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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主在介绍和聆听长平的战事中,渡过了一个兴奋的夜晚,直到鸡鸣才各自归眠。稍睡一时,轵城上的鼓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经过例行的点军,小邑全体人员一一整理冠带,五百剑士皆执长矛,列成方阵,形成一片移动的长矛的森林,长矛上皆系黑缨。随后是两乘革车,郑安平和芒未执驭,一乘车上是白起和王龁,另一乘车上是司马靳和王陵。皮绾没有资格乘车,骑着马跟在后面。再往后则是一百骑马的随从,只是首领已经不是白伯。他们手执长戟,阵容整齐,威风凛凛。
与小邑内整队同时,轵城边也开始列队。首先出发的也是剑士,他们各执长戟,在大道两侧十步一人,一直排到十里外的小邑边,区划出白起一行前进的道路。轵城外,侍郎们缁衣冠带,身佩长剑,在城门两边肃然而立。队列前方,设有坐席,左右相对。坐席两侧,有鼓乐、丝竹,更有秦国特有的缶、瓶。
军使来回传递消息,确保整个仪式万无一失。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五百剑士高声呼道:“启!”声震九霄。两则的剑士听到后,也一一向下传音:“启!”“启!”“启!”……
轵城那边鼓乐齐鸣,还有人唱起了歌,只可惜听不大真。公大夫一声令下,五百剑士竖起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轵城而去。皮绾骑马引动,郑安平和芒未同时启动革车,载着四位劳苦功高的将军,跟在队列的后面缓缓前进,一百随从也各自骑马,列队缓行。
由于要跟上马、车的速度,导引的剑士前进速度并不慢,不一时就到轵城城下。当望见前面的坐席时,公大夫一声令下,剑士们向两侧散开,皮绾骑马引着两乘车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各人勒住马缰,下马下车。
坐在坐席上的是宗正和卫尉,在他们身后,则是拥帚的公子异人。待剑士完全散开,露出中间的白起一行,三人即从座起,向这边而来。白起这边,皮绾在前,白起等四人在后,郑安平与芒未只约住车乘,并不上前,白起等人的随从自然也无法上前,全都留在郑安平等人的身后。
两边走了很远才相遇,他们相互说的话已经听不到,但各人的姿态是清楚的。很明显,白起对宗正能亲自到轵城来十分感动,再三致意;又对卫尉连连拱手。白起身后的三人依序而前,向三人致意。最后,异人公子拥帚前导,宗正、卫尉在右,白起、王龁、司马靳、王陵在左,一起走到坐席前面。这时,音乐声更大,全体侍郎一齐歌唱:“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駠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一歌三咏,袅袅不绝。
早有侍郎抬上酒尊、酒爵,奉上匜盘,众人盥手毕,宗正亲执爵,舀酒酬白起,白起深深伏拜,接酒酹地,再舀酒酬宗正,宗正复酬白起,白起再酬卫尉,卫尉再酬王龁,如此一一唱酬,入城的五人皆转了一轮。音乐声转为激昂,侍郎皆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酒尊被抬过一旁,公子异人继续拥帚前导,宗正、卫尉在右,白起一行在左,在侍郎们夹道的吟唱声中,进入轵城城门。城门两边的侍郎也随之进入城内,剑士们开始撤岗。郑安平和芒未对着身后的随从们道:“诸士劳苦,且入营!”将一百随从带到城南的一处驿馆中。从这里可以听到城内金玉之声,阵阵传来。
城府再次仪门大开,宗正揖让,请白起等人从右登阶。白起等人固辞不肯,跟在卫尉的身后,从左阶登阶。转过萧墙,宗正高声报道:“武安君入谒!”
白起等人立于萧墙之下,再整衣冠,白起高声道:“臣白起,奉王教谒见!”王龁、司马靳、王陵和皮绾也一一报名求谒。
宗正此时已经走到堂下阶前,高声唱道:“请~!”
白起一行随着宗正和卫尉上了堂,宗正揖让,五人依序而入,在右边席前立定,向上行礼。秦王于坐中回礼,道:“众卿且坐!”
宗正和卫尉坐在东席,白起等五人坐了西席,公子异人垂手立于席侧。
秦王道:“秦自去岁年后起兵,至今堪堪一载。众卿食尘卧块,历经寒暑,乃有今朝之胜。实宗庙之幸也!寡人但以野味,为众卿贺!”
