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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目睹了全过程的人,心中皆是暗道孙槐狡猾,在圣上面前竟还胆敢颠倒是非黑白。
所有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是如何,但却无一人在这个时候道出实情。
毕竟说到底孙槐再怎么犯错也还是当今丞相的宝贝儿子,而另一方不过是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小小庶民罢了。这种情形之下,又有谁会为了一庶民的安危得罪最近盛受龙恩的宰相公子呢。
当时包括孙槐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样料想的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清脆坚定的女声不合时宜地传来。
只见方才那个青衣少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站起身,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清亮杏眸,口中义愤填膺地大声嚷道:
“殿下!这个人在说谎!方才分明就是他先口出狂言,得罪了公主。”
这娇生生的一句话落下,孙槐的脸色骤变,可谓是精彩非常了。
孙槐原本心下笃定如若对象是那十七,仗着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以及这少年天子近来对他的宠信,大抵皇上还是会站他这一方的。没想到这个缺根筋的女人会在这个时候摆自己一道。
孙槐心里因为愤恨,气得银牙死咬,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不长眼的青衣少女,后者被他瞪得有些不明所以。
他转过头去,面露慌张地对着那一侧神色晦涩不定的皇帝急声辩解道:
“殿下莫要听这个女子的一派胡言。她方才连这十七和护国将军的样貌都分不清楚。显然神志上也有一些问题,她的话是万万不值得相信的。”
“她的话不值得信任,莫非本宫的话也不值得相信了吗。”
此时,赵清颜不紧不慢地开口。
孙槐身形一僵,赵清颜清冷的嗓音再度平平缓缓地传来,
“本宫也是亲耳听见你对本宫口出狂言。莫不是孙公子想说本宫的神志也不清楚,也是满嘴的胡言乱语吗。”
十七本人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那个人胆敢出言侮辱了她,即便是现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是恨不得亲手直接断了那人的性命。所以,若是那皇帝想要治罪于他,他也不会说上半句。
只是他心下清楚,赵清颜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在向着他说话。胸口一暖,下意识回眸偷偷去望赵清颜,正想小声说点什么,那一端的皇帝却先一步沉声开口了。
“你们各有说辞,一边是朕的皇姐,一边是朕倚重的爱卿。朕也不知现下应该相信谁的话。好在孙爱卿并未出什么事,莫要为了这件事扰了朕赏花品酒的雅兴,此事就辞作罢,你们几人都莫要再提。”
孙槐在这件事上自认理亏,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不愿。但好不容易皇上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此事再议论下去他必然占不了上风。只得脸色是十分难看地道了句“圣上英明”,便重新坐回了席位。
孙槐就此作罢,赵清颜自然也不会继续死咬着一较究竟。
因为闹出了这段愉快,今日的宴席并未持续很久。太阳还未落山,男男女女便三五成群地四下散去了。
宴席结束之后,几乎是意料之中地,赵清颜和十七又被皇帝一并留了下来。
“今日这赏花宴便让朕回忆起几年之前,父皇还在世时最后摆设的那次。当时朕年纪还小,同朕的奶娘坐在席位的最角落,便是瞧着皇姐同父皇在席上谈笑不断。如今想起,竟恍若一切都是刚刚发生一般。”
赵黎手中捏着一只酒樽,仿佛已经忘记了昨日还同赵清颜怒目相向的情景,面上挂着一派和睦的笑意。
赵清颜坐在对面,目光深沉地望着皇帝,却不言语。
“皇姐也尝尝宫里新酿的桂花酒。这桂花是秋收时节朕派人采摘下来的。酿好之后冰封了一季,这个时候开封品尝,味道最是好……”
“皇帝特意让本宫带着十七来这御花园,莫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品这桂花酒的吧。”
赵黎的话未说完,便被赵清颜出言打断。
他的浓眉微微一挑,深眸之中乍现一道暗光。
赵黎不说话,赵清颜也便跟着沉默不语,安静地等他。赵黎目光深沉地望了赵清颜一眼,停顿了半晌儿,忽然朗声笑了出来。
赵清颜微微蹙起了眉。
“果真!果真何事都瞒不过朕的皇姐……”
