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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你越是怕,就是越是放不下,越是放不下,就越是会怕。就算你能扛得住一天半天不睡觉,总不能一直扛着啊。你看张妈在的时候你总不敢睡,我一走开,你还是自己做恶梦吓到了。”张妈爱怜地伸手拍了拍连城:“你越是怕自己的念头往什么上头引,其实就越是一直在想着那件事呢。你一直想着,能不梦见吗?听张妈的话,别胡思乱想吓自己,但想起来了,也别怕,自己看开一点,想过了就过去了。困了就睡,别怕做梦惊到,惊到了自己劝自己看开一些,都过去了,慢慢地也就好了。你若是不放心,今晚我就住在你这外间,晚上惊醒了,只管叫张妈。”
连城不愿拂逆张妈的好意,点了点头,仍旧睡下。
从回来之后,很多人欲言又止地劝过她了。
有他们说出口的原因,还有,他们没有说出的。
其实,当时她也曾这样,劝过青未的。
这道理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方才知道其中的痛。局外人可以讲明道理,却是难以感同身受。
只是,别人的劝慰不仅是一片好意,毕竟也是有道理的,既然自己也知道其中的道理,还要一味做着不明理的事情,终归是不对的。
可是,所有的事情,当真就能忘记了吗?
他们说出口的那些劝慰,还有,他们不敢当面跟她说的那些劝慰,那些事情,她当真可以放下吗?
也许,他们说得对,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并不是坚持不睡,不让那些清醒的时候努力不去想的事情入梦,并不代表就真的会忘记了。
何况,她是真的累了,真的太累了。
缓缓闭上眼,脑中盘旋的事情错综复杂,纷纷扰扰,将她惊醒了一次又一次。
“少爷!你回来了!”
卧房外面,张妈低声在说话。
连城额上的冷汗还没有干,听到这话,立刻清醒了过来。
“大小姐怎么样?”
“白天没有睡,一睡着就被梦惊。我看她是自己不肯睡,怕做梦。劝了半天,晚上终于睡下了,听见她醒了两次,不过很快就安静了。”
原来是因为害怕做梦,所以不肯睡吗?
绍廷想起了早起问琳儿的话,难怪,在医院昏迷的时候、在回程的火车上发烧的时时说着梦话,回来之后,却一下子睡得安稳了。
“现在怎样?”
“没多久前刚醒了一次,后来没有声音了,我也不敢去惊动。”
连城想要起身,瞥眼看见钟表上的时间,又重新躺了下去。
外面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连城却再也无法入眠。心中始终凌乱,索性披衣起身,走到了厅外。
正厅外的院子里,栽着几株大树,如今春花已谢,只剩下茂盛的叶子亭亭如盖。
外面月光正好,将一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有一半,与树影融合在了一起。
连城顺着地上的影子往前,看到了那个背影。
挺拔,修长,笔直而硬朗。
连城不由得止步,怔怔地看着那身影。
“连城?”绍廷忽然转过身来,看到这边站得有人,开口唤了一声,“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连城缓步走了过去:“我听见你回来了。”
“我就是在想你会不会听到了,所以在这里等你。”
“你……”连城走到了绍廷身边,借着月光看了看他,“没事吧?”
“我没事。”绍廷道:“你让我找的那个人……”
连城摇了摇头:“没关系,其实我已经想到,很可能会找不到……”
绍廷打断了连城的话:“我见到他了。”
连城怔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见到他了。”绍廷又重复了一遍。
“你见到他了?”连城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在哪里?你……他在干什么?在哪里?”
“凤鸣楼,他在唱戏。”
“你说什么?”连城惶急之下抓住了绍廷的双臂,“你说他在哪里?你……你没有看错?”
“我是等他下了场,才回来的。他连名字都没有换,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那么多观众戏迷,总不会认错的。”
连城缓缓的松开了手:“我不是说你会认错,我只是在想,他怎么会在那里?他怎么会还在那里?你有没有……不,你不能问他……”
“我没有问他,我只是在他的戏散场之后,跟了他一段。”绍廷似乎已经知道连城想要说什么,不等她继续再问,说道:“有人去接了他,在城里走了半天,绕到了城郊西北角上一处很大的清朝官邸去了。”
“西南角?清朝官邸?”连城奇道:“你说,是那所参领府?”
