪着。”
云琛不由失笑,“我今日才知,李院长不光知识渊博,就连武功也是盖世无双。别说你,就算是我,也远远不及。”
慕青鸾倚着云琛勾了勾唇,“是啊,李姐姐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
以前她会嫉妒,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和李孑之间的距离并不大。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要是再次面对李孑,恐怕只能仰望了。
那人强出自己太多太多,她现在连一丝把人比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慕青歌断腿的秘密,还是就此压在心里吧!
······
云中侯府小夫妻俩的夜话和慕青鸾的决定李孑一概不在,她现在正揉着有些吃撑了的肚子和莫惊澜并肩慢悠悠往回走。
这会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是不是能遇见吃醉酒摇摇晃晃回家的。
路过一个小巷子时,里面黑乎乎的暗影里突然想起一记响亮的巴掌声,随后是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
“老子辛辛苦苦赚钱养家,拿几个钱出去赌怎么了?成天不让干这不让干那,你信不信老子一气之下休了你,把你个死婆娘和那个赔钱货一起撵回你娘家去?”
“可那是大娃和二娃准备念学堂的钱啊,你以前不是还说孩子只有念书才能有出息吗?你现在把钱输光了,大娃和二娃还怎么念书啊?”
“我以前不还赢了钱,赌钱本就是有输有赢,你再去给我拿点,我这次肯定能翻本。”
“家里哪里还有钱,现在就剩厨房里那口锅了。”
“没钱?这不还有个你捡来的小赔钱货吗,不是老子的种就该当咱家里的丫鬟,你个死婆娘倒好,还天天给她白养着不干活,现在怎么着也能卖个几两银子把?”
“王大壮!宪儿好歹叫你一声爹,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别想卖了宪儿。宪儿,快跑,别让你爹抓到。”
本来李孑在听到男人夸下海口说肯定还能翻本的时候就准备走了,等到听到他要卖孩子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了脚步,看前面不远有根棍子,准备捡起来把人揍一顿。
她打定主意揍个半身不遂好了,省地还留着那双腿往赌坊跑,把个家给败进去。
她还没见过哪个赌红了眼的赌徒能果断抽身的。
雷霆手段才好。
她这边刚把棍子捡起来,巷子里就蹬蹬蹬闷头跑出一个小矮墩出来,两条小腿倒腾飞快,一看就是逃跑跑出经验来的。
李孑侧身让开了堵住巷口的路,却没防着她身后还有一个团子。
她是让开了,小丫头一时没能收住脚,直接跟团子撞了个满怀。
两人虽然年纪差不多大,但团子比起小丫头要壮实多了,所以这一下虽然小丫头冲劲大,倒退几步仰面摔倒的还是她。
摔在地上的声音不小,可那小丫头从神色半点未变,沉着脸咬着牙从地上站起身,被摔这么狠却还是一声不吭地起身还要往前跑。
但这么一下也让后头的男人追了出来,一把拎起小丫头的后衣领就往回拖,“跑啊,你倒是接着跑!”
李孑看着那小丫头被衣领勒得脸皮发紫却还在死命挣扎的样子,眉目一瞬间变得无比暗沉。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虐待孩子的人渣!
