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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摇了摇头,垂首去喝水。
娑罗怔了片刻,道:“还是和谈的事情吗?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娑罗看着连城的双眼:“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跟孟先生这样担忧。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跟孟先生一样,走到哪里,都带着许多人的目光。问题还是在你们这里吧!”
这件事没有必要隐瞒,连城便应了。
“我能否帮你?”娑罗问得直接。
连城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难以掩饰的诧异。
娑罗看到连城的眼神,淡淡地道:“你若是疑心我,那便当我没有说过吧。”说罢,便转到了一边坐下,不再说话。
虽然连城对娑罗的身份还有些怀疑,但她感觉得到,娑罗是真的想要帮助自己。而事实上,不管是今天上午进入和谈会场,还是下午林医生为自己治伤,娑罗都帮了连城不小的忙。
可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背叛,连城又怎能放心,再转手将自己、绍廷和孟家军的命运,交给别人的手上。
琳儿已经救了出来,可梦月儿还没有消息……
方才和谈会场之上,自己的态度……
不知梦月儿,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梦月儿,是我对不起你。
梦月儿,我一定会设法救你!
可是张新娃,还有胡成……
他们却已经……已经死了!
连城斜倚在榻上,双眼没有丝毫焦点,似乎只是在茫然出神。但握着水杯的手,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骨节分明。
药力的缘故,让连城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昨天晚上绍廷将连城带回去之后,也是用了药物,才让她睡着的。因为知道连城定然无法入睡,绍廷还是让林医生给她一些安眠的药物。
连城没有拒绝。
如果不用药物,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睡着。
因为只要闭上眼,便能看见那个没有人看守的房间里,张新娃跟胡成,倒在血泊中。
张新娃已经气绝。他是汤彦的旧部,却在汤彦叛乱的那一天,因为保护连城而被子弹打碎了肩胛。伤势刚刚痊愈便又跟着连城到了上海,却终究在这里丧了命。
胡成还有最后一丝气息。连城已经忘了自己的嗓子有多疼,用尽力气喊了许久,胡成茫然的眼睛里,方才有了一丝神彩,认出了连城。虽然还有一口气,却已经注定是不治之伤了,连城强忍着心中沉痛,问他还有什么遗言或者遗愿。最后能做的,也只有问一句遗言。
“大小姐……傅少爷……小心……傅少爷……”
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城最后一丝希冀,也就此破灭。
琳儿总算找到了,梦月儿还没有在连城面前出现过,还有一些希望。
可是张新娃跟胡成,却是分明死在了眼前的。
而且,是因为连城而死。
这种悲哀沉痛,除非亲身所经历,别人是无法明白的。
连城明白,却只能压在自己一个人的心里。只要还醒着,便没有办法不去想,而且,会让人根本无法入睡。
可是连城知道,自己不能垮掉,所以她吞下了林医生给的安眠药。
明天,将会是新的一天了,明天的局势,将和今天全然不同,明天的压力,将比今天更大更重。
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在人前示弱,一分一毫也不行。
尤其是,尤其是那个北方代表,眼神阴鸷,嘴角却是带着一丝莫名的笑,仿佛已经掌握了某种东西,胜券在握……
连城确定那个人的笑是在对着她,可是她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想要什么……
眼皮越来越沉,连城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是脑中纠结的思绪,却似在拼命阻止她的困意。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有什么就要想起。
可是脑中一片发懵,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连城渐渐合上了眼睛,只觉得手中忽然一沉,蓦地惊醒了起来。
电石火光的一瞬间情形,连城忽然想起,她说支持和谈的时候,那个人阴鸷的眼中露出了一些威胁之意,而之后她说不会立刻签字时,那个人嘴角的笑,却又忽然变得深了。
尤其是,南方代表跟北方代表争执起来的时候,那些北方代表一致都是紧张的神情,仿佛谎言即将被戳破了异样的紧张,可那个北方代表,嘴角却仍是那一丝阴刻的笑,好像他只是在看一场好戏,又好像,他对事态这样发展,十分满意。
这人与北方代表站在一起,可他的态度,却不是北方的态度。
表面支持北方,实则不希望和谈成功的——
是中部!
