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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回来了, 这位可是林大爷?林大爷快进门吧,老太太今儿起早便等着, 方才,翡翠姑娘已经出来问过三回了。”
贾琏一听便急了,拉着林砚往里头去,二人行了一段,左转过了穿堂, 直行不多远, 便见一垂花门。
林砚右脚刚跨过去,便见一老太太在左右三四人的搀扶下迎面走来, 猛地一下将他抱住, “可是我的砚哥儿来了!”
林砚自知这定是贾母了,笑着应了,道:“砚儿见过外祖母!”
“好好好!”贾母笑得一张老脸都皱了起来,眼底还藏着泪花, “前阵子收到你母亲的书信, 说你病重,急得我呀!如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熙凤脆生生附和,“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表弟的好运在后头呢。林表弟可别怪我多嘴, 这老太太啊, 是天天念着你。
前阵子听闻你病了, 急得吃不好睡不好, 还嚷着要请了太医给你送南边去。得知你大好了,还要上京来,喜得什么似得,就连我们一众孙子孙媳都要靠后了。”
林砚笑起来,“都是砚儿不好,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握紧了林砚的手不肯放,“莫听你琏二嫂子胡闹,这哪能怪你。”
“是是是,都是我胡说。瞧我这张嘴,明知老太太在意林表弟,偏还说这种话,惹得林表弟自责,该打该打!”说着,王熙凤当真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行人入了屋,林砚要按这时代的规矩正式拜见,可他膝盖才屈了屈,便被贾母拦住拉至身边座下了,“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来那么多虚礼。”
如此,林砚倒也不坚持了,只在贾母的介绍下一一见过众人。
才刚落座,贾母便忍不住感叹:“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那么一丁点大,你娘那会儿头一回做母亲,不晓事,抓着我的手说,这孩子怎么长得猴儿似得,这么难看,往后可怎么办。”
一句话,说的林砚面色通红。众人都忍不住用帕子捂了嘴。
“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瞧,如今长得多俊!”
王熙凤邢夫人王夫人等连连附和,一表人才。
年老了,总有些话多,见众人这么捧场,贾母也来了兴致,一股脑儿把林砚三岁前那点事倒了个干净,就连尿床都没放过。听得林砚尴尬不已。但心底却越发狐疑。
他随着林如海举家离京时不过三岁多,对贾母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唯有从贾敏口中得知那么一两分,却也因为距离感情单薄,而后又因猛然多了另一世的记忆,每每想到黛玉的处境与结局,便又对贾家生了些恨意。
但见贾母今日作态,字字句句,那神色间的喜忧之色,都如此真切,又能对他儿时之事如数家珍,想来,确实是当真疼爱他的。
林砚眸中微波流动,这般的情况竟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不觉得奇怪了。贾母曾抱过他,哄过他,十年前便有相处的基础,感情基垫已在,自然与从未见过面的黛玉不同。再者,细数书中内容,老太太对黛玉也是有心的。
若说整个贾府,谁真心待黛玉好,除了宝玉,恐怕也就只有贾母了。可惜,前者浑浑噩噩,毫无担当;后者年迈,对府中的掌控早已不如当年。再有一点,对于贾母而言,对黛玉,即便再疼爱,也是与贾家,与宝玉不能比的。一旦二者有冲突,那么……
林砚心头一滞,贾母的感慨仍在耳边回响,“当年你父亲调任去南边,我本想留下你,可你母亲舍不得,我也只能作罢,却没想到,这一走便是十年。你母亲如今可好?玉儿可好?”
林砚一顿,回过神来,“好!都好!母亲刚添了个弟弟,唤作礞哥儿!磬儿今年四岁半,已跟着父亲读书识字了。听说我要上京给外祖母贺寿,她也要来。只是她年岁还小,母亲担心我照顾不好她,便没让。”
这话说的贾母喜笑颜开,“好好好!玉儿有这份心,我老婆子就很高兴了。”
正巧,丫头打了帘子来说:“宝玉醒了。”
“还不把他抱过来。”贾母笑着说完,又同林砚道,“宝玉是你表弟,本来是同我在一处等着你的。还问了好几遭,见你一直不来,撑不住睡着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浑身红彤彤的小团子蹿进来,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停在林砚身上,“这位定是老祖宗说的林家表哥了。林家表哥长得真好看!”
林砚拍了拍他的头,“你也长得很好看!”
