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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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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思这段时间来,两人似乎在逐日变得亲密。昨晚璟存抱着自己的时候,将头埋在他胸前的时候……

    连城似乎惟恐被琳儿窥破了心事,垂下头去佯装看今日的晨报。

    报上的字都是认识的,却忽然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东西。连城看是看得很认真,唯有脸上掠过的一阵阵红晕,还在透露着她的心事。

    “小姐,你有心事吗?”琳儿俯身在连城身边问道。

    琳儿虽然是从连城出嫁才开始跟着她,但她心地纯良忠耿,已经认定连城是她今后一心所向之人,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更知道小姐虽然聪明果敢,是个做大事的人,但待自己却是很好的,况且小姐只比自己大着一岁,年轻女子之间,总是有着相似的情绪,所以琳儿在连城面前,并不如何拘谨。

    这本是琳儿一时顽皮好奇的话,却让连城不由得大吃一惊,慌慌忙忙地否认:“胡说,我哪有什么……什么心事。”

    不但琳儿抿嘴微笑,连连城也知道自己这是不打自招。

    心事……

    废话居多的报纸,不遗余力地渲染着当今的局势。可就在眼下一片混乱的时候,连城忽然察觉到,原来自己也有了心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从那天晚上洋人的租界里,璟存伸手推开自己的时候开始,还是在那之前几个钟点的舞会上,璟存趁着自己舞步错乱的时候将要跌倒的自己搂住,在耳边轻轻说了那句“你是我的”开始?

    还是前两天在军部,隔着书案,璟存俯身亲自己的时候开始?

    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汽油弹爆炸之后璟存及时赶到,开着那辆狼藉的车载着自己,而那一刻心中的安宁,究竟算不算今天的心事?

    “小姐,粥凉了,我再给你装一碗。”琳儿抿着嘴笑。

    “嗯,少爷走前吃饭了吗?”连城随口问罢,却连自己也感到惊讶,随即脸上一红,推开了粥碗,对着琳儿嗔道:“你这丫头不安好心!”

    说罢饭也不吃,匆匆赶到了军部。

    一路上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感觉,看到军部坚实方正的大门,脊背笔挺的侍卫,连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似乎整个人都平静了不少。

    然而连城的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士兵们不像家中的下人们随和,但几个亲兵们脸上,也明显带着几分异样的神色。

    亲兵们素来对这位孟家的大小姐、嫁出去的姑奶奶充满敬畏,可是前两天姑爷莅临军部,交待所有亲兵不要通报、不要声张,亲兵们虽然有些迟疑,但想到大小姐毕竟不是军中的人,不必太过遵守军中的规制,而姑爷也不是外人,所以便都答应了。

    虽然把守的亲兵不敢乱走,但也都想方设法,在扭头侧身、挤眉弄眼之间,看到了傅家少爷隔着书案,俯身去亲大小姐的那一幕。

    在严整的军部尚且如此,姑爷和大小姐平日里……

    平素里可望不可即的人,还是可望不可即的,但看到这样的情景,无端觉得大小姐平易近人了许多。正是因为有些人距离自己太疏远,所以偶尔探知的一些关于这些人的隐秘的消息,才会让人觉得亲切无比。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会有人搜集野史撰写,而且还会被流传下来的原因了。

    连城想到琳儿古怪的笑,连这些亲兵的神情也不敢多看。杜百泉去做调查还没有回来,连城想跟他商议行动的计划却也无从商议,独自坐了许久,总觉得似乎大家都在暗笑,怎么也无法静心下来,

    行动的路线已经计划得差不多了,连城只是想再计划一下细节,以确保万无一失。毕竟这次要对付的也是军中之人,对军中的事宜都非常熟悉,而且也是常年征战,多年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人,心狠手辣,又颇有智计,并非一般可以轻视的对手。

    可是今日心浮气躁,思绪时时被带到一边去,要不便是眼睛盯着地图,眼前看见的却并不是地图上画的东西。

    如此反复几次,连城终于忍不住恼了,用力将笔在图纸上重重一顿。

    忽然门口有人一声轻笑,连城的眉梢不经意间舒展开来,抬起头开,却带着嗔恼:“你怎么又不让人通报!”

    璟存倚着门笑道:“看你在认真思考,不敢打扰你。”

    连城听璟存把“认真”两字说得特别着重,一阵心虚,错开眼神:“你又来干什么?”

