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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宣面上表情由喜转惑,再由惑转为复杂,眼看着就要在愤怒的边缘爆发,含月如何看不出来,连忙安抚道:“你先听我说。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随便找个人来逗你玩。你恐怕不知道,方公子他不仅是武林人士,更有举人之材,对于诗词文章很是擅长……”
她先将方暮初的学问、大力吹捧了一顿;接着,又转向方暮初,着实夸了一番阿宣,对阿宣的机灵聪慧大加称赞,仿佛这样的神童若是不读书,不好好受一番教导,简直是在白白浪费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
阿宣性格冷傲,乍一听含月这般眉飞色舞、在外人面前没边没际地夸他,顿时也顾不上发脾气,只尴尬得头皮发紧、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她语气真诚,言语中透出浓浓的骄傲感,又令阿宣不禁心头一热:不能学武固然遗憾,可不管学文还是习武,含月都特意为了他,跑去拜托方暮初这样显赫身份的人、空出时间和行程来教书了。说来说去,勿论结果如何,出发点始终是为了他好。
念及此,纵使再多遗憾和不甘,阿宣还是对着方暮初俯身作揖,算行拜了拜师礼。
阿宣态度有所松动,神情也缓和了不少;含月望见,自然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将一高一低两人拉到一处,面对面地站近了些,笑道:“这就算是拜过师了,快来叫、叫……呃……”师父?老师?还是先生?
方暮初对阿宣说道:“我本就是江湖中人,并不拘泥礼节称呼;若是可以的话,就像你姐姐一样,称呼我为方公子吧。”语毕等了等,也不见阿宣有叫人的意思,便轻轻一挥袖,张望后院一圈,问道:“书房在哪里,还请带我过去看看。”
“……没有书房。”含月答得为难,但也不生气。读书作学问讲究的是清静,即便在偏僻的溪云山长和派里,也有专门读书写字的房间;更何况方暮初生活优渥、从未出入过普通民众的宅邸,自然以为书房是家中必备。“但是,阿宣有他自己的房间,你们二位可以在那里面传学授业。”
她拽起方暮初的手腕,将他牵进东屋,热情地介绍:“这间屋子平时只有阿宣一个人出入;而且四面墙都不临街,很是清静,绝对是我家最适合做学问的一间屋子。”
房间里,两扇破败的窗户透出晦暗不明的日光,墙角堆着几个箱子、摆了一张破床中央摆了摆着一张破烂的高脚桌,饶是方暮初涵养极好,也忍不住直皱眉:这地方……确定适合做学问?
含月没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又跑到门边和床头的窗户旁,推开纸糊木窗,宜人的秋风乘着和煦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入屋内,扬起烧土地砖上的灰尘,在满室日光中飞舞。她跪坐床上,转过头,笑道:“怎么样,这屋的采光是不是也是绝佳?”
一抬眼,发现方暮初表情僵硬,颇有点受了惊吓的样子。
“方公子?”含月只好又问了一声。
“啊、啊……”方暮初恍然回神,张望四下,唔了半天,也挤不出话来:没办法,实在不想昧着良心和品味作答啊!
含月合上窗户,走回他身边,神情一下子沮丧了,“方公子,我知道你看不上这房间……”
方暮初赶忙出声安抚,“不不不,我没有。这里,呃,嗯……挺亮敞的。”毕竟开窗还能见光嘛。
含月抬手挡在他嘴前,摇头道:“没关系,你就直说这里简陋,我也不会生气的。不过,我和阿宣如今无依无靠、只能寄人篱下,老板娘提供了这样干净温馨的住处,我俩已是心满意足,也不多奢求别的了。”
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得太直白、太失礼了,方暮初一边做好表情管理、调整回儒雅得体的姿态,一边抱拳道:“抱歉,抱歉,我只是觉得此处不太适合读书,并没有小瞧这间房间的意思。”
“你觉得哪些是阿宣读书需要用到的,这儿还缺些什么、需要什么,但说无妨。笔墨纸砚,书本册子,还有其它什么的文房用具,你都列个单子给我,我这就去采买。”含月知道,这屋里每个角落他怕是都不满意;但只要他肯教阿宣,提出的也不是整间屋子重新装修这种荒唐要求,那她一定全力满足。
方暮初沉吟片刻,一脚踏出门外,仰头看了下日头,“时间也不早了,不然这样,含月姑娘先去吃饭;至于需要的东西,我心里已有眉目,就由我去采买,你不用操心了。等买好之后,我便找人送过来。”
“你去买东西了,那何时开始指导阿宣?”含月很是着急,毕竟方暮初只在县里待到月底,能教阿宣的时间拢共不超过十天,岂能因为置办东西、再耽误个一两天。
“一个时辰后,未时正,待我买齐了东西,便回到茶铺来,届时便可以教导令弟读书了。”
方暮初说完便离开了。他话说得满、行事作风也爽利,含月倒并不怀疑他的办事能力,于是高高兴兴地去洗了碗。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她和许娘两人又抓紧时机,一左一右地对着阿宣叮嘱了些“念书要走心”“多向方公子学习”之类的话;因为心情极好,她一边教导一边还多吃了三碗饭。
