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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是酒后,酒后乱性,这是连神仙都没法控制的事情,更何况是人了。”黄仙姑说着,走过去捏了一把尤一手的人中。
尤一手哼哼两声,睁大了眼睛,傻愣愣望着黄仙姑,问道:“老妖婆,我咋在你这儿?”
“啥在我这儿,你起来看看这是哪儿。”
尤一手吃力地爬起来,倚在床头,看上去很虚弱,连眼神都软塌塌的,他望着柳叶梅问:“这是……这是咋回事?”
“你是不是做梦了?”柳叶梅问。
尤一手摇摇头,说:“梦没做,只觉得睡了一大觉,死过去了一样。”
“还不是死过去了咋的?以后安生点儿,都一大把年龄了,别再折腾了,身子骨耗不起了。”黄仙姑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纸张边说。
“看看你说的,我折腾啥了?”尤一手眼神渐渐有了光亮。
黄仙姑望望尤一手,再看看柳叶梅,尖刻地说:“折腾啥还用得着我说了?你不怕脏了耳朵,我还怕脏了嘴呢。”
“老姑,别说了,你赶紧去忙自己的吧。”柳叶梅怕她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忙插话道。
尤一手望一眼柳叶梅,惨淡一笑,低声嘟囔道:“黄仙姑就是厉害,啥也瞒不了她。”
黄仙姑冷着脸说:“厉害啥呀厉害,再厉害也没钱厉害!”
尤一手一听这话有些刺耳,知道是话里有话,就问她:“黄仙姑,你这话是咋说的呢?”
“咋说的,还不是被你逼急了才说的。”
“我啥时逼你了?”
“你何止逼我,连神仙落脚的窝都给卖了,还有脸问呢。”黄仙姑说着,拿起桌子的一沓红纸就往外走。
“你别急着走呀,话还没说清楚呢。”尤一手盯着她的背影说道。
“话用不着非要说清,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没事的时候好好掂量掂量就是了。”黄仙姑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出去。
院子里传出了黄花菜客套声:“黄仙姑你咋就急着走呢?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呢。”
“不喝了,还有很多香客等着呢。”
“黄仙姑您真是救灾救难的活菩萨,尽做善事,快去吧……快去吧……”黄花菜奉承着,送黄仙姑出了门。
尤一手瞅了瞅窗外,收回目光,挠着蓬乱的头发问柳叶梅:“她那话啥……啥意思?”
“这还要问嘛,她是说土坑那块地的事呗,你答应卖给了陶元宝,不就等于清了她的场吗?她肯定对你有意见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尤一手颔首应道。
“其实吧,你之前应该想到的,黄仙姑可不好随便得罪。”
尤一手一脸不屑,说道:“她那些牛鬼蛇神的事儿算个鸟啊,人家陶元宝那才是大事业,以后的贡献不说,单是一次就给村里三十多万。”
柳叶梅白他一眼,说:“你就知道钱……钱!我问你,钱再多,能买着你这条命吗?”
“你看看你,话咋这个说法,这……这哪儿跟哪儿呢?”
“你是装傻呢,还是真的不知道,要不是人家黄仙姑,这会儿怕是你早就被你爹领走了。”柳叶梅冷森森地说。
“你……你说啥?”尤一手一愣神,随问道。
“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啥?”
“都快把人给吓死了,你爹从阴曹地府跑回来,就附到你身上了,把你弄得跟个死人似的。”
“真的?”尤一手倒吸一口凉气。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可吓人了,人跟死了一样,可嘴里胡言乱语,尽说些不着边的话,听上去根本就不是你。”
“那是谁?”
“是你爹!”
“真的?”
“可不是。”
尤一手沉默下来,声音低沉地说:“可别说,昨天夜里,我还真就看到我爹了。”
“你说啥?”
尤一手目光慌乱地打量着门口,像是担心随时有鬼窜进了的模样,说:“昨夜里杨絮儿一惊一乍地说看到了毛脸鬼,我以为她看花了眼,胡说八道,就出去探个究竟,结果呢,一推门,就看到了墙上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在动,脑袋当时就大了,拿手电一照,你猜我看到了啥?”
“看到了啥?”
“看到了我爹,他正趴在墙头的豁口处,对着我直眨巴眼睛。”
“真的假的,你不会也看花眼了吧?”
