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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些嘈杂的话音中,柳叶梅听得出,那帮闹哄哄滋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埋下屋下的那个田老头的儿孙们。
他们在大声质问着尤一手为啥见死不救,为啥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被埋在了废墟中,这还杀人犯还有啥两样,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
如此听来,他们的动机很简单,意图也很明确,是想让尤一手承担一定的责任,而那份责任要转化成物质来体现,那就是要得到相应的赔偿。
奶奶个棒槌的!
这不是明着讹人吗?
想钱想疯了不是?竟然大瞪着两眼说昧心话,没脸没皮地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跟敲诈勒索还有啥两样?
这些狗杂碎,明明是自己不孝,把生养自己的老人扔在那间即将坍塌的破屋子里不管不问,到头来,还想利用那块瘦得没了几斤肉的尸骨做赌注,糊弄几个钱财,实在是可恶之极!
柳叶梅忿忿地想着,狠狠地骂着,思绪也在快速旋转着,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村干部了,关键时刻应该跳出来独挡一面,单从个人情分上来讲,这样的危难时刻,自己也该冲上去为尤一手分忧解难,即使赴汤蹈火,那也义不容辞……
想来想去,她长吁一口去,咬了咬牙关,然后迈开大步,趟着哗啦哗啦的积水,直接进了屋。
她站在门口,正气凛然地对着齐刷刷转向自己的那一帮子不孝的龟孙子断喝一声:“你们还有脸老闹腾?”
几张丑陋不堪的脸立马朝着她露出了本相,有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子辈的对着她吼一声:“你叫唤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尤一手不失时机地插话说:“她现在是镇上任命的村干部,治保主任,专管社会治安问题,她最有说话权,你们有话对她说吧。”
柳叶梅没理那张嫩得连毛都没几根的熊孩子,而是把目光盯上了自己之前去找过的田家老大,问他:“谁让你来胡闹的?”
“是我们自己来的,你们见死不救,我们来讨个说话还不行吗?”
柳叶梅义正词严地说:“你来讨说法可以,但是必须有理有据,不能胡闹乱来,这是犯法的,知道不知道,还记得上次丁家搭灵台大闹村委会的事嘛,你们知道他最后吃了多少苦头了吗?要不是村长看在都是街里街坊的情分上,怕是这时候他还呆在监狱里头呢!”
“我们又不是胡闹,谁能把我们咋着?我们只是来要个说法,赔偿是一回事儿,至少也得帮着把现场清理清理,找出俺爹的尸首来吧!”后面有人喊道。
柳叶梅说:“是不是胡闹那可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的事儿,等派出所来人由他们定夺,你们觉得有意思就闹吧,敞开来闹。再说了,找不找你爹是你们的事儿,与村干部有啥关系?这不是无理取闹是啥?”
田家老大明显底气不足,软塌塌地囔囔道:“你们村干部眼睁睁看着老人送死,连管都不管,来问问还不行吗?”
“你咋知道我们是眼睁睁看着不管的?”
“是……是……”
“是有人告诉我们的。”那个嘴上没毛的孩子咋呼道。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这就把他找来对证。”柳叶梅逼视着他说。
“是……是……”
不等熊孩子喊出来,站在一旁的田家二儿子一高声制止了他:“滚,你知道啥呀你,一边去!”
“老二,这么说你知道了?”
“是我看见的,怎么着?”
“你在哪儿看见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呀,你们这一帮子,平日里有谁主动去看过老人,更何况是下着雨了,我咋就没见着你的影子呢?”
“我在暗处,能看到你们,你们肯定看不到我。”
“那好,我问你,你还看到啥了?”
“看到啥了……就看到……看到你们站在屋子旁,眼睁睁看着屋子塌下去,把俺爹埋在里面了。”
柳叶梅双目锐利地直盯着他,逼问道:“那你这当儿子心咋就那么狠呢?咋就看着自己的老爹被埋进了破砖烂瓦里,连管都不管呢?你说,是我们心狠还是你更心狠?”