吃完饭,收拾清洗了碗筷,未时就快到了。
含月既期待又兴奋,无心干活,便双手托腮地坐在茶铺门口,左右张望,等着方暮初买齐东西、快快出现。
没坐多久,不远处,街道的路口对侧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像是天边闷雷滚滚,又像是战士擂军鼓的声音。
含月望过去,一列长车队正朝这边走来,五架板推车组成,十余名壮汉推车运送,每辆车上都堆放着半人高的货物,篷布覆盖,看起来分量十足、重量骇人,将街面青石板不时压出沉闷的摩擦声。
——这几车货物,不会是方暮初买来的笔墨纸砚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张望车队后方、没见到方暮初身影,含月觉得自己真是期待过头、开始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了。
渐渐地,车队离茶铺越来越近,竟有减速的趋势。
——不是吧!真是卖给阿宣用的文房书具?小孩子念书,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最后,五架板车停在了茶铺门口,为首的车夫擦着满面热汗,向含月打招呼道:“姑娘,你家订的东西到了。”这时候,她才确定,眼前这几车颇有分量的货物,真的是方暮初采买的成果。
——
“这都买了些什么啊?”含月凑过去,嘀咕道。
车夫将篷布揭开,示意她自行过目。
头两辆车上摆放的是成捆的纸张和书籍,从三字经到四书五经再到大昭国各大文豪撰写的史书传记,一应俱全;后面两辆上,堆的是一个单架书橱、两把交椅和四个大木箱,打开一看全是砚台、墨块、笔和纸镇等杂物;而最后一辆上,则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的平头案。
“姑娘,这些东西卸放到哪儿?”车夫是本地人,当然知道许家茶铺;打量一圈堂铺里坐着的闲人、没有一个像是文人墨客;他很纳闷:买这么多有文化气息的用具,还以为许娘子改行做别的生意了。但瞅了瞅,不还是卖茶的地方吗?
没等含月回话,方暮初一脚踏进茶铺,指着后院,说搬到里面去就行。
于是吆喝声顿起,车夫们有条不紊的、像搬家的蚂蚁队伍一样、将货物逐件盘到了后院的东屋。
茶客们从未见过这么多书本文具,都挤到大堂和后院相连的门槛边围看。许娘也没见过这等夸张景象,一时忘了驱散围观的茶客,跟在人群进了后院,呆立在核桃树下看着他们搬进搬出,愣愣地,竟忘了这是自家院子,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公子,你这是要开学堂还是开书铺啊?”含月挤到方暮初身旁,哭笑不得。后者严肃答道:“我买的这些,都是令弟实用之物。”
姑且不看其它东西,但是这堆纸,阿宣就算日日文思如泉涌,也得写个五六年才能用完吧。又抚了抚新买的书案,含月问道:“这桌子……是不是太贵重了?”
方暮初缓缓摇头,纠正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读书人每日伏案桌前,桌案乃是最重要的伴读用具,当然应该置办最好最舒适的,如此一来,读书才能专注,写文亦能下笔生花。”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有钱的人,果然花起钱来都这么理直气壮,理由充分。含月听得连连点头,对她而言,只要是对阿宣成长和学习有利的,哪怕是邪门歪理,也能全盘接受。
“可是……买这些东西,花的这些钱……”很不想提这茬,但方暮初又当老师又掏腰包,含月和他不熟,怎么能把他的诸多好意视为应该的、接收之后一声不吭。
“不用担心,东西是我买的,心甘情愿的。就当是送给阿宣的见面礼了。”
等得就是这句话!含月喜滋滋地连道了几声谢,看着车夫们忙进忙出,静观了片刻,又为难地说:“屋子里空间太小,若是要搬新家具进去,就得挪出旧家具来。旧家具都是老板娘的,乱扔乱放怕是不太好……”
许娘正站在屋外看搬家呢,一听这话,很是爽快,说这么旧的书桌板凳了,反正也没怎么用过,扔了便扔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还是白捡来的好家具。
很快,东西全部卸完,含月赶紧主动结了工钱,转过身来,又利落地收拾了一下房间。
为了不耽误阿宣每分每秒宝贵的学习时间,一整理完屋子,她立刻将他和方暮初按到椅子里坐着,表情紧张又欣慰,嘴里反复叮嘱“阿宣要努力哦”之类的话;直到后者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才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茶铺帮忙去了。
焕然一新的东屋,此刻,只剩阿宣和方慕初,隔一张书案,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