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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就在监控者们听着幻象放循环猫片的时候,剑河市中心,一家熊狗连锁快餐店的后厨里,桌椅板凳终于支起来了。
下班之后的寂静后厨里没有其他人,恢复原本模样的柳东黎翻来翻去,找出了一个燕京羊肉锅子洗干净,摆上,看着旁边游手好闲看热闹等吃的槐诗,顿时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把葱姜蒜洗一洗切了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不懂?”
“我做饭?”
槐诗倒也不恼,笑了:“你敢吃?”
“……草。。。”
柳东黎忍不住一拍脑门,掐掉了让槐诗搭把手的念头。
他倒是不至于因为那些不着调的风言风语对厨魔有什么偏见,但前脚才刚刚给槐诗添了堵,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心敢吃槐诗经手的东西。
怕不是回去的路上就开始风暴窜稀……
这可是号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厨魔新星好么!
而且据说自从上次至福乐土登陆战之后,他的执照又被厨魔协会升了两星,现在已经是现境最年轻的六星厨魔了。
嘶,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久留……希望天文会的老爷们赶快这么想,然后自己想办法写个反诗把这一条好汉赚上迦南来。
没过多久,燃烧的火锅就已经架上了桌子,弄起来倒是没那么麻烦,肉菜冰箱里都是现成的。
热气腾腾的汤汁里葱姜蒜翻滚着,升起了隐隐的香味。
而就在柳东黎掰着筷子等火候的时候,桌子对面的槐诗已经双手抱怀,冷笑出声:“不会吧?就这?就这?
把我BBQ和怀石弄没了,请我吃这个?”
“……那你回去吃啊,还来得及。”
柳东黎瞪了这货一眼:“我一个现境通缉犯不顾自身安危跑到伦敦旁边救你于水火,你这人咋就连句谢谢都没有呢?”
“你还好意思说?”
槐诗大怒,敲着桌子怒斥:“你那叫救我于水火?你对得起我么?!你对得起我送你的霸王么?”
“得了吧,你但凡少往迦南送两瓶霸王,都不止于这么讨嫌。”
柳东黎没好气儿的反驳,夹着块羊肉试了试水温,丢嘴里,没好气儿的说:“有你就凑合吃吧,军团长阁下!”
“哎呦,刚才整活儿的时候还叫人家哈尼宝贝,现在叫人家军团长。有我这样的军团长么?统辖局里有人惦记我就算了,现在连绿日都惦记着。”
槐诗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拿起筷子来:“日子没法儿过了。”
反正他是看出来老柳这一次来多半憋了什么坏屁。
但管他呢,饭总不能不吃。
涮完羊肉涮牛肉,涮玩牛肉把冰柜里的几块五花也拿出来切开涮涮,喝了半件啤酒之后,槐诗总算放下了筷子。
隔着锅子里缓缓升起的水蒸气,他瞥着饿死鬼投胎一样干饭的秃头牛郎,“至于这么饿么?绿日穷到这种程度了?做完植发手术就没钱吃饭了?”
“你少损我两句行么?”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因为你又进行了一波跨时区操作,我至于这么饿么?”
提起这个槐诗就想冷笑:“畜生,你操作了个甚么!”
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再浇上两桶铝热剂么?
“有事儿说事儿,吃完我回去睡觉了。”
到底是老交情,他受不了这种打太极磨时间的氛围了,直截了当的开口。
“找你帮忙。”
柳东黎往嘴里塞了一整块白菜叶子,含糊的往下咽。
槐诗沉默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杀谁?”
“杀……杀个屁。”
柳东黎也被他思想滑坡的速度给吓到了,几乎呛到,拍着桌子咳了半天,才喘过气儿来:“是捞人!”
“谁?”
“咳咳,呃……”柳东黎的神情尴尬起来,吭哧半天之后才说道:“家里一位……性格比较特殊的……姐妹。”
话音刚落,板凳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
槐诗起身抱拳道别:
“告辞!”
“别啊,等等!等一下,你等我说完。”柳东黎眼看他真的要走,连忙拽住:“除了你之外,这事儿谁都不好办。”
“我也不好办啊!”槐诗悲愤起来,“我现在多惨啊,你还要火上浇油!?”
