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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君臣更龌龊 暗箭不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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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依旧吃喝嫁娶,歌舞升平,不管是有过多么的悲惨祸劫。

    也许这是人类的自我疗伤最佳的法子,只是它的确让人类成为一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怪物。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在这一点对于同类的同情心上,自称最为高贵的人类,未必比得上畜生。

    狐死必首丘,越鸟巢南枝,鸟兽如此,人何以堪?人类会毫不惭愧的用同类的白骨奠基自己荣华富贵的宫殿,也可以用至亲骨肉的鲜血浸润自己的王冠,这一点,兽类毕竟做不到,虽然有悖母弑父的枭猄豺狼,不过最凶猛的老虎还不食子呢!

    数日之间,朝野忽怠,在许多人的眼中,朝廷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生死存亡的地步。

    内忧外患臻于极致,不是盛世的转捩点,便可能是开启了末世的魔盒,放出了再也收不回去的魔鬼。

    一时之间,边境上谣传四起,烽烟阵阵,辽国铁骑骎骎,终日间整顿军伍,那情形简直是牧马南下,取中原万里花花江山手到擒来。

    他们可能从中想要渔利是真,真的就决定撕破数十年的两国盟好契约,倒也未必是真的。

    偶尔,他们还在边境打草谷,故意越界数里,虚张声势,造成兵强马壮,大军压境的不可一世,让国朝的军卒疲于奔命,终日处于精神的高度绷紧状态。

    不过这样的伎俩,被贤德帝和言世昭这对世人眼中的明君贤相,其实是互相提防猜忌,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的死对头同心不二的给消弭于无形。

    他们在国朝相权和帝王之权的争竞上,恨不能你死我活,食其肉,寝其皮,只是在维护国朝的道统和社稷江山上,却出奇的一致。

    许多人甚至会奇怪,他们两个怎么可以再次携手,精诚无隙呢?

    他们不是已经到了互相派遣杀手去对方性命的地步了么?

    事实上,他们不想化干戈为玉帛,他们也不相信他们之间能够这样消弭裂隙。

    怎奈形势比人强,大敌当前,容不得他们再计较私怨恩仇。

    他们两个都自负的不做第二人想,都把这天下看作是自己的禁脔。

    他们懂得某种分寸,那就是,大家可以尽情的陷害算计对方,甚至不用顾忌阴鸷道德,谁胜谁败,都也只能怨自己聪敏智慧不及,绝不能怨天尤人。

    两个人,甚至秦震中,齐辛候他们之间的党争祸烈,这都存在于国朝屹立不倒的基础之上。

    所有的雄图霸业和心胸计谋都在于国朝的鼎盛千秋,如果国朝不存在了,他们一个个不过是个不值一文的庸夫莽汉。

    这一点,他们比谁都知道,他们之中也许只有秦震中那样自幼生在跋扈嚣张的世袭国公之家的败家子儿不知道。

    甚至贤德皇帝这样的皇亲国戚,也懂得这个的道理,他自幼因为出身微贱,尝尽了冷眼寒酸,怎么会不知道人情冷暖?

    他当然知道这个世上绝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尊敬,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仅仅因为血缘世袭的关系能够获得世人的畏惧和敬重。

    这一君一臣,两个人几乎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他们用尽纵横捭阖的法子拖延住辽人的野心勃勃。

    虽然谁都不会去先理会对方,但是在制定驱逐胡虏,打击契丹人的嚣张气焰上,两个人却又不谋而合,甚至可以说心有灵犀。

    言世昭本来不是不懂礼法的臣子,他一向把任何表面的羞辱都不放在眼中,也不把别人的陷害算计放在心头。

    无奈他也是出身贵戚之家,实在咽不下来这口气。

    这无赖儿郎,若非自己一心一意的辅佐造王,他怎能够今天位尊九五?

    别人看上去这种合作是当然的理所当然,可是真正明白两人势同水火的人,却不得不感慨两个人居然还能够精诚合作,居然还可以携起手来共御外侮。

    他们两个的确是厉害的人物。

    寻常之人,若是遇到如此大好机会,可绝不愿意去多多思量,简直恨不能赶紧让敌人直撄敌锋,早点死掉的好。

    他们不是已经恨不能将对方致于万劫不复之中么?不是也已经施展不择手段的阴谋诡计杀戮戕害对方了吗 ?