“一开始我也将信将疑,以为花眼了。可当我仔细瞅了瞅,那模样,那神情,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嘴上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清清楚楚。”
柳叶梅听得不寒而栗,尿意频频,嘴巴半张着,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尤一手叹一口混浊的气息,喃喃说道:“我胆子以上都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当看到老爹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时,我的完全被抽空了,心里、脑子全都成了空白,啥都没有了。”
“可不是嘛,你进屋后连话都不会说了,就跟个傻子一模一样。”
“柳叶梅,人家都说活人遇见鬼了就得死,你说我是不是也没多少时日的活头了?”尤一手黯然问道。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人家黄仙姑已经给你破解了,没事的。”
正说着,黄花菜手捧着稀饭走来进来,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边说道:“以后可别再夜里出去巡逻了,这都一连多少天了,连个安稳觉都没在家睡过,总不能为了一村老少,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柳叶梅心里一凛,暗自揣摩道:看来这个老东西越老越花花了,日日笙箫夜夜歌,过得倒也滋润。啥为了一村老少,还不是为了他那一根犯贱的狗杂碎呀,这个傻乎乎的娘们倒也相信他……
“柳叶梅,让你跟着忙活了半天,多亏了你了。现在你叔没事了,赶紧去忙自己的吧。”
柳叶梅客套几句,便转身出了门,慢悠悠朝着自家走去。
本来打算着这天去县城找李朝阳的,求他帮着把弟媳妇那个老相好调离开他们村子,调得越远越好,省得他们再黏在一起。
但由于昨夜里酒喝得多了一些,再加上内火攻心,一度高涨不减,导致了体力、精力的严重透支。
还有后来所发生的那些虚虚实实的诡异事件,搞得她神思恍惚,心绪难宁,根本就没法打起精神来,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还要赶那么远的路了。
于是就干脆打消了去县城的念想,回家后就一头栽到了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心里就砰然乱跳起来,担心又是鬼来叫门了。
柳叶梅慌里慌张爬起来,侧耳细听,才知道真真切切是有人在大门外喊自己。但声音不熟悉,听上去很陌生。
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起过,如果遇到鬼叫门,只要不答应,鬼就没法把自己的魂魄勾去。
所以这时候柳叶梅一直紧闭着嘴巴,硬是一声不吭。
擦下床后,抬手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又抻了抻皱巴巴的衣服,才开门走了出去。
柳叶梅小心翼翼拉开门闩,从门缝间慌怯地朝外探望着,这才知道是新校长周德兵来了。
“小宝妈妈,我是周德兵,周校长。”
“哦,是您来了呀,快请进……快请进……”柳叶梅哗啦一声拉开了大门,这才看清,周校长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那个神经病教师孙秀红。
柳叶梅心里一阵燥热,七上八下地揣摩起他们登门的目的,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儿子又闯祸了。
见柳叶梅一脸狐疑,周校长就说话了:“我跟孙老师来吧,也没其他事情,就是想向你当面道个歉。”
柳叶梅随即想起了儿子被打一事,心里忽悠一阵不痛快,但表情上却没有丝毫流露,毕竟儿子现在还在学校读书,必须从长计议,万万不能得理不饶人,否则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想到这些,柳叶梅就装出一脸茫然地问:“道歉?道啥歉呢?”
“不管是谁,做错了事就该道歉的,你说是不是?孙老师。”周校长回头望望孙秀红。
孙秀红呆着脸,点点头。
周校长再转向柳叶梅,陪着笑脸说:“能不能……能不能到屋里说话呢,站在外头不方便。”
柳叶梅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闪到一旁,解释道:“今儿个身体有些不舒服,脑子也跟着不活泛了,竟把你们挡在了门外,快请屋里来……里面请……里面请。”
周校长边往里走着,边客套着:“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你休息了。”
“没啥……没啥……只是有点儿小感冒,不碍事……不碍事的。”柳叶梅说着话,快步走到前头,引领着他们进了屋。
里屋很乱,柳叶梅只得把他们挡在了外屋的灶间,从门后拿过小木凳,三个人围坐下来。
周校长脸上严肃起来,他望着柳叶梅说:“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吧,主要是就上次所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做个说明。上次吧,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导致了孙秀红同志情绪失控,做出了有损教师形象的举动,对蔡小宝同学实施了体罚,经过一段时间的反思悔悟,孙老师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主动要求登门赔礼道歉,并希望家长同志也能够给予宽恕谅解,给予孙老师一个改正自己错误的机会。”
不等柳叶梅说啥,孙秀红便呆着脸,有板有眼,就像背书稿一般,向柳叶梅道起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