田家二儿子被噎住了,哑口无言,梗着脖子直翻白眼。
后面又有人跟了上来,嚷道:“就是有人看见了,告诉我们的,怎么着吧?”
“那好,你就把他说出来,咱把他请过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情说清楚,免得造成误会,你们说行不行?”
“这还用得着对证了,明明就是事实嘛。”
柳叶梅放下手中的伞,端直了身子,摆开架势,理直气壮地说:“这样吧,你们不是想知道事实嘛,那我来说给你们听吧。”
有人小声咕囔道:“你说的就是事实了,才懒得听呢。”
柳叶梅拉下脸来,说:“你们这些人为啥宁愿听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而不乐意听我说实话呢?其实道理很简单,无非就是浑水摸鱼,想得点好处,我可实话告诉你们,做事要有良心,可千万不能做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
“你也用不着吓唬我们,就算是公安来调查,也是那么回事儿。”
柳叶梅气得脸色通红,情绪激动起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你们这帮子不肖子孙,你们老祖临死都为那么寒心。你们知道我跟尤村长去干啥了吗?那是因为你爷爷家进水了,水又把一个死孩子冲到了他的门口,我们一来是担心他害怕,过去帮着他处置一下,二来是牵挂着你爷爷发生不测,早些给老人提个醒,打算让他暂时先搬到村委会的会议室来避一避,人家尤村长还冒着危险进了那间老屋,一遍遍提醒,让老人家赶紧搬离,可他就是不听,最后竟然……”
田家老大望着柳叶梅噙满了泪水的眼睛,埋下了头。
后面也是一片噤声。
柳叶梅接着说:“你们知道,自己的老爹为啥冒着生命危险,一趟趟进进出出,最终砸死在屋里的吗?”
“不知道啊。”
“为啥?”
“他是不舍弃那点破烂家什儿,想着尽量多抢出一些来,还有……还有……他最后一趟进屋的时候说……说……”柳叶梅欲言又止。
“他说啥了?”田家老大声音低缓地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真是真,可既然老人说了,那就宁信其真,不信其假了。”柳叶梅黯然说道。
“俺爹他究竟说……说啥了?”
“他嘟嘟哝哝的,听不太清楚,好像是说还有一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没有找到。”
田家老二往前一步,眼睛瞪得比牛都大,问柳叶梅:“那你听清俺爹他说是啥宝贝了?”
柳叶梅蹙着眉,装出一副不是十分肯定的模样说:“我问了他两遍,才听了个大概,好像是一对玉镯啥的。”
田家老大冲着二弟微微点了点头,说:“这事儿还真靠谱,小的时候我就听奶奶说起过,咱们奶奶的奶奶传下来一对玉镯,好像是比清朝还要早很多年呢,都后来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原来一直在咱爹手上呢。”
田老二呆着脸想了想,埋怨道:“咱爹这人真是的,一直独占着那个宝贝不肯撒把,这时候连人都砸到了房子底下,怕是那找到也囫囵不了了。”
“可不是,那宝贝玩意儿年代那么久远了,肯定很值钱,所以咱爹才没舍得拿出来吧。”
这时候,被逼在角落里的尤一手突然开腔了,他说:“还有这样的好事啊,那好那个破屋场子我们去清理了,咱可把话说在前头,谁找到那对玉镯就归谁,你们可不许再眼红胡闹啊!”
田家老二冲着转回身,冲着尤一手耍开了横,嚷嚷道:“那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凭啥谁找到归谁呀?”
老大接话说:“老二,咱还是别让外人帮着清理了,万一真的被谁找到了,偷偷掖起来,咱可不就吃大亏了。”
田家老二想都没想,一挥手,喊道:“走,咱们自己清理去,谁也不让插手了。”
话音未落,黑黢黢一帮子不肖子孙鱼贯而出,涌出了村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