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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贾大夫道:“王许三城之时,值公子与秦盟,秦必待华阳军散,乃撤军。王乃命臣身兼二使,一者携地图赠韩以城,二者衔王命遣华阳民军。幸不辱使命。秦客卿胡阳亲至华阳,一则督华阳之军遣,二则示无侵犯之心。吾军乃渐次至于启封,华阳遂让于韩军。奈何韩衔秦尾,为秦所伏?暴鸢将军入启封,臣有与焉。暴将军语焉不详,似言韩军之出也,乃在取魏所赠之城,而与秦相遇。”
芒卯道:“若非韩贪惏,必得吾城,焉得有此之败!”
信陵君道:“不然。以孤所闻,秦伏于邙山之下,预有谋焉,非猝然而遇!”
须贾大夫亦道:“君上所言是也。郑公子亲见秦人皆隐于邙山林中,经一日夜而无为人知,是必预谋之久矣!若早知韩必进兵也!”
信陵君道:“暴将军出华阳,吾等同盟尚且不知,秦奈何知之?秦纵知之,奈何伏而击之?是必有疑!”
芒卯恭维道:“君上二疑,切中肯綮,盖天纵也!咨以暴氏,必知其的。”
闲言多时,大家也感到难以支撑,便在殿中各找了一个角落睡着了。然后就到了早朝时间。
几个人略整了整装束,到朝房报到,与众官员闲谈。久不见信陵君和须贾大夫,官员们都很热情,他们也一一热情回应。
芒卯身边围的人最多,大家都知道秦人犯境,但究竟到了何处,还一无所知。芒卯不愿意把情况说得太严重,只说秦人只在长城内外,囿中尚无警。让人听上去好像秦人还没有进入长城。
龙阳君出来宣布魏王小恙,早朝取消。阃外一应诸事,皆奉将军之命!众人纷纷向芒卯问候后,渐渐散去。
梁西的民军要天明才出发,启封调回的武卒更要等到早餐后才启程,就连段子干也没有什么紧迫感,几乎到了午时,才备齐十车贡物,出城往长城而来。
早朝后,魏齐主持完段子干的出使仪式,就回家休息了。须贾大夫见一夜无事,也回家了。最后只剩下“主持大事”的信陵君和“主阃外一切”的将军芒卯。信陵君对芒卯道:“一承将军之命!”芒卯连应“岂敢”。
按魏王的指示,军事当在芒府计议。但现在有了信陵君,芒卯觉得不好让魏公子跑到自己位于偏僻里巷的家里去议事,就和信陵君商量,决定在大梁门内设一将军幕府。请侍中奏明魏王,于大梁门塾房内清出一间,辟为将军办公场所。平时各自回家,有事计议时,同到此处聚会。信陵君道:“谨奉!”
芒卯走后,信陵君由于就住在宫中,觉得回家和呆在大梁门也没什么区别,就通知家老,送几册书到大梁门塾房,自己闲事观看;有事到大梁门找他,餐食也一并送到大梁门来。一时间,信陵君坐镇大梁门的消息不胫而走。魏齐听说这事,立即赶过来陪伴。信陵君说不用,让他回家。魏齐哪里肯!不多久,魏王竟然也知道,专门派龙阳君来问候,还给了信陵君几块进入大梁门的节符,让信陵君可以最多招三名门客入见。信陵君立即对大王的格外恩宠表达无限感激。有门客协助,自己的底气又足了不少。见魏王赐了信陵君门客入大梁门,魏齐也不再坚持作陪,告辞走了。
信陵君让侍郎把节符带回府去,交给家老,请三名先生入大梁门相助。家老自然先通知了张辄和仲岳先生,这是信陵君的左膊右臂。第三名先生让张辄二人决定。两人一商量,决定带上还没有回家的陈四。陈四既年轻又精明,能力突出,有事让他内传外达,都很方便。通知了几名核心的门客都到魏公子府聚齐,万一有事,随叫随到。
三人到达大梁门时,正好囿中方面有军情报到:囿中哨探,秦人目前没有向圃田和仓城进攻的行动;圃田派出的军使到达囿中,仓城守城兵力不足,请求增援。信陵君即命送往芒府向将军报告。
芒卯来到大梁门时,意外地看到三名外人在场,张辄和仲岳先生都是认识的,知道是信陵君的门客,还有一个小屁孩,正不知是谁,但既然能进入大梁门,自然不是一般的角色。芒卯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自己的儿子尚且没有资格进入大梁门,更不要说门客了;而魏公子的门客,包括一个小孩,竟然可以随意出入!他只能把这股悲凉强压在心里,一点也不露在脸上,反而热情地与张辄、仲岳先生招呼,还亲切地对陈四说少见。
陈四自然知道眼前这人乃是魏国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连忙通报了自己的身份:乃在君上办差的庶民。
信陵君道:“是子乃将军府车先生所荐!”