“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你先坐下,听我说完!”
柳东黎狼狈的擦着嘴,好说歹说将他按住了,捋了捋思路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天文会里立了功,有能量,还有天国谱系保护你,你忌惮绿日……”
“你是不是想要让我叫你‘教父’?”
槐诗再次打断施法。
“你听我说完!”
柳东黎一怒拍桌,槐诗无奈摊手,双手抱怀,倒是要等这货说出个花来。
“其实这事儿原本没指望你的,大家也没抱有什么希望,但你现在不是要重组原罪军团了么?”
柳东黎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古怪的视线看着他:“你现在应该有全权自主的征募权吧?”
“……”
槐诗沉默了半天,不情愿的颔首。
这是统辖局的文件里写得清清楚楚的,自主征募权——槐诗有权利根据需要,对现境任何一个谱系的升华者发起征召,对方如果没有正当理由的话,就不能拒绝这一次保卫现境的兵役。
这一份征召令的效力只局限于诸界之战的持续时间,范围却涵盖的庞大到吓人。
基本上槐诗拿着这玩意儿就能随意到各个谱系里挑人了。
实际上……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还挺遥远。
有背景有靠山有资历的人,基本上都不会鸟这个东西,五常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放任槐诗来挖自己墙角?
要不然的话,槐诗这还不第一时间把小老弟原照给叉过来在座下当个童子?
原家不会放人的,东夏谱系也不会。
槐诗不至于给脸不要脸。
况且,现在原缘都已经是天国谱系的成员,槐诗正儿八经的代理人和继承者了,没必要连小老弟都不放过。
而有些人就算强行赚上山来,心中平添怨气,也不会老老实实干活儿。搞不好还会打个小报告关键时候给槐诗来上一刀。
得不偿失。
而至于那些没有能力没有靠山的人,槐诗挑来做什么?
下饭么?
征募权这玩意儿听着很美,但也就是听听看而已,实际上跟没有差不多。
“你想让我直接在迦南征召?”槐诗斜眼看过去。
“不至于,不至于,现在还不到时候。”柳东黎摇头,说的话倒是让槐诗吓了一跳,什么叫现在不到时候?
“别忘了,征募权涵盖范围是全境,包括天文会,也包括天文会的下属组织,其中,也包括……监狱。”
柳东黎直勾勾的看着他,“你是有资格向所有囚犯发起征召的,哪怕是马里亚纳海沟监狱。”
这才是征募权最正确的使用方法。
同时,也是曾经天文会原罪军团的标配征兆方式——从没有任何人权可言的囚犯中挑选心血,加以改造,赋予力量。
垃圾回收再利用。
让恶棍们为这个世界创造价值。
全境所有的监狱,都是槐诗人才储备池,所有的囚徒,都是他预定的工具。
有自助征募权在手,槐诗想要在里面捞个人,简直轻轻松松。没有特殊理由,谁也不能阻挠槐诗行使自己的正当权利。
“我懂了!”
槐诗一拍膝盖,‘恍然大悟’,“捞将军是吧!这倒是个办法,把将军赚过来,好处无穷啊!”
“呵,你倒是想捞,将军愿意么?将军就算愿意,美洲谱系愿意么?存续院和统辖局愿意么?”
柳东黎冷笑:“有梦继续做,不要醒。”
而槐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十灾?”
槐诗冷声问。
“对。”
柳东黎干脆利落的点头,“确切的说,是血水灾。”
槐诗沉默了很久,没有再动筷子和啤酒,好像思索一般,很久之后,才忽然问:“我记得,蝗灾从海沟监狱越狱的时候,你也在里面搀和了一手吧?”
“是啊,作为天文会的走狗二五仔,干自己的老朋友们。”
柳东黎歪头,点燃烟卷,“以绿日制绿日,统辖局的老套路了。”
“风评是你弟弟?”槐诗问。
“对。”柳东黎点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实际上和亲的没什么区别。”
“他差点杀了我。”
槐诗说:“不只是我,风评还杀死了一个本来应该帮我进行登记的人,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有的是你的弟弟杀掉的,有些是你想要保护和救助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人,过自己的生活,没有拦过谁的路,也没有罪孽至于非死不可。
但是,绿日将他们杀掉了。”
“我可以帮你,柳东黎。”
槐诗疑惑的发问:“但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帮绿日?我为什么要帮一帮以杀戮无辜达成目的的神经病和恐怖分子?”