林砚这是说的实话,贾家人不论品性如何,容貌都不差。宝玉也正如书中所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那圆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儿,林砚好容易忍住没去掐上一把。
对书中的宝玉,他是不喜的。可面对眼前这个团子,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他倒真做不出什么来。
贾宝玉两只眼睛眨啊眨,好奇地对着林砚上下打量,不知怎地便瞅见他腰间挂着的珞子,“咦,林表哥这珞子好生漂亮。”
林砚得意起来,“那当然,这是我妹子亲手做的。”
贾宝玉欢喜起来,“可是祖母说的,同我一样叫做玉儿的妹妹?”
林砚一怔,只听贾宝玉又道:“我也要一个,林表哥,可能叫林妹妹给我也做一个。”
林砚突然板起脸来,“那可不行。这是我妹子,自然只能做给我。你若喜欢,找你妹子做去!”
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偏语气傲娇,还带着孩子般的醋意和气性,倒叫人怪罪不起来,不由失笑。
贾宝玉更没觉得如何了。王夫人却是面色沉了沉,只道这林砚好不识趣,都十三岁的人了,还与五岁多的宝玉计较,不就是一个珞子吗?何必下宝玉的面子。
林砚将她眼神瞧在眼里,眸光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王熙凤笑着开口:“老太太,我看林表弟也累了,如今既已到了府里,有得是时间叙旧,不如先让林表弟歇息歇息。”
贾母连连点头,“对对对!瞧我,人老了,糊涂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怎地还拉着你说了这么久。快去歇着吧,只一样,你得答应我。你好容易来一次京城,虽说是来给我贺寿,但总得多住些日子。”
“这是自然!外祖母且放心吧。京城这么大,我还想好好玩玩呢!”
王熙凤一把将贾琏推出去,“这敢情好!叫你琏二表哥给你作伴,要说你琏二表哥别的本事没事,这京城哪儿好玩,哪儿好吃,他管保知道,一定叫你尽兴。若有什么事,你都可找他,他再不会推辞的!”
林砚拍手道好,站起身来,朝贾琏作揖,“我还真有一事要请琏二表哥帮忙,却不知如何开口。既然二嫂子这般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王熙凤灿笑,“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他若不答应,还有我呢,便是我不成,还有老太太呢!不怕他拒绝。”
林砚眨了眨眼,“今次上京,父亲备了书信和礼单,除了府上的。还叫我去拜会一下沈家的长辈。父亲说,沈家老太爷与我祖父乃是好友,后又为父亲科考座师,对父亲又教导提携之恩。我既来了,便不能不去。
可是,我听说沈老太爷很是严厉,心里头有些害怕。想起母亲说过,沈大人是琏二表哥的堂舅舅,那么沈老太爷也就是琏二表哥的堂外祖了,既然是亲戚,想必琏二表哥比我熟识,想邀了琏二表哥一起去。”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他的宅邸距离林家不远,小时候学生喜欢他那里的玩意儿,时常跑过去。一来二往地熟了,便缠着他教了我几年。”
这话乃是实情。林砚两世都爱画画。前生更是学了二十年。此生本也会如此。奈何后来他沉溺学画,连功课都耽误了。林如海看不下去,强行把他给扭了回来。
要说林如海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个开明的。可惜时代如此,士农工商,阶级分明。若他有功名在身,林如海许会由了他。若无功名,便是再画作一道上闯出莫大的名堂,也是枉然。
皇上眸光闪过,“玻璃也是你同他学来的?”
林砚身子一挺,正事来了。玻璃方子是他前世便知道的,不过皇上既这么问,倒是个好借口。
林砚顺着道:“是!我幼时喜欢捣鼓这些新鲜玩意儿,荒废了一阵子学业,父亲很是生气,为此还打了我一顿,说我玩物丧志。此后我便不敢弄,也不敢提了。扬州这些年也没再见着这些东西。我便也忘了。那日在宁郡王铺子里瞧见,才又想了起来。”
这也就代表林如海并不知情。林家并非有意瞒而不报。
皇上的面上带了几分笑意,“确实该打,你若是在书法上有捣鼓这些的一半功夫,你父亲也不至于一说起你那笔字就头疼了!”
林砚被噎地面红耳赤。而这副模样却是让皇上更加高兴了,笑着将画递给戴权,吩咐他好生装裱,遣了他下去,面色严肃了起来,声音也沉重了几分。
“你对望远镜有几分了解?”
“十分!”
