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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地,不动声色地,袁雷手中的刀已出鞘两指有余。
“袁捕头……”气氛凝重而沉闷、困境一触即发的瞬间,含月突地开口,为难道:“原谅我,今晚就不去冯府帮你应付夜鸢了。”
“啊?”袁雷已经把含月当作半个准敌人看待了,没想到她甫一开口,说出的话居然是从他的立场上出发的。
“夜鸢是闻名江湖的大盗、而我只是一名弱女子,若再次和他交手、被他盯上了,吃亏的肯定是我。再说了,你知道的,我一直都避免给老板娘惹麻烦。我俩如今每晚同睡一张床,如果我平白无故从床上起来,离开得太久,老板娘一定会发现、而且还会担心地出来四处找我……”
一提许娘名字,袁雷立马冷静许多。细想含月这席话,不仅把她和夜鸢的角色对立而分,而且还拉了许娘作担保人,表明她每晚都有许娘陪睡、根本不会随意离开,今晚更不可能跑出来作案。
“咔”一声轻响,刀退回鞘中,仿佛不曾起过任何负面意图般,袁雷抱拳沉声道:“这个自然,上次已经有劳含月姑娘出手相助,这次你又特意跑来送信,今晚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你。”
含月斜斜地瞟了一眼朴刀。
好险!
就知道夜鸢的信,送到袁雷这样头脑简单、处事粗暴的人面前,准会惹出点麻烦!幸好自己机智,提前想好了说辞。
含月热忱微笑,“我今晚虽然不便到场相助,但袁捕头可以去找方公子。他素来侠义心肠,又一直有想会会夜鸢的意思。若得知此事,定会欣然出手帮助你和冯员外的。”这话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要在官府面前和夜鸢撇清关系,必须得提出一个有效的应对方法,才能凸显她的正义立场。
袁雷近日实在太忙,一时间忘记忠河县来了方暮初这样的大物,一拍大腿,恍然道:“多谢含月姑娘提醒,我这就去请他。”
“袁捕头公务繁多,若是放心,不如由我代你向方公子转达吧?待会儿他要到茶铺上来,我回去之后顺便就能将此事告诉给他。”
袁雷立即警觉起来。县里的男人们去许家茶铺喝茶,一是图便宜,二是图消磨时间,三则是因为许娘和含月美貌、想要顺便饱眼福。方暮初乃是锦衣玉食之人,又有诸多委托和邀约缠身,抽空去许家茶铺喝茶,排除前两点原因,只能怀疑他是看上了许娘或者含月……
“他要去你家茶铺?去干什么?”别跟我说喝茶,绝对动机不纯。
“方公子和阿宣约好了,要指导他读书,所以这几日都会到茶铺上来。”
“他要去教你弟弟?为什么?”袁雷愕然。习武之人教什么书,依他看,还是动机不纯!
含月答道:“因为我家阿宣聪慧机灵,特别有读书的天赋,方公子身中举人、又惜才,所以自愿留下来指点一二。”鼻腔中哼出一声轻笑,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袁雷更难以理解了:县城里如今高手如云,正邪混杂,多少惩恶扬善的丰功伟业和壮举等待他去创造;他倒好,居然跑到小茶铺里、教一个病怏怏的小孩读书?
果然,世家子弟都不按常理出牌;果然,阶级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
含月回到茶铺,刚好碰见方暮初一脚也踏了进来。
为了防止在大堂上说话走漏风声,她将方暮初拉到后院,悄声把夜鸢今晚会再次出现的消息告诉给了他。
方暮初一听,眼露烁烁之光,颇为兴奋,作揖道:“多谢含月姑娘转达!”
“这有什么好谢。你教阿宣读书,我告诉你夜鸢到访的情报,这是之前就约定好了的。”再说了,拉你去对付夜鸢,还能卖给袁雷一个顺水人情。含月捂嘴轻笑,续道:“只不过,我没想到夜鸢这么快就再次出现,倒让我提前兑现约定了。”
“是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到访……”方暮初负手在后,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开始来回踱步。
瞧这副模样,倒像是个要被临时考察功课、却没作好准备的学童。含月奇道:“听你多次提起夜鸢,现在又这般兴奋,怎么,你就这么想和夜鸢交手吗?”
方慕初停下脚步,使劲点了一下头。
含月本以为,以方暮初的说话风格,肯定会滔滔不绝的阐述一堆:为什么想见夜鸢呀?之前怎么无缘得见呀?对这位天下第一大盗有什么观点啊看法啊之类的。但没想到,他居然只是简单颔首,就不再多言语了。
含月心下微微诧异,却懒得再追问。
毕竟,除了阿宣,二十年前、溪云山下任何人对她来说,都太遥远太不真实,她不太提得起兴趣去深入了解。
“看你这么有干劲,我就放心了。”含月扬高声调,鼓励道:“今晚就拜托你支援袁捕头了。如果没什么其它要说的,我就先回堂铺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方暮初“哦”一声,即刻意识到不对劲,一把拽住她上臂衣袖,问道:“怎么,今晚你不和我同去冯府?”
“嗯,不去。”
“你不去怎么行?”方暮初表情僵硬了,“夜鸢亲自来找你,又将通告信托你转交,你怎么能,怎么能……”
错觉吗?含月怎么觉得,他在说这番话时,带了几分羡慕的意味?