    他们用的法子其实简单的很,风险也大得很,但是效果极佳。

    他们假借齐辛候和辽国人私下密定条约来迷惑辽国人,对于国朝的君臣,齐辛候的逼宫篡逆那是显而易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过对于国朝的屁民百姓,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们敬仰的帝王将相的龌龊厚黑,卑劣无形。

    在他们的心中,这些高高在上的王侯将军,每一个都有太公武侯之贤,也都有尧舜选贤任能的豁达大度,他们都是忠君爱国,卫护社稷安危的明君良臣,怎能够为了一己私欲兵逼太极宫,弑君篡位呢?

    本来这一切肯定会流传出去,哪一个臣子没有三亲六故,七大姑八大姨呢?枕边风,裙带风,姘头风,娈童风,风月无边,还有不透风的墙么这世上?

    无奈,那些知道真相的辽国的探子已经被言达天尽数歼灭在山坳之中。

    因为消息的蔽塞,他们真的以为齐辛候还在位。

    他们深知道这位大将军的刚愎自用,贪婪狠毒,他虽然疆场上是个可怕的对手,只是也并不要太怕许多。

    此人野心勃勃,早就有不臣谋反之心,正是深知他这一点,契丹国才不惜花费血本,助力他能够篡位成功。

    虽然他是个可怕厉害的将军,只是若他真做了皇帝,不愁不是个亡国之君。

    就算是他做不了皇帝,借助他在长安城里大干一番,也能够掀起无边的风浪,让本来就徒有盛世表象的南朝更增萧瑟颤栗。

    契丹国以为齐辛候还能够和他们勾搭连环,还真的以为这位跋扈将军可以为他们予取予求的贪婪无厌狮子大开口。

    也许他的确会,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卖国求荣,认贼作父的丑事,他也真的能够做得到。

    只是他真的有本事在长安城里掀起腥风血雨么?

    也许这些人太小觑了南朝的皇帝和群臣。

    就在这疑心生暗鬼的时候,为朝廷拖延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言世昭精心布置,调遣大军。

    终于在三天之前,由言世昭的儿子言达天,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公子,率领三万精兵在雁门关外狠狠的与契丹打了一个硬仗,将远途奔袭,气势汹汹而来,骄狂自大的十万铁骑击溃。

    这个胜仗战果辉煌,擒拿住南院大王和左右丞相,斩杀两万,俘虏三千。

    这个消息传到长安,让长安城的百姓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压抑的心神被释放。

    这是十六年来对契丹的软弱求和和唯唯诺诺及恐惧中的唯一一场干脆漂亮的大胜仗。

    自从金仲南之后,朝廷再也没有这样的胜仗。

    言达天击败契丹铁骑,斩杀无数敌人的战绩是以十六七岁的年龄取得的,彪炳史册,亘古未有。

    他甚至比”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霍去病更富于传奇。

    而霍去病还有跟随舅父卫青带兵的经验,言达天却从未经历过战阵戎装,有如此领军布阵的天赋,一时间被天下传为天将下凡,冠军侯再生。

    无疑,言世昭的威名更是远播异域,天下闻名,谁不道言丞相家风豪迈,英才辈出?谁不知道言丞相经天纬地,运筹帷幄,更能够生养出绝代英才呢?

    幸福来得突然,贤德帝还没有开始宣布举国同庆,民众们自发的举国同贺已经开始。

    庆贺不庆贺,后世都是朝廷说了算,无奈那个时代,朝廷还远远没有人们想想的强大,还不能阻止百姓的婚丧嫁娶,喜怒哀乐。

    贤德帝之所以没有立刻下令举国同庆,还是在考虑言达天和他的父亲言世昭。

    他的战绩会不会让言世昭更加的猖狂?

    言达天的确为国朝立下奇功,也的确让国朝军威大振,雄风万里,异域之蕞尔小邦,哪一个不知道国朝兵锋健锐,天下无敌呢?