“死的人难道就只有那些么?”
柳东黎反问:“那一天之前,还有更多人死了,槐诗。”
“在边境的暗巷里。矿坑里,养殖场,农场——你难道不是亲眼见到过?不止是那些兽化特征者,还有更多人。
因为犯罪、迫害、习俗或者是见不得光的目的,生不如死,或者无声的死掉。统辖局没有管过,因为相比真正重要的事情,这些都不够重要。可被那个世界放弃的人而言,又能如何?
活不下去了,就只有反抗。
不杀人活不下去,就只能杀人了。
想象一下,如果没有你,丹波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这个世界难道只有丹波么?
即便是有你提供的乐土,可混种所遭遇到的不公待遇和迫害依旧没有停下来过。地狱太近,丹波太远。
我并非在苛责统辖局一定要完美无瑕,但绿日的存在是有方方面面的原因的。
我不打算为绿日辩解什么,有很多人犯了罪,死有余辜,但还有一些人,如果不犯罪的话,就活不下去了。”
槐诗摇头,“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满手血腥,不是么?”
“确实,死有余辜者众多,真正想要做出改变的,十中无一。即便是现在,也还有人念念不忘的想着更多的破坏和死亡。”
柳东黎叹息着,掐灭烟卷:“但我想改变它,槐诗。”
槐诗沉默。
“迦南已经到了应该转变的时候了,绿日也一样。”
柳东黎苦笑:“我一个人做不到,就算是用再多的力气,也只会在那个圈子里打转。统辖局不行,他们不会违背自身的准则。
但你不一样,槐诗。
你具备这样的能力和身份,同时也具备改变它的资格。”
他看着槐诗,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你可以真正的代替‘绿日’。”
一个不计较得失,去维持公正的势力。
一个真正的能够无视利益,去为苦难者发声的集团。
比绿日更加的正当,更加的为人能够接受。不需要失控的死亡和暴力去威慑,在绝望中可以竖起希望的光。
将旧的罪孽和恶果瓦解,避免更多的苦难和死亡发生。
即便距离那一天太过遥远……
但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去做的话,一丝可能都不会有了。
对于绿日而言,这才是真正的转变和出路。
否则的话,早晚有一天,会因自身的恶而迎来陨落和毁灭。
“槐诗,我们可以一起去把绿日毁灭掉!”
柳东黎看着桌子对面的年轻人,诚恳的邀请:“不要让它毁灭在别人的手中,也不要让它掉进地狱里去。”
寂静里,没有人说话。
只有槐诗轻声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柳东黎已经疯了。
可悲哀的是,他觉得自己可能也不算正常。
想想就太过疯狂了,一个统辖局和绿日的双料二五仔和一个天国谱系的二五仔联合在一起,胆大包天的想要改变既定的秩序和规则。
血水灾只是个开始。
通过诸界之战的关键时节,重建原罪军团,一步步的将绿日重新整合,蚕食、吞并、瓦解、更替,最终在此根基之上,重建一切。
太过于疯狂。
可除了自己之外,有还有谁能够去做呢?
可自己相对于整个现境,又有几斤几两?
想到这里,槐诗自嘲一笑:“你说的这些,佩伦……他知道么?”
“或许呢?”柳东黎耸肩,“这几年老头儿已经不管事儿了。就算管,难道我会收手么?
“就是只是征募血水灾,统辖局也不会那么轻易点头的。”槐诗说,“后续的计划也不会有那么容易,未必如你所料。”
“我知道。”柳东黎点头。
“这事情弄下去我的立场会很被动,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和你们有牵扯。”槐诗继续说:“一旦我露出什么破绽,很可能会遭到群起而攻。”
“我知道。”柳东黎再度点头。
槐诗听完,都忍不住笑了:“那你还开口?”
“那你干不干?”
柳东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满怀好奇。
“……”
槐诗忽然很想打人。
有理由不干么?