白起等避席而拜道:“长平之胜,皆宗庙之幸,王之德,士之力也。臣等何功,敢劳王贺!”
秦王回礼,道:“请入坐!”
异人走出堂外,吩咐开宴。檐下金玉之声起,一众侍郎各担食案,立于阶前。身后舞女立于庭中,翩翩起舞。
异人亲自将一案案食物,举到各人席前。食案就位后,再一一为众人舀上酒,垂手侍立于王席旁。
白起捧爵道:“臣等谨为秦王寿!”
秦王举爵,道:“普天同寿!”
众人一饮而尽。异人再给添酒。宗正举爵道:“谨为武安君贺!”
白起道:“臣待罪营中,未敢受贺。愿以辞!”
宗正道:“君上其为众士受贺!”
白起道:“臣谨领!”
众人又一饮而尽。异人再给添上。
秦王道:“寡人承先王业四十八年,及以诵古人之书,未有一战而得四十万众者。众卿实建亘古未有之大功。寡人当为诸卿贺!”
众人伏拜道:“此皆王之德也!”再次一饮而尽。异人再添上。
秦王道:“众卿其言战之状!”
白起要开言,卫尉伸手拦住,离席到后面,取来一卷帛,打开看时,却是长平山川形势图。卫尉道:“卿其依图而言之。”
白起首先起来,从自己发现高都外赵军活动开始说起,赵军如何一次次增兵,一次次向前推移防线,一次次加固壁垒,直到去年四月,王龁引秦兵至,三个月内连克赵军多处壁垒,将赵军赶到丹水以东。然后赵王以赵括易廉颇,赵括连连反攻,未能得手,反而损失惨重。自己出任上将军后,乘赵军全力西向之机,从北面袭击了石城,对赵军形成合围之势。从那以后,赵军粮绝,反攻的势头一天不如一天。在坚持了四十六天后,进行了一次决死的反攻,几乎杀到白起面前,但终于系强弩之末,无能为力。赵括身死。自己奉教招降赵军,给每个赵营送去了一车粮食。赵军由于长期饥饿,一次吃了过多的粮食,皆患积聚而亡!
王龁补充道:“括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皆君上之力也。伯子阵亡,士卒残损,皆不成军。”
白起于是又从头介绍了自己调教南郡军的经过。南郡军的战法易于伤人,但不利于杀人;在此前的战斗中,南郡军的这套打法给了赵军很大杀伤。但而赵军似乎抓住了南郡军打法上的弱点,设计了一套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结果是赵军以轻伤换秦军重伤,以重伤换秦人阵亡,令南郡军开始时颇难应对,一营士兵只一合就损失了一半。加之疫病的折磨,南郡军在作战中十分吃力。但好歹还是坚持到援军到达,终于全歼了来袭的赵军,杀死了赵括。
白起的介绍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堂下的音乐和歌舞渐稀。秦王让异人让乐舞都退下,自己赐白起一爵酒,赞赏了几名。又转向王龁,道:“卿初入长平,军不过四万,而赵军乃四十万。以四万击四十万之军,而迭克坚垒,其道何如?”
王龁于是介绍了自己的作战经过:开始遇到的都是小股秦军巡哨,一直到下山入谷口时,才有赵军壁垒,但兵力并不多,不过四五千人。自己以四万之众,不难克之。后来赵军再来时,由于长平道狭,每次出兵不过一二万人,多则无益。所以自己四万人对付起来并不困难!但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自己攻打赵壁十分困难。每次出兵五千,只能算是暴兵,根本不敢做认真的进攻。
秦王也赐了王龁一爵酒,称赞他以四万之师,独抗秦军四十万,堪比吴子之战河西:“昔吴子以五万魏卒,败吾秦五十万,秦深以为耻。今得龁卿此战,可雪矣!”
司马靳讲述了赵括全军出击,攻击赵壁时,自己出击,拊其侧背,终于打退赵军进攻的战事。以其众剑士分散到各军,皆得战功的事。秦王也赐了酒,让把剑士的战功详细上报,计功授爵。
最后是王陵。他介绍了夺取丹朱岭石城防线的经过。说到如同赶羊一般将山后的赵卒赶上山,又赶到山南的经过,大家都笑了。秦王赐酒道:“无卿据石城,焉得赵军之速败!”
王陵道:“臣虽胜,却无斩获!”
秦王道:“赵军四十万,卿皆与焉,岂得无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