    “我刚从省部回来,顺便接上你一起回家,下午那些人又会准时到家的。”

    连城皱眉摇了摇头:“又是一下午难捱的时间,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结束。”

    璟存嘴角噙着微笑:“大家都不肯出来说话,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大家都不肯说话……哼,总不会始终没有人拿主意的。”连城轻声道。

    璟存只是一笑,也并不再多少。

    大会客室,似乎多了几个人。连城这些年生活在郾城,跟着父亲或者傅大帅见过不少政要权贵,这些却并无印象。这几个人站得也比较靠后,看来官职不大,似乎是某些官员的下属。

    商谈开始似乎一如往常,就在连城感到不耐,终于准备开口之时,忽然一个人站了起来,听他自己介绍,原是财政部负责洋货流通的一个小官员,名叫叶添。

    “晚生今日能荣登傅公宝坻,已经是三生有幸。而今日一闻傅公和诸公的宏论,真有茅塞顿开之感。在诸公面前,原本没有晚生开口之地,只不过今日晚生既然有幸躬逢其盛,一些卑微浅陋的低见,却要请诸公指点教导一番,方不负了今日得见群贤毕集的大幸。”

    连城见这个叶添穿着长褂,礼数很是周到,说出来的话更是一片咬文嚼字迂腐腾腾,一派前清遗老的风格,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想到这人官职微小,却竟然敢于公然发表言论,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诧异,虽然不便注视其人,但匆匆一瞥之后,却是在细听他的话。

    “洋商这次罢市的动机,诸公这两日已经鞭辟入里,无非是要给予他们更加优惠的条件。”说到关键之处,叶添的客套却意外地少了下来,不过短短一句话,就把这两三日里人们连篇累牍反复重复的意思说了出来。

    连城略略垂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下垂的眼帘中,目光却在变得明晰。

    “与洋人通商,我国自古有之。在我国经商,分得利润,便需遵循我国律法,天经地义。如今……如今……”叶添微微叹息,只是几乎无人察觉。

    “虽然贸易更加开通,但规矩不能废。政府已经给洋商十分的便利,关税,仓储,运输,门店,都是极尽优惠的,较之本国商人所获所得,早已高出了不知多少。

    “中部数省,乃是物资繁盛之地,因为地利之便,往来水陆交通皆极方便,郾城位居中部,得天独厚,又在傅公与诸公的治下,百姓安居,商人乐业,更是繁华,洋商也较之别处更多。洋商这次的活动,想必已经引起了其他省份甚至是当局的关注。”最后这一句话出口,本来有人低声议论的声音,顿时静了下去。这几天里,人们说来说去,离不开一个郾城,从未有人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叶添却似乎没有察觉人们的反应,仍在继续说着。

    “各省对洋商条件,大同小异,除了因为地域的原因,稍微偏远的地方为了加强贸易而有所例外之外,都是相差无几的。所以若是我们这一省因为洋商的动乱罢市,而放松了条件,应当是有些不妥的。”

    叶添一路详细分析,处处坦言,最后却匆匆下了结论,连城不由得抬头,带着几分愕然。

    能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说出“不妥”,此人绝非庸才。可是究竟为何不妥,却居然说得如此草草,却又让人不禁疑惑。

    叶添忽然对着众人团团作揖,又对着傅大帅躬身道:“傅公,晚生有一个不情之请。”

    傅大帅神色甚是和蔼:“不必客气,有话请说。”

    叶添居然对着璟存和连城躬身:“据说租界闹事当晚,是五少爷跟少奶奶在那里主持大局,解了枪战一触即发的困厄,傅少爷自幼受傅公教诲,又留洋求学,学问渊博自不必说,少奶奶却也是才学不凡,想必少奶奶不但生性聪慧,也颇受了傅公和五少爷的影响。”

    连城起身微笑颔首:“多谢叶先生夸奖。生性聪慧是不敢当的,不过婚后,父亲和五少爷的耳濡目染,确是让小女子进益不少。”

    连城是孟家的长女,莫说郾城,便是这大半个国家,也都因为当日的盛大婚礼有所耳闻。人们若是称赞连城,也从来不会少了“将门虎女、家学渊源”这几个字。谁知这个小小官员,居然只是轻轻松松地用“生性聪慧”将连城的出身一句带过。

    连城也不介意,只是顺着他的话,谦逊了两句。只是若说“过奖”,未免是当着傅大帅的面,否决了他的“影响”之英明不凡,所以连城索性又顺着叶添的话,寒暄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