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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一手坐了下来,说:“这个就没必要了,就算是去送,他也不敢收,这种事情很严肃,万一捅出篓子来,可不是好闹着玩的。”
柳叶梅又坐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说:“现在这个世道,凡事必送礼,不送能成吗?他饭都不吃就走了人,是不是心里另有打算呢?”
尤一手说:“量他也不敢有那些想法,他才调过来不到一年时间,根基都没扎牢呢,就忙着伸手敛财,那不是找死嘛!”
柳叶梅想想倒也有几分道理,就顺着尤一手的话说:“这倒也是,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可是这个镇上元老级的人物,炕头狸猫坐地虎,他肯定不敢在你面前耍花招的,要是让你给逮住了,准没他的好果子啃!”
几句话说得尤一手一脸灿然,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腔调,说:“去去去,啥元老不元老的,在桃花村都没人把我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上头的领导了。”
“谁不把你放眼里了?在桃花村不都把你当神供着嘛,你说一就没人敢说二,你说是不是?”
尤一手冷笑一声,说:“你这熊娘们儿,用不着拿好话讨好我,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就有那么几个人,杀了我都不解恨,你说是不是?”
柳叶梅突然想起了黄仙姑满村子搞的那些乌烟瘴气的鬼把戏,就忍不住把道听途说的那些事儿合盘端给了尤一手。
尤一手听后,收敛了笑容,一言不发,闷着头抽起了烟。
“咋了?咋不说话了?”柳叶梅问道。
尤一手吐一口烟雾,呆着脸说:“你还别说,昨天夜里头,院子里还真就有个怪动静呢。”
柳叶梅问道:“你听到啥怪动静了?”
“他奶奶个屁的!”尤一手骂一声,扔掉了烟头,接着说,“具体也说不清是个啥动静,一开始吧,模模糊糊的,像是隔得很远,乌七八糟,鬼哭狼嚎的。过了一会儿,慢慢就清楚多了,像个女人在哭,声音怪瘆人的。”
柳叶梅听了,头皮一阵发麻,跟着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嘛……”尤一手咬断话头,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紧蹙着眉吸了起来,脸呆得就像一块木板。
“咋了?咋不说话了?”
尤一手吐一口烟雾,嘟囔一句:“麻痹滴,有啥好说的?”
柳叶梅问:“是不是害怕了?”
“操!”尤一手骂一句,盯着茶几上一把水果刀,叽咕道,“老子有啥好怕的,只是做了个梦罢了。”
柳叶梅从尤一手呆滞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异样的东西,混浊迷乱,具体是啥,看不分明,但明显有几分慌怯在里面。就说:“你那么一说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就算是个梦,那也怪吓人的。”
“可不是,弄得我半宿都没睡踏实。”
柳叶梅见尤一手情绪异常的低落,便不好多问,只是说:“那就吃点东西睡一觉吧,看你蔫头蔫脑的,没个精神头。”
尤一手抽透了一支烟,手指捏着已经熄灭了的烟头,抬头望着柳叶梅,说:“没想到你那事又出了这一折,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孙振山就不是党员,还不照样干了好几年。”
柳叶梅问:“你是说里面有道道吧?”
尤一手沉着脸说:“谁知道,也可能是新规定吧。”随叹一口浊气,说,“管他呢,反正冯书记已经答应帮着解决了。”
“就怕再出岔子。”柳叶梅难免有些忧虑。
尤一手安慰她说:“没事的,我们都已经商量好的,不会有问题的。”
柳叶梅说:“那好,等事成之后,得好好答谢人家。”
尤一手说:“答谢不答谢的倒无所谓了,不过吧,你现在应该在工作上有所突破了,做出点实实在在的成绩来,也好让上头的领导认可。”
“是啊……是啊……村里老出事,我都觉得有压力。”柳叶梅有些愧疚地说。
尤一手说:“不刚刚上任,还没进入角色,但一定要把头三脚踢好了,据说你是全县唯一的一个女治保主任,要是干出点名堂来,那可真就成人物了。”
柳叶梅心里一阵热乎,嘴上却说:“成不成人物我倒不在乎,只是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让别人戳戳点点的,那好不如不干呢。”
尤一手说:“那就赶紧行动起来,只要村里不再出怪事了,那就是你的成绩了。”
柳叶梅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做坏事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神出鬼没的,我一个女人家咋能治得住?”