林砚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没错,就是十分!不说简易的一个凹透镜与一个凸透镜结合的望远镜,便是后来一战二战普遍使用的伽利略结构,以及后世的军用改造,他都是了解的。
皇上身形一震,目光扫向他,眼神凌厉。林砚直面而视,这份从容叫皇上莫名多信了两分。
“朕听闻,西洋国有一种望远镜,能观人目力的百倍以上。可是当真?”
“是!”
“你可有把握?”
“七八分!”
其实这七八分还是林砚保守说的。寻常的玩具望远镜一点都不麻烦,军用的难度高一些。可如今玻璃已经有了,在此基础上弄出光学玻璃,也不过是多了些金属元素,最重要的是稀土,这玩意大周是有的,还很多!
前世,他自己便捣鼓过,可谓熟门熟路。
当然,皇上并不知道林砚底气的由来,十分惊讶。
若真能做出这东西,日后与北戎开战,便是一大神器!只是,这十三岁大的毛头小子,当真能成?
林砚瞧出皇上心思,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恭敬递上去。
皇上狐疑接过,不过翻了几张,便已瞠目结舌。
上头绘图十分仔细,将望远镜的结构全部立体呈现出来。并且标注了目镜组,物镜组,镜身组,连接轴等字样。想是怕他不明白,一边小字还做了简单介绍和原理解释。
皇上的手有些抖,若说之前他对林砚抱有的希望不大,那如今见着这些,他便知,林砚并非少年意气,大言不惭,而是心中有货,胸有成竹。
皇上继续翻下去,却见后头几页说的并非望远镜,而是一份命名为策划书的东西,其中将玻璃做了细致规划。
设玻璃厂,在京城立总部,几个大而繁荣的府郡立分部。选取合适的人才主管,召集当地百姓为员工。拉拢富商竞标选取经销代理商。
如此一来,可作为朝廷分立于六部外的机构,增加了官员职位,直接解决了他这些年头疼的官员冗多的问题;
同时也提供给百姓更加优渥的工作条件和环境,不仅改善民生,还有利于皇家笼络人心;
再有,与富商联盟,既是拉拢,也便于掌控。且有富商代理,他们连出售都不必烦恼了。
一举多得!皇上忍不住拍手叫绝!
林砚上前进一步解释,“其实玻璃不仅可以做器皿,镜子。它还有许多用途。比如可以做窗户,透光挡风,不比纸糊的好百倍?再比如,做店铺柜面,如此店铺售卖之物都可以放在玻璃柜面内,让顾客一眼就能瞧见,还不怕被人顺手牵羊。
我们可以立个规矩。朝廷负责研究东西,保证质量。富商上交一定数额的加盟费便可用低价购买厂内出品的一切东西,学习技术。当然这技术指的是诸如窗户安装,柜面制作等,玻璃配方和制作是不可外流的,工厂那边负责这块的也需得严抓。”
皇上笑了起来,“你这是赚了富商的钱,还让他们想着法子帮你再去赚钱!果然够精明狡猾,怪不得老九说你有生意头脑。他素来心高气傲,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如你!”
林砚嘴上只说不敢和郡王爷相比,心里却很是无语,这不过是后世大众都知道的东西,如今倒叫他占了便宜。
国营企业,事业单位啊!怎么能只有公务员呢!
皇上站起身来,言道:“朕得好好整理一番,叫下面的人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到时候交由老九负责。你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和他说。再不行,便直接同朕说。”
这是让他放开了手去做的意思。
林砚心头转了个弯,抿了抿嘴,说:“皇上,学生还要读书呢!再者,当日出门和父母妹妹只说来与外祖母拜寿,最多两个月便回去了。这若是……”
皇上摆摆手,“这不打紧,国子监不比你在扬州的书院差。至于如海那里,朕……”
皇上一顿,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改了主意,“过几日,老三要去一趟扬州,你与他同去,和你父母妹妹说清楚,再和老三一起回来便是。”
林砚睁大了眼珠子,几乎不敢置信。
他在京里的举动,林如海是不知道的。这要知道他捅出这么大的事,还得了!他又是借口读书,又言及父母妹妹,看似推脱,实则不过是想要皇上给他做个担保。
只需皇上一句话,林如海还能从扬州飞过来揍他吗?而且有圣旨在前,林如海也不敢啊!
他可不信皇上没听懂!瞧那狡黠的狐狸模样,明显是在看好戏!
不帮也就算了,还把他往火坑里推!
想到林如海的脾气和自己上京前对他的保证,林砚浑身一颤,忽然觉得屁股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
皇上笑了起来,“你放心,朕一定写信同如海说,保管不把你打残了打死了!朕还要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