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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将楼房倒塌一事写进发言稿里。
权衡再三,厉元朗决定放弃。
下午是他的上任发言,不是事件的专题汇报,明显不妥。
但是,在与省委视频连线会议结束之后,厉元朗并未要求在场的人散会。
他环顾一下会场,将麦克风对着嘴边,提议道:“现在,请全体起立,为在这次事故中丧生的七名亡者默哀三分钟。”
说完,厉元朗将麦克风往下一放,率先站起身。
台上其余市领导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台下众人先后站起来,全都将头默默低下,无一人违背。
三分钟,一百八十秒,每个人心态迥异。
尤其涉及到事故所在的若安区的区委书记范泽明,区长文玉白,更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说是三分钟,厉元朗足足默哀了将近四分钟。
他不抬头,在场别人都不好扬起脑袋。
终于,厉元朗缓缓挺直身体,宣布全体坐下。
他将麦克风掰过来,透过音响的回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说道:“同志们,我要说几句关上门说的话。”
一听书记这样说了,所有人全都停下笔,支起耳朵静等厉元朗接下来的发言。
“我刚刚得到消息,最后两名失踪人员已经成功获救,生命体征平稳,正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首先,我代表市委向这次参与救援的同志们表示慰问,可我的心情却很沉重。”
“我知道,这次台风是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也深知同志们在台风来临前所作的大量准备工作。”
“大家忙碌和战斗在防御台风的第一线,废寝忘食,熬了几个通宵。你们所作所为,市委是看在眼里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疾声厉色地说:“瑕不掩瑜,仍旧出现楼房倒塌这一较大事故,白白失去七条鲜活生命。”
“今天是我上任的第一天,这瓶眼药水硬生生灌进我的眼睛里,若州在全省也出了大名。不是美名,是恶名。”
“我十分不理解,在座各位具有防御台风的丰富经验,怎么会出现这起事故?不论之前做过多少工作,往往一个疏忽,就会给人民群众造成巨大伤害和损失。”
“大家要扪心自问,你们的努力在哪里?仅仅熬通宵显然不够。一次不到八级的台风,吹断几根树枝树杈可以理解,一栋五层高的楼房,竟然弱不抗风,轰然倒塌。是天灾还是人祸?同志们需要反省,需要自查。”
“是谁的责任,谁需要承担。”他伸着脖子往台下看了看,点名问:“若安区的范泽明、文若白在不在?”
该来的还是来了。
范泽明本能的举了举手,文若白跟随他,也抬起右手。
厉元朗突然冷下脸来,厉声喝道:“范泽明、文若白,你们身体就这么沉,膝关节就这样绷直站不起来吗!要是身体抱恙,就让身体健康的人替代你们!”
众目睽睽之下,范泽明和文若白双双站起身,每个人的脸上就跟化了五彩斑斓的妆彩一般,五颜六色,很是可笑。
“事故发生在你们若安区,我想问一问二位,你们做何感想,有什么可以向大家交流的!”
范泽明、文若白深深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面对厉元朗的质询,在三百双眼睛注视下,谁都不敢说话,全变成哑巴。
能说什么!怎么说!
说的每句话,就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死了七个人的事实摆在那里,说再多也不会起死回生。
何况,厉元朗正在气头上,当着全体参会人的面,让这位厉书记下不来台,就等于自己的仕途走到头,无力回天了。
所以,做好的办法就是一言不发,任凭厉元朗的狂风暴雨倾泻而下。
这顿板子该打,他们不挨天理不容。
“这处自建房原来只有两层高,房主为了招租更多住户,私自加盖三层,是导致此次事故的直接原因。”
“你们区城市执法局多次上门要求拆除违章建筑,只是口头予以警告,并未按照规定强行拆除。”
“走马观花,敷衍了事,没有执行政府赋予你们的职责,使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遭受重大损失。你们扪心自问,脸就不热、心就不疼,晚上还能睡着觉么!”
厉元朗振振有词的质问声,通过音箱的扩音功能,在会场每个角落里盘旋。
传到在座每个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尤其范泽明和文若白,就像两个罚站的小学生,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吭一下。
发完火气,厉元朗面对台下众人心平气和地说:“今天是我上任首日,想不到竟然是用这种方式迎接我。”
“若州地理位置重要,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建设,取得非凡的成绩。”
“有省委、省府的正确领导,有若州历届领导班子的共同努力,也有在座各位的鼎立支持,更有淳朴善良的若州市民辛勤奉献和无私付出。”
“跳出若州看若州,我们改革发展稳定的任务还十分艰巨,还面临许多问题和困难。但这些都是前进中的问题,发展中的困难。”
“关于若州当前和今后的工作,到达若州伊始,我了解不多。没有调查研究,没有更多发言权。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要努力维护好、发展好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坚定不移、不折不扣、一步一个脚印实施好业已确定的发展思路和奋斗目标。”
“作为若州市委书记,我是大家中的一员,是要和在座各位以及若州人民风雨同舟、同甘共苦一起工作、生活。”
“在此,我还要强调一点,今后谁要是不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两面三刀,阳奉阴违,我就要端掉他的乌纱帽。我说到做到。”
“刚才,我就做人、做事、做官谈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和意见,既是个人自律,也与同志们共勉。”
“圣宣市长,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厉元朗扭头问了问身边的邹圣宣,得到否定回应后,直接宣布散会。
当台下众人纷纷站起身,鱼贯往外走的时候。
范泽明和文若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厉元朗惩罚他们两个足足四十多分钟,腿都站酸了,腰板也没之前那么挺直。
邹圣宣在离开会场之时,往台下撇了几眼,紧皱眉头,愤而甩袖离去。
市政府办公厅秘书长田鲁军看在眼里,迈步过来,冷声质问:“你们两个还不走,打算游街示众啊。”
范泽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声自我检讨,“秘书长,若安区给邹市长和您脸上抹黑,惭愧、惭愧。”
文若白抬眼瞄了一下厉元朗离去方向,悄声说:“厉书记没发话让我们走,我们不敢走。”
田鲁军气鼓鼓的瞪大眼珠,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俩鼻子数落,“看你们的怂样,大会上批评你们两句,就把脑子吓没了!”
“得,你们愿意在这里站着就站着吧,喜欢的话,我会建议邹市长向省委反映,让你们站到退休。”
随后,田鲁军背着手,大步流星走出会场。
原本热闹的会场,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工作人员收拾和打扫。
直到这会儿,范泽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使劲捶着腿。那副小媳妇受屈模样,随着领导们悉数走掉,而变得脸色阴沉起来。
在椅子上做了短暂休息,缓过乏来,范泽明这才大手一挥,“文区长,马上回区委。”
文若白比范泽明年轻几岁,身子骨也比他那大腹便便的不健康身材稍显苗条。
跟在范泽明身后,二人相继走出会场。
范泽明上车前,告诉文若白,“我已经要求区委办马上发出通知,半个小时后召开全区领导会议,谁都不允许缺席。谁不来,就是不给区委、区政府面子,一定严肃处理!”
文若白赞同,“他们惹祸咱俩吃批评,是得好好治一治这帮家伙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文若白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