她一直认定的,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李孑提着棍子就要上前,手上却是突然一空。
再看去的时候就见团子蓦然跳到那男人身侧,手里握着从她手里拿走的棍子,小脸一脸冷然,半点不留情地一棍狠狠砸在那男人抓着小丫头的那只手肩膀上。
李孑能够看出这一棍团子是附上了元力的,他敲下这一棍的时候,压根就没想着留男人那条胳膊。
棍子落下,一声惨叫冲破云霄。
男人手不受控制地松开,捂着软绵绵的胳膊满地打滚。
李孑这下也不由愣了。
她看得出来,那男人的手臂,被这一棍彻底敲废了。
这是团子第一次下了这么重的手。
始料未及。
团子扔了棍子后,看也没看那满地打滚痛苦嚎叫的男人,小脸依旧是冷冷的无甚变化,走到正弯腰使劲咳嗽的小丫头面前,递出手去,“手给我,跟我走。”
林宪勉强压下了自己的咳嗽声,小脸没一会被憋得通红,她愣愣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白嫩嫩圆乎乎的小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黑黄一片,跟个鸡爪似的手,又从那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上移到对方脸上,只觉得眼睛被闪了下。脸真白真圆,眼睛真漂亮,比她见过的所有小孩都好看。
那个差点勒死她的人还在地上打滚,抓着她后衣领的手跟废了一样再不能动一下,是这个小哥哥帮的她。
她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只会喊着让她跑,却从来没有把她护在怀里一次过。
起码这一刻,林宪觉得面前这个小哥哥,比她母亲还要亲切。
她把手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很快她的手被攥进一个软乎乎的手心里,手心真的好暖和。
巷子里跌跌撞撞又跑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看见倒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慌得一头栽到:“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你这条胳膊怎么不能动了,谁打的?”
她跪在地上抱住男人的头,目光往李孑这边一扫,视线落在莫惊澜身上,“是不是你?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打他?”眼见莫惊澜目光一凉,她激灵灵老实打了个寒颤。
对于自己丈夫的德行她再清楚不过,对方那样子看起来也不是会主动挑衅的,这下她再不敢质问开口,紧接着目光一扫,落在自家女儿和另一个小孩子握在一起的手上,脸色顿时一厉,“宪儿,你在跟谁在一起,那孩子跟打你父亲的人是一伙的,你赶紧给我回来。”
李孑这边没人做声,林宪也没有动,良久,她才低低开口解释:“娘,是爹拖着我往回走,勒得我喘不过来气,”她说着抬头指了指自己已经微微肿起来的脖颈,“是这个小哥哥救了我。”
女人一愣,“我不是让你赶紧跑吗,你跑得远远的,你爹不就追不上你了?”
“可这次我没能跑过爹爹,娘,要是爹爹这次抓住我真的把我卖了怎么办?”
“不,不会的。”女人忙摇摇头,偏过头去没去看女儿,“你爹他就是说说罢了,哪能真的卖了你。”
林宪轻轻扯了扯唇,低下头去。
她知道母亲心里是有自己的,但在自己和她的丈夫之间,最重要的还是她的丈夫罢了。
早就已经认清楚的事实,自己早已经不期待了。
李孑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小丫头身上。
被柔弱只以夫为天的养母捡来,父亲又是个滥赌的。
这样的家庭,也无怪这小丫头眼里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了。
她也觉得面前跪在地上的女人可怜,但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
她让一个不到五岁年纪的小女孩承受不符合她年龄的谩骂和威胁,且看样子不是一回两回,而是无数次。
对于这个小丫头来说,她这母亲当得并不合格。
李孑抬手往团子面前一伸,团子一愣,心领神会,看了身旁的小丫头一眼,这会倒是痛痛快快地交出了自己放钱的小荷包。
李孑打开荷包把里面的钱数了一遍,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往那妇人面前一放,“治伤!”
不等对方伸手去拿,李孑又是一张扔过去,这次是一张一百两的,见那妇人一愣,李孑开口道:“你家中境况穷困,丈夫又是个滥赌的,估计在外面还有不少的欠债,两个孩子还没有交束脩的银子,这小丫头我看也不是第一次被她这个养父亲威胁着卖掉了。你的确不赞成,但看你并没有把小丫头护着反而让她一个小孩子跑,说明你也并非强硬地去阻止。”
那妇人听到这里忍不住脸色一白。
林宪看着她,抿抿唇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也跟着消失了。
李孑看了她一眼,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地继续说道:“我不否认你当时捡到这个小丫头是因为你的善心,但你既然捡了她,就该把她视为自己的责任,养育她好好地长大,而不是让她时时刻刻都听着被威胁着卖掉的话,你却只会让她逃跑,可曾有一次在这个人渣追她时,把她护在身后过?这一百两,买断这个小丫头的养恩。这孩子,我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