“是那里。”
“父亲当年想在郾城选一处地方偏僻的旧式的宅子,休养所用,也曾去看过那座参领府。不过那是官府,不像这所宅子是私宅,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当做话柄,说父亲有复辟的心思。当然现在的官员、权贵,也有人买下过去一些权贵、官宦的旧宅,或者为了凸显身份,或许为了享受。”连城沉吟道:“可是参领府的宅子据说是被一家不是郾城人的有钱人家买下,那家人不怎么在郾城出现,也不结交郾城里的人物,所以对于那家房主,少有人知其来历,怎么梦月儿会在那里?”
“看样子,梦月儿应该是每天都是那样。”
连城会意:“所以要查清梦月儿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是要从那所宅子入手。不能因为着急而打草惊蛇。”
“你想要怎么查?”绍廷道:“我可以借一些人手给你。”
连城微微一怔,以为她不想让梦月儿的身份泄露,所以想要避嫌,微微一笑道:“你的手下,我信得过。我只要保证梦月儿的安全,然后,将他救出来。”
“这么说,你也信得过我?”
“如果信不过,我就不会请你去帮我办这件事情了。”
“可是你并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份。”
连城沉默了一下:“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有的事情,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
察觉到绍廷的神情突然有些变化,连城不着意地续道:“比如——这个人的身份。或许你永远都没有必要知道。”
绍廷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会安排人手供你调配的,如果需要我,跟我说就行了。”
清晨起来,绍廷已经离开这宅子了。
得知梦月儿暂时无恙,连城心里一下子放下了不少,回房以后,辗转思索许久,猜不透那参领府里究竟是什么人,终于在天将破晓的时候朦胧睡去,醒来,才知道绍廷已走。
正在筹措着怎样探查参领府的消息,许副官过来道:“少爷让我来保护小姐,供小姐差遣。今天早上有件新闻,报上已经公开声明,由少爷正式接任中部三省督军一职。”
“内阁还算守信。”
“他们这次从上海的乱潮中悄然身退,返回北京,得力于少爷小姐,总算没有过河拆桥。”
“受了他们的委任,就要听从他们的命令。他们自然有他们的算盘。”
“他们会让少爷做什么?”
“短时间内不会。他们要应对北京的学生运动尚且不暇,暂时不会有功夫理会中部的。”
许副官不解道:“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委任少爷为督军呢?按照时间算来,他们刚回到内阁不久,就让大总统签发了委任的公报,并通电全国各省。可是北京的学生运动风潮并不比上海要小,他们这不是……有些不分轻重缓急吗?”
连城笑了笑:“学生运动的风潮很快就会过去,你看上海当局对学生态度的转变就可以知道北方内阁的态度转变了,这种转变必然是从北京开始的。那个下一部很快就会处理口浪尖上的那两个卖国官员,平息这场学生运动。因为接下来,内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许副官急忙开口,看见连城的微笑,立刻禁了声,沉吟片刻:“是南北和谈的事情!”
连城点头:“南北统一,权利统一,那才是内阁最要紧的事。宣布绍廷的委任,也是对他的一个警示,让他坚定自己支持和谈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让南方的诸位代表知道内阁对于中部的态度,中部支持和谈,所以会得到内阁的重用,南方想要独立,就会失去内阁政府所给予的一切权利。”
许副官缓缓点了点头:“果真是这样!”
“还有一点。”连城道:“这个时候内阁放出委任督军的消息,会将目前政局上最热的学生运动的消息冲得淡一些,冷一些。或许,那些学生运动的组织发起者,会将目光从那些卖国军阀身上,转移到绍廷的身上。”
许副官默然思索了片刻,叹道:“大小姐当真思虑周全!难怪少爷说,这几天跟着大小姐,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连城微微一笑:“你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有人以为,中部重用督军,是因为他跟中部的许多官员一样,也……也媚日什么的?”
“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了。”连城微微叹息:“但中部孟家的名声,也不是一天得来的,清者自清。而且,这和谈的结果,不是还没有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