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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和白寂有着数千年的交情,她虽素来不是个热络性子,但耐心向来不错,也能陪着白寂东拉西扯的。只是今日她心里藏着事,实在没有那个闲心陪妖皇说话,就想将他早早地打发回去了。
白寂一颗七窍玲珑狐狸心,哪里会看不出她的想法,索性就摊了摊手,直言道:“你也不必费心思,想着怎么将我打发回去,我来找你,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清歌顿了顿,不由得有些疑惑:“任务?”
——堂堂妖界之主,还有谁能够给他指派任务?
白寂嗤地笑了一声,斜着眼道:“我受人之托,今日须得在此看住了你。”
清歌:“……”
想也知道,托他的人非莫弃莫属了!
白寂看她默然,也懒得猜她此刻的心思,只继续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也知道本皇向来是个一言九鼎重承诺的好妖,所以千万不要叫本皇难做了呀,不然本皇可是要记仇的!”
清歌:“……”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又还能做什么呢……”她能猜到他的心思,所以替他拦住了他的师兄师姐,但也没料到他竟会请了妖皇来……可再仔细想想,却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本就是个骄傲性子。
不想连累师兄师姐,也定不会愿意叫她看见最狼狈的模样的。
“什么都不用做,难道还不好吗?”妖皇笑着反问了一句,又劝解道:“我倒是觉得,你应当觉得高兴才是。”
清歌抬眼看他,那眼神颇有些微妙。
妖界之主被她看得绷不住,咳了两声,才解释道:“昔年云离的性子,最是凉薄不过。我看那莫弃虽然脾气不错的样子,但想来本质终究是一样的。能让他费心安排筹划的,必定是记挂在心上的。他心里想着你,也不排斥我们将他当做云离,甚至……他还渴求着昔年身为魔尊的力量——如此一来,此一战还是能胜的。”
魔海之滨的战约,看似关系这魔尊之位的更迭。
莫弃赴约,却不是为了胜过夏侯君。
与其说这是一场决一死战的争斗,倒不如说是一次堵上性命的豪赌!
正如妖皇先前所说的,力量是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的。死生一线,才又可能逼出潜藏到灵魂最深处的力量,一如百年之前在苍山中面对云魖时。
而莫弃重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此后将近一天的事情了。
彼时清歌正犹豫着,是和“看守”她的妖皇反目呢还是撕破脸呢……结果阿牙跑过来说莫弃回来了的时候,她差点儿已经听错了。站起来的时候着急了一些,不但打翻了白寂放在她面前的茶盏,还踉跄了一下,看得妖皇一边不客气地呵呵嘲笑,一边悄悄地松了口气——他虽然一直表现得很笃定从容,但心里面到底还是悬着的,到如今才总算是能放心了。
结果阿牙紧接着就来了一句:“夏侯老杂毛也来了!”
妖皇:“……什么鬼?”
他对于这个结果,显然很是意外,而阿牙似乎也不太满意,清歌的脚步却停也不停,急匆匆地出去了——她和妖皇不一样,没有亲眼看到,是不能安心的。
莫弃果然是和夏侯君一起回来的。
魔海之滨的战约,向来是你死我活的,甚至同归于尽的都有。可他们两个却都活着回来了,那么这场战约……到底是谁输谁赢呢?
许多眼睛或明或暗地巴巴盯着,却没一只魔敢上去问一嘴。清歌到的时候,场面竟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莫弃伤得很重,浑身上下都是血迹,衣服褴褛,露出斑驳伤口。从面上来看,他比夏侯君要狼狈凄惨得多,一看便是被夏侯君虐得很惨,能活着回来说不定都是夏侯君他老人家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大发慈悲手下留情了!
可偏生,夏侯君的脸色很是青白难看,一点都不像是赢了的样子!
但清歌却终于松气了。
夏侯君想当魔尊,已经想了成千上万年了,自然是不会有丝毫手下留情的。莫弃能活着回来,就已经说明了一些——此一战,纵然凶险,但终究是他赢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群魔却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连夏侯君自己都并没有太大的不满。
因为那是魔尊,是他们的魔界之主!
明白过来的一瞬,无数或明或暗关注着此事的魔族纷纷跪倒在地,以表达对魔界之主的臣服——比起之前莫弃假扮魔尊为清歌解围时,一众魔族虽畏惧却又带着怀疑的态度,这一次明显要心悦诚服得多!
飞夆将军带着他凶残的十八魔亲卫队去找女魔将息於去了,这会儿留在营地里的四将只有寒邪和临驭。他们是知道魔尊乃是莫弃假扮的事情的,然而他们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敛袂俯身单膝跪地,右手置于心口之上,一如昔年被封为魔将时——这是魔将意味着忠诚的姿态,齐声道:“恭迎尊主回归!”
他们无视了莫弃的狼狈凄惨,只将他当做昔年那个杀伐果断无往不利的魔界之主!
一直跟在莫弃后面,跟着一起回来的夏侯君望向两位魔将的目光格外幽冷晦暗,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看上去明明比莫弃好多了,却萎靡颓然,在那里直直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单膝点地,弯下了骄傲不羁的脊背。
莫弃觉得,这一刻他仿佛真的成了魔尊云离。
然后,他看到了清歌。
清歌来得很急,脚步匆匆,但却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忽然止住了步伐——她就站在那里,看在他接受群魔的朝拜,看着他仿佛一点点地将自己变成她所熟悉的模样,可她却只是看着,竟忽然就生了胆怯,不敢再往前去——她怕这一切都不过是幻梦,若是冒然上前,便会化作云烟散尽……所谓近乡情怯,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大抵便是如此了!
她忽然之间生了俱意的时候,莫弃却向她走了过来——他一贯都是这样的脾气,对于清歌从来都是山不就我,我便就山的态度——他就这样一直走到清歌面前,轻声道:“我回来了。”
清歌的目光骤然变化,仿佛是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涌动不息的情感,忽然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莫弃问过她,想他跟她说点什么。
她不肯告诉他。
堕神台的深渊下,云离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清歌等我,
没有人知道,她等他说回来,已经等了足足百年,等得都有些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