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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言将信送出就在等朱瑾睿的反应。
已是临近年关,他们四人到西北已经有了几月,她不知甘肃那边情况如何,但朱瑾睿刻意的将顾若鸿送到甘肃,就意味着两地的情况应是差不多。
她同顾若鸿相识已是快一年,那人的性子经过詹事府一事她已算是有所了解,那人在甘肃若是遇到同样的状况,怕是会克制不住的要往京城递消息。
消息进了顾府,到了顾恩阳的手里怕是就不容易再压制,朱瑾睿若是想借他们的手来处理西北的顽疾,就一定会想要陕西和甘肃的问题一并暴露出来。
她这里一直不声不响,豫王府那里怕是要等不及了……
曲清言心中盘算着那封信送出后朱瑾睿会有的反应,手指拨在算盘上已是开始计算这一年寿阳县放出的印子钱有多少盈利。
她这段时间已是私下里将寿阳县前面几年的公账和私账全部算了一遍,只不论是公账还是私账县衙中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那印子钱放出去连半数都收不回,更逞论是用来贴补县中。
冯典簿之前的那番话显然都是忽悠她的狗屁话。
按说这印子钱放出后若是一直连本钱都收不回,就不该每年东挪西凑的继续去放。
算盘珠子被无意的拨弄着,想到冯典簿之前问她今年印子钱收放一事时的跃跃欲试,曲清言无声的掀了掀唇角。
她不过是个被底下人糊弄的毫无经验的糊涂虫,这样……也好。
“少爷,您看我们做的对不对?”
千山敲了书房门进来,将一卷写的歪歪扭扭的账册递到曲清言面前,大安跟在他身后还有些不自在扯了扯衣襟。
千山和大安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书识字倒是不慢,不过一月已是可以歪歪扭扭的写一些简单的字。
曲清言将院中的一应开销交由这二人,让他们来练习何为记账。
“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账册上的两处,见他们二人凑过来这才又说道:“这里要写的更清晰明确,所谓的代号是要让自己还有旁人都能读懂的。”
千山大安忙点头记下,院中的开销并不大,每日不过三餐还有一些修葺。
历任知县都喜欢住在县衙的后院。官员外放,吃住都需要自行解决,住在县衙后面的院子中就能省去租赁院子的费用,相比于知县的俸禄,这可算是省去了一项极大的开支。
院子已是有些年头,就是正房屋顶都已是有瓦片开始脱落,曲清言其实很是想不通,前面几任知县在这寿阳县可算是捞得盆满钵满,怎么连屋顶的瓦片都不愿添一下?
这些时日她修葺院子都用去了二三十两银钱。
想不通便也懒得去想,这分开销她总能寻到办法找人解决。
“知县大人!”
院中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冯典簿焦急又有些惊恐的奔到她的书房前。
曲清言抬眼扫了下千山,千山忙小跑着过去看门。
“大人,王爷……王爷在县衙里,他命小的来唤您过去。”
能两次劳动豫王到这寿阳县,这位知县大人背后到底有什么是她不说,他们也不知道的?
冯典簿越是想,越是心慌。因着曲清言前段时间所表现出的拙劣,他们县衙中这些老人都没将她放在眼中,这一年的印子钱,私下里捞到口袋中的银钱,谁都没想着说分曲清言一份。
能劳动王爷两次驾临啊,这要是秋后算账……冯典簿只要稍稍这么一想,都觉脖子后凉风阵阵。
朱瑾睿居然又跑到这寿阳县来了?
曲清言稍稍有些诧异,她虽然估算了朱瑾睿会有的各种反应,但这样急吼吼的跑到寿阳县兴师问罪却是没有想到。
“王爷在何处?”
“在县衙中您的房里。”
“带路吧。”
曲清言抖了抖知县的官袍,摆起知县的谱,冯典簿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小心思,忙不迭的弓着背在前方引路。
她这段时日格外谨慎,县衙中很少会放引出误会的账册书卷。
“大人,王爷开咱们县衙是何事啊?”