除了绿日之外,全境哪里还有再这么容易薅羊毛的地方?
重组原罪军团,瓦解绿日,为重建理想国再奠定一块基石,这完全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即便是风险重大,但哪怕只是初步完成,都能够让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进一步得到提升。
槐诗不怕到时候有人桀骜不驯试图反抗或者是阳奉阴违,想要借着自己的搞点什么事情,也不在乎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
可唯一的问题是,绿日呢?
绿日,真的值得自己信任,去赌这一把么?
“抱歉,老柳,我不信绿日——”
槐诗摇头,看着那个沉默等待的男人,最终,却忍不住无奈叹息,“但我信你。”
柳东黎沉默。
看着他。
那样的神情究竟是早有预料的释然还是未曾预料的诧异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和槐诗握紧。
那么用力。
无需合同和见证,也不必那些累赘的条款和拘束,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契约。
.
短暂的握手,就像是耗尽了柳东黎所有的力气。
他瘫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寻思着自己统辖局、绿日和槐诗这边的三重身份,只感觉一阵离奇:
“我这算是三家二五仔了么?”
“是呀,阿布。”
槐诗点头,循循善诱道,“要不要咱们走个流程,你来拜个义父啊?”
“滚!”
柳东黎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经点?”
“该正经的时候肯定会的,但对你实在不太能严肃起来。”
槐诗想了一下,“等我熟悉一下流程之后,就会代表原罪军团会向血水灾发起征召,希望到时候绿日不会形成阻碍。”
“放心,我能来找你,就肯定能帮你搞的定。”
柳东黎挥手:“不止是血水灾,蝗灾也送你——不过就剩下一个头盖骨了,你用的时候小心点,碎了很麻烦。”
“这么大方?”
槐诗愕然,不知道该不该谢谢绿日老板的火箭,但既然都这么大方了,他心里又忍不住一动,想起丹波的美洲流浪汉。
“霜雹灾呢?”他问,“方便么?”
“劳伦斯那个家伙啊——”柳东黎好像有些愁苦的挠了挠头,“我正在争取,但还有其他的地方需要他,短时间内你就别惦记了。”
争取?
其他地方?
槐诗愕然:“你这么快就要做吕布了?”
“吕布个屁,最近迦南内部的风头也不太对……他妈的,肯定是黄金黎明那帮逼在搞东搞西。”
柳东黎揉了一下脸:“你能稳住阵脚的话,最好多争取一点力量,有机会的话拉兄弟一把,不然的话我可能真的要被三刀六洞的。”
“好说好说,下次一定。”
槐诗不假思索的点头。
听柳东黎提起这个场景,不知道为啥,他忽然还挺期待。
大体敲定之后,大家就得准备分头行动了,虽然很有可能是槐诗去诸界之战上帮人分头,而柳东黎回绿日等着被人分头……
而就在他离去之前,槐诗忽然想到最后一个问题:“等等,就算是一切顺利,我怎么确定血水灾会听我的?
“不知道。”
柳东黎看了槐诗一眼,眼神古怪:“但我觉得吧,她肯定会听你的。”
槐诗顿时恼怒,“不要把我当什么海王好不好!”
“……”
柳东黎的神情越发古怪,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明白么?就是因为你不想当海王,才会渣的这么有杀伤力啊,槐诗。”
“……”
槐诗的眼角抽搐。
指望这王八蛋能从狗嘴里吐出象牙,自己脑子一定哪里有问题。
可眼看着他披上外套,戴上帽子,准备离去,槐诗心中却又忍不住忽然一动:“喂,老柳……”
“我知道,万事小心,是吧?”
柳东黎回头,冲着他笑了笑,比划了个OK的手势,“放心。”
“……不,我只是好奇。”
槐诗探头,看着他的发际线,“你头发真得长出来了?”
“滚!”
OK的手势变成了中指。
曾经的秃头牛郎气急败坏的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有槐诗回头,看着依旧沸腾的汤锅。
叹息一声之后,感觉到有些寂寞。
和,不妙。
等等,自己那会儿下完药之后是不是后面聊的太嗨,忘记给他解了?
槐诗回头,看向柳东黎离去的门口。
双手合十。
希望他不会拉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