手中忽然一空,水杯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被娑罗拿在了手里。
连城只觉得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刚才蓦然的惊惧,让她后背一阵阵发凉。
缓了片刻,连城方才茫然道:“娑罗,你一直在看着我吗?你还没有休息吗?”声音很低很轻,但比起之前撕裂沙哑的情形,却已经好了不少。
娑罗将水杯往一边一放,却不说话。
“娑罗,谢谢你!”连城轻轻道。
“我可没有想帮你,我只是怕杯子被摔坏了。”娑罗淡淡地道。
连城不知道娑罗为何会这样,但也察觉她的心绪不好,只是此刻心里一直想着方才想到的事情,根本无暇多想别的,只是说了句:“娑罗,时间不早了,你也快些休息吧。”
娑罗将水杯放在一边,却并不理会连城的话。
连城怔怔地看着娑罗的背影:“娑罗,你怎么了?”
“孟大小姐,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娑罗并不回身。
连城察觉娑罗的语气颇有些异样,却不知是为何,“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自然关心你。”
娑罗蓦地回过身来:“那要是我没有帮过你什么,你就不会管我了吗?”
连城被娑罗吓了一跳,呆了片刻,方才道:“当然……当然不是了!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并不认识你啊……”
“你既然不认识我,谁让你去多管闲事打抱不平了?你不去管我,我不见得就被那泼妇的人打死在那里,你去出头打抱不平,害得我原本要跟那个姓黄的打听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了,你去出头打抱不平,跟那些人大打出手,让我一下子就在会馆出了名!你去出头打抱不平,害得我……害得我……”娑罗说到最后一句,忽然吞吐了起来,许久也没有把话说明白。
连城脑中本就在一阵阵地发懵,听到娑罗这般一连串地说出啦,更加有几分发懵。
娑罗忽然住口不语,转过身去,连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然片刻,连城只觉得脑中越来越晕,斜斜倚在了榻上,看着娑罗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低低地道:“娑罗,这些话……能不能明天……明天再说……你……你先休息吧,你不累吗……”
“你再殷勤好心,别人还是不领情,你的一片心意,别人也只会置若罔闻!”娑罗听到连城的话,竟然不由得恼了起来。
连城发懵的脑中蓦地闪过一丝清明,她强自抵抗着铺天盖地的睡意,勉强挣扎着理清思绪,缓缓说道:“我不是不肯让你帮忙,只是……只是……”
娑罗听了连城的话,转过身来:“只是怎样?”
“娑罗,我原不必瞒你,我如今前途艰危,困难重重,进退两难,明天事情会变成怎样,谁也不知道。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或许随时便会赔上一条性命,可是……你又何必……孟家……跟你又没有任何关……”连城的目光又渐渐变得迷离,但还是勉力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只是药力已经发作,无可抵抗,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娑罗有些惊讶地看着连城,见她合眼睡去,放在薄被之外的手却是紧紧地攥着,而一双纤眉也紧紧蹙起,显然虽然已经睡着,却还担着极重的心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娑罗斜倚在长长的沙发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怔怔出神。
习惯了黑白颠倒的夜生活,外面歌舞的声音兀自没有散去,窗帘虽然已经遮得严严密密,但窗外霓虹闪烁的情景却是可想而知。
娑罗全无睡意。
房间里只剩下了昏黄的灯光,恍惚能看见连城的脸,虽然她已经睡了许久,但蹙起的眉毛,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后脑忽然受到重击而后人事不知,门外的守卫说的那些话,让尚不清醒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忽然出现的璟存的声音,却是那么冰冷;躺在血泊里张新娃和胡成,胡成临死之前,一句小心傅少爷……
还有琳儿,还有梦月儿,都被抓了起来。
不过一日之前,她还倚在那人的怀里,只想等这和谈的闹剧落了幕,便跟着他回郾城去。虽然风雨不能停息,但有他在身边,似乎再大的风雨都无所谓了。
可是不到一日之后,她却是身陷囹圄,身边重要的人不是被杀便是被俘。
人前还要打足精神去应付和谈,应付政敌,不能丝毫示弱,不敢丝毫想起这些,因为连城知道,她经不起。
可是如今终于睡去,再强的自制,也都无用,那一点一点,还是进入了梦里。
避无可避。
分明是精致惊艳的眉目,如今却满是担忧惊怖。
娑罗向着连城看了许久,方才轻轻说道:“想不到,我们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