冯典簿颤颤巍巍的凑在曲清言身边,笑的格外讨好。
曲清言斜睨了他一眼只说着:“王爷突然而至,本官如何能知?”
连本官都用上了……冯典簿心肝又颤了颤,想要再问些什么,只曲清言冷着脸那股无声的气势又迸射出来,他缩了缩脖子便也不敢再问半句。
朱瑾睿在曲清言县衙中办公的房中已是四处都扫过一眼,她摞在桌案上的账册随手翻了翻,就只见县衙中的前一年的几本公账,私账却是一本都没有看到。
他阴沉着脸,就听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转身就见曲清言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冯典簿厚着脸皮凑着跟进房门,一只脚刚迈进来就听着一声冷斥。
“出去。”
曲清言站立不动,冯典簿嘿嘿笑着退步出门还不忘将房门关紧。
临近年关,长安城中已是落了几次雪,曲清言一路疾行,但是不觉得冷,只是对着朱瑾睿的冷脸她行过礼就径自去拨弄火盆中的火炭。
“解释。”
朱瑾睿端坐在桌案后,神色阴沉不定。
曲清言很是淡然的净手后这才又分外恭谨的立在桌案前。
“微臣不知王爷需要微臣解释什么。”
朱瑾睿将书信往桌上一扔,曲清言上前一步捡起仔细看过,这才不满的看过去。
“王爷此举是何意?难不成微臣连一封家书都不能送回去吗?”
“我以为你是明白人!”
明白人就不应该揣着明白装糊涂。
曲清言神色不动,只又说着:“王爷,微臣不知这封家书有何问题,需要解释什么。”
她半句跟寿阳县有关的事宜通通不提,全然一派半点不知情的模样。
朱瑾睿盯了她半晌突然说道:“你可是以为孤凡事都会纵容你?”
这话从何说起!
曲清言直起身子看过去,面上不带丝毫惧色:“王爷的想法微臣不敢妄自揣测。”
“好!很好!”朱瑾睿冷硬的脸上突然泛起冷笑:“你想成亲?”
“翻过年微臣便要十八岁,准备成亲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条件!”
摄人的气势随着这四字消失在房中,曲清言垂在身侧双手顿时放松开来。
她虽然不介意朱瑾睿以她的身份来要挟,但他这般放过这个话题就意味着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位豫王殿下心性高傲,这种要挟的小人行径并不屑于去做。
“微臣想要离开西北。”
不论是朱瑾睿眼中的侵略,还是他莫测的心机,都让她不想再留在西北,她出京为的就是过几天安生日子,却不想这西北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为什么?”
“王爷又何必如此明知故问。”
余有台不出意外会一直留在西北撑门面,那她主动要求离开也是在表明她同余有台之间的界限。
朱瑾睿的面色越发的阴沉不定,许久,留在曲清言以为他会拒绝时,她听到了一个字。
“好。”
条件谈好旁的事自然好说,曲清言上前两步自一本账册中摸出一封书信。
“王爷以为微臣这封家书如何?”
这两封家书是一同所写,不同于朱瑾睿的理解,她送出第一封并不是在挑衅,而是在试探。
已经临近年关,在她的推测中朱瑾睿一定不会留着这些事去过年,赶在封笔前将此事捅出去景帝那里定是会震怒。
所以与其等着朱瑾睿突然出招再来算计她,她还不如自己动上一动,看看他的反应。
她的这封书信中已是将寿阳县中所有的状况一五一十的罗列出来,同福楼一事也写的格外清楚。
她的性子其实带着一点无法无天,不然不会在这样的世道里敢以男子的身份行走至今。
同福楼一事在她看来要么就将钱疏本或是旁人直接拽下来,要么就当从不知此事。
不然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这种蠢事只有傻子才会做。
曲文海如今官至内阁看似风光,但实权缺半点捞不到,还要被钱疏本几人挟制,这样的机会送到他的手上,她就不信曲文海会轻飘飘的放过。
朱瑾睿将书信一目十行的扫完,抬眼问些:“就只这样?”