方慕初酝酿少顷,话风一变,语有责备地问:“你怎么能爽他的约?”
含月甩开他的手,不服气了,“我没答应的事情,怎么能算作约定呢?没有约定,自然也就不存在爽约一说。”语毕打量方暮初,暗忖:这人怎么搞的,似乎在牵涉夜鸢的事情上,异常执着。
“但是……”方暮初还想争取她回心转意。
含月抬手打住,“不用多说了。先前也说过我为人处世原则,能不出风头就不出风头,能少惹事就少惹事。夜鸢太厉害,我并不想和他多打交道,更不想多去招惹他。”
她将原则二字再次搬出来,就等于把话说绝了。方暮初纵有满腹说辞,此刻也劝不出口了。
含月见他嘴巴只是微翕,却回不出话来了,稍稍福身道:“我毕竟不是行走江湖之人,只想带着弟弟踏实过日子。还望方公子能理解我的为难之处,不要心生不快,更不要因此放弃指导阿宣。”
方暮初赶紧摆手,“是我勉强你,有错在先,怎可能反而不高兴,更不可能因此不管令弟。”
含月顿时放心了,“不愧是方公子,既体贴人,又有度量。”最怕的,就是方暮初一个不痛快,就在指导阿宣这件事情上灌水、消极怠工。
“阿宣今日的功课,也多劳你费心了。”彻底推掉了今晚的麻烦事,含月满心轻松,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回到堂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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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中,秋风瑟瑟,几丝寒风,卷起地上落叶,贴着地旋转飞舞,兜兜转转几圈之后,一股脑儿地都拍在了方暮初长衫的下摆上。
他就这样,孤零零地被在了后院中央,兀自苦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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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暮初其人,是个谨慎到有些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无论做任何事,他都会提前准备,而且还要准备得周全,确保正式做事的时候万无一失。
他若有心要和追捕夜鸳的人结交,便会提前到县里住下,预留出足够的时间,只为充分和对方交流感情;他若要教小孩子读书,便会买齐所有的东西,以备万一;他若想会一会夜鸳,就一定会把夜鸳想见的人带去,以防对方偷完就跑、不愿现身。
现下,含月却说,不会跟他同去见夜鸢。
方暮初想要说服她或是恳求她。
然而,当含月站在他面前、明确说出拒绝之语的时候,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开口:从十五岁一试中举,十六岁独自行走江湖,十八岁开始协助父亲管理山庄事务,他始终以一己之力独自面对各种挑战、从不轻易开口求人,更从未向女子求助过,更何况,含月还只是名年下的少女。
“求求你,今晚出场协助我一下吧?”
是放下身段,向含月扮哀求情;还是硬着头皮,冒着可能见不到夜鸢、白跑一趟的风险,独自去冯府?
方暮初举棋不定,先是仰天长叹时,继而低头望地,俯仰之间,甚是发愁。
许娘撩帘进入后院,见方慕初一脸苦相,当即上前、热情地予以关怀。“怎么了方公子,是阿宣那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我还没去找他。”想起今天约好要点评阿宣所做文章,他转身,愁容满面地向东屋走去,“我这就去找他。”
许娘唤道:“方公子若有什么烦恼之事,不嫌弃的话,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有法子帮忙?”
方暮初驻足,“其实,我有点小事想拜托含月姑娘,但已被她一口回绝了。不知老板娘有没有好建议,能说服她回心转意?”
“这有什么难。”许娘一脸轻松地笑道:“有事要求含月妹子的话,找阿宣去说啊。她对自家弟弟,向来有求必应。”说完,许娘补了句稍等,转身进厨房,端了盘桂花糕出来,交代说:“我看阿宣那孩子还算亲近你,你再把这盘点心端给他吃,想必他会乐意替你去说服含月的。”
——
房间里,晨光清亮。
等方暮初进来的空暇,阿宣一直在磨墨。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不对,黑漆漆的墨汁,越磨色泽越糟糕,浑浊粘稠,暗沉至极。
简直就是当下心情的写照!
明明无心向学,却不得不做样子给含月看,满足她对自己的期待。阿宣憋闷不已,将墨块一甩,抛到了角落里。
此时身后传来门响,方暮初推门而入。
阿宣心情正不好,转头看他,神情木然。
“抱歉,我来晚了。”方暮初温和一笑,将手中的点心放到阿宣面前,试探道:“听许娘说你爱吃这个,正好她新作了一些……我便端来了……唔,你要不,先尝点,然后我们再开始今天的课?”
阿宣盯着点心,又抬头打量了两眼方暮初,默了片晌,问:“……有话要说?”
这都被看出来了?不知是阿宣眼光太锐利,还是自己实在没有曲意逢迎的天赋,方暮初铺垫还没来得及做,备好的台词一句没派上用场,就直接被逼问了主旨,只得讪讪而笑,坦白道:“我有点事,想请你去拜托含月姑娘一下……”
方慕初有事拜托自己?
听到这句话,阿宣脸上的阴郁突然散开,嘴角向两边微微扬起,不自禁地笑了。
正巧。
他心中一直有个夙愿,也有求于眼前的武林高手。
虽然,他绝不轻易开口求人;但是,如果对方巴巴的送上门,要和他等价交换,那就没必要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