芒卯一下就想起来了,道:“敢是陈四兄!”
陈四赶紧应道:“不敢,微庶陈四。”
芒卯道:“果然少年英才!”
信陵君把话题拉回正题,道:“圃田告急,将军何策?”
芒卯道:“仓城乃国家重地,岂旁人所能入。纵有武卒,亦不能用也。以臣之见,但驱兵而前,与秦人接而不战。秦人必不敢专力攻城,而城可全也。”
信陵君道:“小子无知少识,全赖将军运筹。”
芒卯到旁边的签事房,发出了今天的第一道命令。代表魏王诏令的简牍就此由侍郎送往囿中。
夜里,段子干赶回大梁,神情紧张地先见了魏齐,再到大梁门交差。芒卯、魏齐也随之来到大梁门与信陵君一齐听段子干的报告。
段子干的第一句话竟是:“吾等尽为韩为陷矣!”竟然哽咽失声。其余几人都望着他,等待他平静下来。
段子干平静了一会儿,道:“臣往秦营,奉上挚礼,责秦失信。穰侯乃斥魏背盟合纵。臣尽陈并无此事,穰侯言,韩人言之,焉得为虚?韩与魏盟,共击于秦,秦虽退,韩乃进兵,蹑秦之后,非欲击秦乎!臣纵千言,亦难辩也!”
在座诸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秦人反诬魏人背盟,而魏竟然无言以对!总不能说韩军的行动与自己无关吧!
在一片尴尬之中,侍郎回来了,传回晋鄙大夫的回话:囿中距圃田不过三十里,与秦营最近才二十里,将军若需攻秦,臣即发兵——惟不可移营相近!
这下弄得芒卯更形尴尬……
信陵君遣走侍郎,赶紧打岔道:“魏国外交,多委须贾大夫。今段子复命,樽俎之间,难以为也,可咨之于须贾大夫!”
信陵君的建议得到众人的赞同,连段子干也连声称是。于是遣人请来须贾大夫。
须贾大夫到后,问了问段子干出使的经过,然后道:“秦贪惏无已。既得韩军,复欲魏城。虚言恫吓,以求利也。段子何以归?”
段子干道:“臣言归告王也!”
须贾大夫道:“段子若归,可告穰侯,穰侯有疑,王其牺牲玉帛以释之!但见其所欲可也。”
段子干道:“王并无牺牲玉帛所加也,臣何敢言!”
须贾大夫暗自摇头,道:“子言牺牲玉帛,秦必不允而倍之,子其趁势而诿之,与王何干!”
众人皆为这一机妙的谈判技巧所折服,发出会心一笑。
仲岳先生在笑声中道:“段子之厄既解,可备言使秦之事!”
段子干这次彻底放松下来,感觉自己这场使命并未失败,没有了刚才的沮丧,有了信心,便自然而然地向优势的方面组织自己的记忆,道:“臣以十车入秦营,言魏王之使也。验过节符,乃引至中军,面见穰侯。”
仲岳先生追问一句道:“胡阳其于侧否?”
段子干道:“穰侯与胡卿共见也。胡卿曰,吾秦皆道段子君子也,言必有信,乃许以盟,奈何背信而毁盟耶?臣答言,毁盟者,非魏也,入魏地也,非秦而何?盟誓于前,侵地于后,岂泱泱君子所为!胡卿曰,魏于华阳暗伏韩军,吾等不察,若非穰侯洞见,几为所害。今四万韩级犹在,段子尚有何言说!臣闻此言,汗如雨下,不能应答。”
须贾道:“段子可言,华阳者,韩邑也,魏暂籍以屯兵。今兵已散,华阳自归于韩。非魏所能知也。”
段子干道:“臣亦言,韩之进兵,非魏所知,奈何归罪于魏乎?胡卿赫然言,段子何欺之甚也!韩军之出也,非魏屡屡催讨之援乎!秦魏之和也,魏犹不退韩援,是明与秦盟,暗以兵袭——背信之尤也!臣又无言以对。”
魏齐恨恨道:“韩若听魏言而退,又何劳须贾大夫往返劳顿,魏王再失三城!”
须贾大夫道:“子可言,魏与韩援,乃在盟前。大国降罪,小国不得不告入于邻国,以求其援。大国降盟,小国自喜于免死,亦告盟焉。邻国不以小国为意,非小国所能为也!”
段子干道:“臣亦言,魏亦告盟于韩,与三城者,以谢援也,非谋秦也。胡卿勃然变色,曰,予韩三城尽出秦地,何敢有辩?”
这一下,在座三人都惊到了,齐声道:“何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