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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和玄真道长的通信主要集中在1991年至1995年之间,前前后后大概二十多封。他看的第一封信应该是两个人在研究治疗方案,看罢内容,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赶紧翻身坐了起来,按照邮戳上的日期,把相近的六七封信挑了出来,逐一详细看了一遍,连声称奇之余,不禁感慨万千。
这几封信的内容加在一起,就是一个肺癌患者的治疗方案,从穴位的选取到用针的技法,包括如何通过点穴固本扶正,都有详尽的说明,两个人在信中互相研究、互相补充,最终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治疗方案。
这个患者应该就是小玉爹说的那个镇领导的父亲吧,他想,又仔细研究一番,发现此人应该和玄真道长有一些亲戚关系,所以师傅在信中反复叮嘱玄真,一定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有关奇穴方面的内容,看来,对奇穴理论这件事,师傅始终非常谨慎,即使用于治病救人,也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到底是为什么呢?信中没有说,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从发现那两本书起,就一直困扰着他,都懒得再琢磨了。不过,这套治疗方案倒是一个意外发现,他在心里测算了下,以自己目前的功力,是完全可以按照方案实施的。
师傅啊,难道是你老人家显灵了吗?他不禁有点激动了,简直太神奇了,如同早有安排似的,一切都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恰当的方式出现了。
如果在小玉妈身上再次印证了治疗效果的话,我一定到您的灵前焚香祷告,让天下人都知道您老人家的惊世之能。
怀着无比敬畏的心情,他又将剩下的信打开看了一遍,只是没什么特别的了,大多是一些琐事,偶尔发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慨,他也读不懂其中的含义。等打开最后一封信,扫了几眼,便立刻被吸引住了。
这封信写得很奇怪,师傅的心情似乎挺激动的,居然出现了好几个错别字,这在之前的信件中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他在信中告诉玄真道长,辗转了半个中国,历时十多年,终于寻到了张氏后人,愿望总算实现了。本打算将永春镇人的传世之作物归原主,了却此生的心愿,却发现张氏后人生性愚钝,且目不识丁,又恐这两本书被当成引火之物,如果是那样,实在对不起祖宗的在天之灵。
在信中他这样写道,值此盛世,理当物归原主,让祖师神技发扬光大,可此子不堪大用,唯恐辱没了张氏先祖的名声,更加愧对张家三十余人的在天之灵,思来想去,如之奈何!
他拿着这封信,感觉心跳都加速了。
这两本奇书,难道也不属于师傅?他隐姓埋名、走街串巷,原来是为了寻找张氏后人,而且还要物归原主,这也太离奇了吧!
再往下看,师傅所说的张氏后人就住在平原县团甸镇黄花峪村,名为张延钟,时年五十一岁,已婚并育有一子。
没有玄真道长的回信,不知道玄真当时是什么态度,总之,两个人的通信到此为止。他将所有书信统统翻了一遍,却再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被这一切闹懵了,一头倒在床上,想了很久,这才渐渐理出了些头绪。看来,师傅一辈子对奇穴治疗讳莫如深是有原因的,也许这门绝技本来并不属于他,或许这里面有着非常血腥的故事,所以才会有张家三十余人在天之灵那句话,三十多口人,应该是一个大家族,应该都为了这两本书丢了性命。
师傅的良心颇感不安,于是四处云游,转遍了大半个中国,最后终于在平原县找到了幸存的张氏后人,可惜事与愿违,张氏后人根本无力继承如此宝贵的文化遗产,搞得他内心无比纠结。
不论玄真道长说了些什么,师傅最后放弃了物归原主的念头,否则,这两本书就不会落在我手中了,他想,师傅对奇穴理论钻研颇深,却至死也没有正经八百的应用过,那个癌症患者应该是唯一的病例,一定因为是玄真的亲戚,才破例为之,而起仅此一次、再无他案。
他不禁有些茫然,争来争去的,闹了半天,这两本书压根谁都不属于,而应该拥有的人却毫不知情,天下的事就是这样,结果总是令人啼笑皆非、难以捉摸。
我该怎么办呢?他默默的想道,也许师傅有苦衷,可现在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师傅死了,玄真道长也死了,那个张氏后人,时年五十一岁,现在也将近八十高龄,没准也不在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着生命的逝去而烟消云散。如今这两本书已经和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了,既然如此,如果真被张力维巧取豪夺的话,岂不是愧对了老人家一辈子的守护吗?