“微臣身为一县知县,自然只能知道这些。”
这种事一旦掀开谁知后面会跟着何事,她自然是要在最开始就将自己摘出来。
“甘肃那里的奏疏前一日已是递往京城。”
顾若鸿向来激进,曲清言能猜到他在奏疏中都写些什么。
甘肃那边都已经是直接递奏疏进京,她这里却是刚刚才同曲文海商议。
朱瑾睿自然是会不满于她的速度,只在曲清言看来这般才是刚刚好。
“微臣能力有限,刚刚才寻到其中不妥之处。”
“你觉这般更好?”
朱瑾睿已是不吃她的虚伪客套,只直白的问出声。
曲清言也不再卖关子:“顾若鸿的奏疏送到京中,有顾大人在奏疏一定能票拟后递到陛下那里,只西北官府放印子钱一事虽然会惹来陛下震怒,但只此一地陛下怕也会犹豫一番,事情只能发酵却不会有任何结果,待陕西的奏疏也送到京城,时机才算是刚刚好。而且,临近年关王爷怕是也该回去了。”
到时朱瑾睿自己在京中,可以随时处理协调,这官府放印子钱一事总会有个结果。
“你倒也不算笨。”
岂止是不笨,他同幕僚的商议结果被她全数猜中,又聪明的不会扰了他的计划。
这样的人……让他如何舍得放她离开!
“王爷不若命人快马加鞭帮微臣送一下家书。”
这事她不提朱瑾睿也会这般去做,只又被她说中一次不免有些气恼的扫了一眼。
“同福楼一事你想让曲文海去处理?”
“不算!”曲清言照旧是忙着撇清:“不过是觉得王爷并不想插手此事,而微臣现在却也无次能力。”
朱瑾睿已是一点都不想理她,沉这脸捏着书信出门离去。
“大人,王爷可是有事交代了?”
冯典簿躲在院外一直在留意曲清言房中的动静,眼见着朱瑾睿大步离去,忙凑了进来。
朱瑾睿自沙场中锤炼出的气势哪里是那么容易抵抗的,他若是在房中再多呆一盏茶的时间,曲清言怕就要支撑不住。
冯典簿进门时曲清言正瘫在椅背上,面色苍白。
“冯典簿很想知道?”
曲清言寒着脸,朱瑾睿她是不得不去应付,可这冯典簿……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死人,哪里需要理会。
冯典簿在曲清言这里碰了钉子,知道半句都问不出便呵呵笑着退了出去。
家书被加急递送进京,曲文海一连收到两封西北送来的家书还有些奇怪,待看过信中内容,已是猜出曲清言此举背后的含义。
曲清闻当初能被曲清言用兄弟情引出愧疚感,之后又一直被曲清言吃的死死的,就已是说明他的能力远不如曲清言,只他是嫡长孙,曲文海注重出身就想将所有的资源用在他的身上。
朝中几次动荡,他都会回来同曲清闻一一分析,只他能给出的建议可行性都远远不够,每每这时他都会心生感叹。
曲清闻会连豫王也敢算计吗?
答案他都不用去想,可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也不后悔,再有下一次,他依旧是之前的选择。
他同曲清言之间也许只能做伙伴,只能是同僚,别的……不会再有了。
他回信极快,有朱瑾睿布置在驿站中的人手,曲清言直觉书信送出没几日就收到回信。
夹在信中的还有五百两银票。
曲清言将银票递到王嬷嬷那里入账,这笔钱是曲文海给他的情报费,她收的心安理得。
要送到京城的奏疏她一早就已写好,直接命千山送去长安城。
长安城中向来消息更为灵通,她手中捏着上千两的银票自然要去钱生钱,如果是非常时期,她不介意发点战争财,但这两年鞑子都没来进犯,整个西北都带着分欣欣向荣的生机。
越是这样的时刻,想做生意反而越要慎重。
不提曲清言这里举棋不定,一连两道奏疏送到京城,赶在年关在朝堂上直接卷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