尤一手说:“啥鬼啊怪的,都是人干的,你用不着害怕。我都给你想好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拉拢一部分有正气的人,来帮衬你,老话不是说了嘛,邪不压正,只要一帮子人行动起来,肯定就有效果。”
“可人呢?咋拉拢?”
“现在你是治保主任,具体工作得由你自己去做,遇到实际困难再找我。”尤一手冷着脸说。
“可……可……”柳叶梅心里毫无谱气,慌促起来。
尤一手说:“这样吧,我想办法弄一部分钱给你,你用来开展工作,你看咋样?”
柳叶梅说:“那也行,现在没钱啥都干不成。”
“这个我懂,但钱也不是万能的,你先理顺一下工作思路,过几天我就把钱给你,先给你三千咋样?”
“行……行……我这就想法子。”
“那就这样吧,你去忙自己的吧,我困了,得赶紧补个觉。”尤一手下起了逐客令。
柳叶梅问:“都这时候了,还是吃点饭再睡吧。”
尤一手说:“等睡醒了再说吧,现在没胃口。”
“那好吧。”柳叶梅起身走了出去。
尤一手跟在后头,看着柳叶梅出了门,默不作声地掩了门,插上了门闩。
柳叶梅站在尤一手家大门口前,抬头望着阴云滚滚的天空,心里一阵茫然糟乱。
她隐隐感觉到尤一手昨夜里一定遇到了异样的事情,或者是受到了啥致命的威胁,要不然他的表情是不会那么沉重,那么仓惶的,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可又是谁给了他如此之大的压力呢?
一时不得而知。
按常规,今天中午尤一手是不会让她走的,肯定要趁着他老婆黄花菜不在家,让柳叶梅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一块儿热热乎乎吃下去,然后再上床变着花样玩一玩那件臊事儿。
可今天他竟然赶柳叶梅走,这可是自打勾搭到一堆后的第一次,难免让她心里多多少少生出几分失落和猜疑来——难倒他已经腻了?
嫌弃自己的身体不新鲜了?
难倒他又有了新欢?
可她又会是谁呢?
难倒他被怪异之事吓破了胆,没了那份心思。
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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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闷头琢磨着,一条黑色小狗从远处窜过来,到了柳叶梅跟前汪汪叫了两声,这才使她回过神来。
打眼看过去,却早已没了踪影。
柳叶梅叹息一声,心想自己也跟着神经兮兮起来,苦笑着摇摇头,昏头胀脑朝前走去。径直出了村里,一路向北,到了北坡的麦田。
走到了自家的麦田中央,蹲下身来仔细一瞅,傻眼了,麦穗子已经发黑,并长满了黑糊糊的细长绒毛。
掐下几个麦穗子,放在手心里搓动着,没用几下,就把已经泡胀黯黑的麦粒子搓了出来,手指轻轻一捏,便碎成了一滩面泥,黏糊糊粘在手上。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天如果继续阴雨下去,不出三天,满坡下的麦子准得烂净绝产。
柳叶梅站在麦田中,望望天,再瞅瞅地,心灰意冷到了极点,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了。
呆着脸,茫然无措回到家里,脚步却停不下来,里里外外窜来窜去,丢了魂一般。
心里头就像装着八十个小人在闹腾,打打杀杀不消停,还夹杂着呜呜呀呀的嘶叫声。
柳叶梅心头一横,默念道:死活不就是一张人皮嘛,爱咋着咋着吧!转身走到饭柜前,拉开门,拿出了里面的一瓶白酒,又找出了一块老腌咸菜,坐到了锅台前,大口大口喝着酒,小口小口吃起了咸菜。
直到半斤酒下了肚,觉得头昏眼花起来,这才收起酒瓶,起身关了门,脚步轻乏地走进里屋,嘿嘿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与我有啥关系,爱咋着咋着,我睡我的觉了。
柳叶梅四仰八叉躺到床上,衣服不脱,被子不盖,呼呼沉睡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侧耳一听,外面隐隐约约有唰唰的声音响起,这才知道,外面又下雨了,心不由得被揪了起来,越揪越紧,有了被撕扯的疼痛。
她又想到那些被雨水浸泡着的麦子了。
操,死傻B!别再想了,想也白想,你又管不了天!柳叶梅竟然自己骂起了自己。
她擦身下床,想到外间去把酒瓶拿过来,继续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可脚一着地,一阵晕眩,眼前一黑,竟扑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