不管有多少债,师傅还了一生,也该还干净了。在留给我的信中,他只字未提此事,就是认为一切都过去,应该重新开始了。
时间抹平了一切,如果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官司,我或许永远不会了解这些,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不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最终也会在渐行渐远,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默默的将师傅的信挑了出来,单独放进背包,然后在将剩余的信件和笔记重新放回小箱子,轻手轻脚的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心中默念道,师傅啊,您若有知,就保佑我反败为胜吧,日后我一定将常真人的神技发扬光大,也为您树碑立传,让后人都知道曾经有一位叫孙佐敏的神医。
第二天吃罢早饭,他跟母亲说要出去办点事,便匆匆出了家门,玄真道长的老家离县城不远,出门找了一辆出租车,谈好了价钱便出发了。半小时之后到了地方,下车一打听,村民一听说玄真道长的大名,立刻指着一片小楼说道,那就是道长族孙杨书记家。
杨书记是镇上的一把手,当然没在家,家人一听说是受玄真道长之托来送东西的,立刻非常恭敬,将谢东让进了屋,然后给杨书记打了个电话,不大一会功夫,杨书记就赶了回来。
和杨书记一聊,才知道玄真道长出家前的俗名叫杨远山,十岁便出家修道,羽化成仙时已经一百零七岁了。杨书记笑道:“老祖是我爷爷的亲叔,我爷爷早就去世了,他老人家简直是活神仙啊,羽化的消息传到我们家,谁也没有悲痛难过,相反倒是感觉老人家终于修成正果,还特意请了戏班子,在镇子上唱了三天大戏呢。”
见找对了人,谢东便将小箱子拿了出来。杨书记没有马上接,而是先去洗脸漱口,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把家族里的几个主要人物都喊了来,一共七八个人,在谢东面前一字排开,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朝小箱子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算接过了道长的遗物。
完事之后,杨书记非留谢东吃饭不可,不论怎么推辞也坚决不许,无奈之下,他只好留了下来,没多大会功夫,煎炒烹炸了摆一大桌子,众人把他让到了首席,高高兴兴的喝了起来。
酒这东西,本来就可以迅速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杨书记又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几杯酒下肚,话就更多了,聊来聊去,听说谢东竟然和玄真道长是忘年交,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说谢先生也是个活神仙,把谢东搞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酒过三巡,谢东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猛然想起团甸镇距离此地不远,杨书记又是地方官,各方面都比较熟,何不借机打听下那位张延钟的情况呢?想到这里,便随口问道:“杨书记,团甸那边你熟吗?”
杨书记张口就来,熟啊,然后指着身边的一个汉子道:“这是咱们本家的兄弟,他就是团甸人,咋,有啥事吗?”
他想了下,试探着道:“团甸有个黄花峪村在啥地方?”
不料话音刚落,那汉子随即瞪大了眼睛道:“我就住在黄花峪啊,先生有啥事吗?”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谢东想,思忖了片刻说道:“我想打听一个人,叫张延钟,今年应该八十多岁了,不知道还健在不。”
那汉子顿时愣了,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支吾着道:“您是不是搞错了啊,我们村就没有姓张的呀。”
谢东不由得傻眼了,难道是师傅搞错了,按理说不应该啊,那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以师傅做事的认真劲,绝对不会搞错的。
一旁的杨书记却瞪了那汉子一眼道:“说话不过脑子,先生说这个人已经八十多岁了,你才不到四十,也许你不认识的呗,给你爹打个电话问问,看看他知道不。”
那汉子嘿嘿笑了下,赶紧拿出手机,跟老爹一番通话之后,无奈的笑着道:“您可能真搞错了,我爹也说,咱们村根本就没有姓张的。”
这就怪了!谢东想,难道真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