赵黎的笑意微敛,想起早间同玉文先生的谈话。他将视线似有若无地一移向赵清颜身后一直默不吭声挺身而立的十七,眼底划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
“皇姐昨日同朕说要将这十七留下,朕昨日想了一阵夜,再加上今日下了早朝,受了玉文先生的开导之后,现下竟是开始有一些想通了。”
这话刚一落下,席上的另外两人一齐将视线转向了他。
赵清颜神色微凝。赵黎今日的表现反常,她一时之间竟摸不清他的心思。
她看着赵黎,沉吟了片刻,启唇说道:“皇帝所言何意。”
“朕其实早有耳闻。现如今又被玉文先生提起,这才回想起,早年这十七兄弟不是在父皇面前立下奇功,他的功夫又是由先生亲自传授,朕自然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赵清颜颦眉。
赵黎的话让她内心渐渐升起了一个尚未成型念头。只是她还来不及深思,赵黎在那端,继续笑着开口道:
“皇姐想必你也清楚,自朕登基以来,一直苦于剿灭’弑杀盟’这一当年同淮南王里应外合妄想击垮朕赵氏的邪教,偏偏这群歹人行事狡猾,行踪更是神秘,让朕的军队无从下手。这几个月,淮南那片又开始动荡不安,朕仔细想来,也许便是当年那同一伙人开始按耐不住了。”
话说到这一步,赵清颜心下便已经开始了然了。她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那边气定神闲的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皇帝莫不是想派十七替你剿灭这群逆贼。”
赵黎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
这个男人不但同他们一样亲眼目睹了当年那个时期,甚至早年与那弑杀盟有过些许接触。慕容玉文不提他尚意识不到,派他前去比派那个探不清底细的楼啸过去更加适合不过。
如若这个十七的武艺真如先生当时形容的那样高深莫测,到时他自有办法全身而退。但若是计划失败了么……
赵黎的唇角微勾,却是不再言语。
“此事本宫不同意。”
听赵清颜沉声撂下这句,赵黎眸色一凝,笑意霎时间滞在唇角。
“为何。”
为何?
十七刚刚脱离虎穴。身上因那邪门歪道染上的怪症至今不知是否真的痊愈了。这般情势之下,赵清颜自然不愿十七以身犯险。
然这个理由赵清颜并不会说给赵黎听。
她敛眸,只是淡声回道:
“本宫不觉事情会如同皇帝料想得那般顺利,十七即便是先生亲手调教出来的,到底没有上战场的经验,若是皇帝执意派他过去,怕是会拖了其他人的后腿。”
赵黎的目光一动,神色深远难懂。
赵清颜见赵黎头低低垂下,似乎已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又启唇出声道:
“皇帝的意思本宫已经知晓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本宫也有些乏了,今日便先回府上歇息了。”
十七见赵清颜已从椅上起身,自然而然地伸出长臂,向前扶持。
只是,待他们还未走上两步,另一端,席上许久不作声的人,忽然再度开了口,
“那么你呢,你也不愿意替朕上一次战场吗。”
赵黎抬眸看着远方,并没有起身,更没有回头看他们所在的位置。但十七心里却明白,皇帝的这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垂眸,看被自己搀着的那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脚步顿了下来,并未言语。
一时之间,气氛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十七的答案。
十七踌躇了一会儿,抿了抿薄唇,盯着赵清颜的侧脸,出声道:
“我……一切都听公主的意思。”
“呵……”
赵黎忽然低笑出声。
这个时候,赵黎放下了手中的酒樽。他从席上站起身,一边往前走,目光灼灼地逼向十七,讽刺地笑了下,
“好一个一切都听公主,堂堂七尺男儿落得你这般窝囊,朕当真是无话可说。”
他说完了这句,堪堪在十七的跟前站定。
赵黎的身高在成年男子中便已算不矮,但与十七相比还是差了半头有余。
他微微昂首,细细眯起眸子,望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
“便是你从前欺骗了朕,朕可以不同你计较。原本父皇和玉文先生都如此器重于你,朕还以为你至少可以为朕所用,现下才只,站在朕眼前的,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这话一落下,赵黎清楚地瞧见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扯了扯唇角,说出来的字句依旧是丝毫不留情面:
“便像是今日。你受那孙槐的诬陷,还需朕的皇姐为你撑腰说话。整日躲在女子的背后,你良心可是觉得安稳。朕从前果然是没有瞧错,你的存在果真只是用来做皇姐的累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