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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落霞如雾。
热砂场上氤氲着金红的余晖,斜阳的光流淌而过,为天空和大地披上金红的纱衣。
与充斥着神圣崇高气息,令人敬畏的圣辉不同,这片暮光柔和到了极点,给予人无比的安心感。
如同多年后归来的游子,在一个暖暖的黄昏,看到地平线上,被暮光映出的,熟悉的城市轮廓,会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看到这片暮光,心神坚定如罗兰,眼神也不由一阵迷离,内心最隐秘的那段记忆,被深深的触动了。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孩童时代,在神圣帝国边境的那座小修道院的后山里,一个人独坐在老树下,凝望着远方的夕阳发呆。
那时,他还是个修道院里一个普通的孤儿,生活枯燥而单调,终日还要受到修道院里那些强壮的孤儿们的欺凌。
唯一与他作伴的,只有那颗后院老树上,还有从树上折下的那些树枝。
在那些单调而乏味的岁月中,这颗树陪伴他度过了好几个春秋。
他时常拿着一根树枝,把它幻想成无坚不摧的利剑,在树下挥舞练习,树枝划过的呼呼风声,是他童年时代听过的最美妙的曲子。
但为此,他受尽了那些孤儿们的嘲笑。
男孩们把罗兰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蹂躏着这个柔弱的男孩,将他的脸埋进土里,对着他的后背狠狠地踩上几脚。
“白痴,你以为自己真的是里的什么骑士嘛?大爷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真正的铠甲,听好了,杂种。”
最健壮的一个男孩拎起那根树枝,折成两断,仍在罗兰脸上。“不服的话,你用根烂木头来砍我啊、”
男孩们哄堂大笑。
修道院虽然很小,但是规矩极严,生活又过于枯燥,因此,成天欺负罗兰这个木讷瘦弱,又不合群的小家伙,就成为了修道院里那些精力旺盛的大男孩们最大的乐趣。
嬉闹之后,人群渐渐散去。
剩下罗兰独自一人呆呆地躺在地上,望着眼前的树枝发呆。
暮色降临的时候,小罗兰便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走到后山的老树下坐着,双臂环着膝盖,怔怔地眺望着远处的斜阳。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很多年,直到那噩梦般的一天来临。
此刻,大竞技场上出现的这道暮光,唤醒了内心深处那片快要被他遗忘的角落,让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真是熟悉的暮光啊!
罗兰呆在了原地,忘记了动作。
天空中,天国审判召唤出的那轮太阳似乎燃尽了所有的能量,无处不在的圣辉开始消退减弱。
笼罩着大竞技场的无限光明,正一点点地被如水的暮光蚕食吞没。
君士坦丁咬着牙,双手握着剑柄,吃力地挥动着晨曦向前斩去,往日轻盈如羽的水晶剑,此刻仿佛重若千钧,每下劈一寸都那样吃力。
但君士坦丁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在频临死亡之际,心境发生变化,才使出了暮光之城这个强大的剑技。
本来以他的天分,是不足以施展父亲传授给他的这道剑术的。
艾略嘉德大公当年传授君士坦丁暮光之城这个成名剑法之时,也没指望君士坦丁有一天能用出,这或许凛冬之主生前唯一的小遗憾。
因为施展暮光之城,需要持剑者在剑道上拥有超卓的才华,难以想象的毅力,缺一不可。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要想发动这一剑招,最重要的是使用者拥有澄明高远的心境,哪怕直面死亡也能毫不动摇,问心无愧。
唯有如此,才能抵达剑道的彼岸。
后来的很多年里,大陆上的一些剑圣都试图重现暮光之城,但即便是实力强大,才华惊艳如他们,也没能模仿成功。
幼年的君士坦丁完全不理解父亲教给他的暮光之城,等他日后成长为大陆顶尖的赏金猎人时,想要重拾此剑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背负着血海深仇,满手血腥,习惯了蛰伏于黑暗中进行冷酷算计的猎人少年,已经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可以拥有看淡生死的超然境界。
意识到这点后,君士坦丁便完全放弃了暮光之城的练习。
直到此时。
他知道,错过了这一次,自己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度使出这个父亲生前最引以为傲的剑技。
水晶剑迎着圣辉斩落,没行进一寸,暮色便朝高空中那轮耀眼的太阳逼近一分。
金色的太阳似是不甘心地唤来道道圣光,却无法击退暮光的逼近。
暮光将圣骑士吞没,笼罩在罗兰身上的火焰铠甲一点点消失,溃散。
天空中的太阳终于熄灭,变成一团金色的光缓缓坠入地平线以下,为这场晨与昏的较量画下了句号。
天国审判,神圣剑式中威力最强大的剑法,在这一天结束了它的不败神话。
有早晨,有晚上,这是世间的最朴素道理。
暮光洒在大竞技场上,镀上金红的辉光,伴着阵阵轻风,安详而静谧。
全场寂静无声,没有人鼓掌,没有人欢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深深陷入被暮光笼罩的大竞技场中
和罗兰一样,他们内心的某个角落,也被这片祥和的暮色打动了。
罗兰驻足良久,望着天空中被暮色点亮的火烧云,出神地说:“这是什么剑法?”
“它的名字,叫暮光之城。”
君士坦丁轻轻把剑收起,平静道。“你看,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简单的黑和白,光明和黑暗,在那之外,还有很多很美好,值得我们守护的东西。”
君士坦丁没有继续出剑,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仿佛胜负已经不再重要。
但他知道,他赢了。
“我输了。”罗兰道,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败给了君士坦丁,而是败给了自己,但他输的心甘情愿。
“或许,这么多年来,我真的走错了。”圣骑士低头注视着脚边的砂子。
他抬起头来,望向君士坦丁,似乎想说些什么。
突然,一声“轰”的巨响从大竞技场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