    言世昭会不会因为他儿子这一战,更加明目张胆的和自己分庭抗礼,视自己如无物,将自己这个皇帝依然当做无知小儿?

    贤德帝其实已经为这种想法想的几天都睡不着。

    天子无私恩,天子无私仇,天子无私心,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要以自己的小肚鸡肠来揣摩言家。

    言家是言家,他们有私,功劳可以为他们家族添加荣耀,威胁到国朝的威权。

    但是自己是天子,不是一家一姓的富贵之家,若是赏罚不能分明,何以统领天下亿万百姓?

    何以昭彰律例?若非言达天这一场大胜仗,难道自己真的能安稳的做着太平天子么?

    自己不该有这个私心,这一仗虽然让言家的名誉与实力更加如日中天,但是这一仗不也是朝廷的胜利和自己的胜利么?

    打胜仗了自己忧心忡忡,但是若真的是败仗,自己还能有时间忧心忡忡,揣摩这些不可告人的心事么?恐怕那个时候是亡国灭族,哪里有时间搞这些拿不上台面的算计?

    他突然之间冷汗淋漓,如果真的是打了败仗,自己可以用这个理由——顺理成章的理由诛杀言世昭一家,或者是不用做的太绝——贬谪他们,那么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杀一杀言家气焰熏天的威风?

    若是真的打败仗,自己还有这样从容余裕来筹谋思量这些蝇营狗苟的诡计么?

    他开始有些懊悔和懊恼,他开始想为什么言达天不打一个败仗,为什么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不是个纸上谈兵的纨绔子弟?为什么他不是那个误国误民的赵括呢?

    长安城里不知何时,也许是在胜仗前,也许是之后,开始流传皇上洪福齐天的英明神武的歌赞。

    一时间顺口溜,童谣,传得街知巷闻。

    这本来没有他一丝一毫的功劳,他却贪冒他人之功,一下子就成了声威赫赫的千古明君。

    一下子就洗雪了国朝百余年屈辱的边防史。

    功高盖世,鸿福齐天本来就是国朝黔首黎庶的口头禅。

    其阿谀无耻的本性,丝毫不比御用文人低劣。

    他们早就拿无耻肉麻当有趣,所以不要以为他们能说得出来英明神武,是因为他们文化教养深厚,更不要以为他们信奉的洪福齐天,就证明他们信仰神祗。

    他们祖祖辈辈都活在吃喝拉撒睡的形而下,从未考虑过,也从未有过信仰,更不曾沐浴过神的恩典光荣。

    这时候说这八个字的不仅仅是臣工官僚,而是满城和几乎天下的百姓。

    臣子无耻也就罢了,草民百姓也跟着起哄吹风,那是什么道理?

    一夜之间,贤德帝变成了可以上比尧舜的贤君。

    就连他的懦弱也说成了是圣人的仁德宽厚,就连他的出生也开始被附会成红光漫天,氤氲香气三日不绝环绕在九江王府,就连他以皇族支脉继承大统,也被说成了上天神授。

    就连他是个侧室庶出的贫贱的王子也被说成是嫡传圣人。

    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他根本就不是太祖皇帝的从弟之后,而且据说还是隐太子一系的子弟过继给九江王府。

    这是个不齿于人,也提不到台面的话题。

    如果纠葛起来这些话语史迹,恐怕要牵扯到本朝国祚不正,开国太祖太宗皇帝的残贼不仁了。

    那些过往的历史,国朝上下的文人策士,一般都讳莫如深,皇家贵戚,自然更不去招惹无端的文网祸患。

    总之一句话,威武雄壮,仁君圣明,武功之隆盛,盖过秦皇汉武,文治昌盛华美,骎骎近乎三代。

    若是讲今皇上之神威凛凛,只有国朝太宗文皇帝可以比拟。

    满朝之人早已经醺然薄醉,贤德皇帝的贤德二字似乎用刚愎自用来形容更加贴切形象。

    他一向认为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哪知道也被突然而来的天上大捷冲昏了头脑,开始接受那些无耻的功德表。

    臣子们怂恿皇上借助这次大胜,封禅泰山,宣扬国威,安抚四夷,教化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