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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淮郡旱了两年多了, 今天冬天终于降雪了。尽管那雪小的落地就化。但这对临淮郡内至今苦苦挣扎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郡内百姓感谢太子仁德,认为是太子来临,天公才对这片土地降下恩泽。一时间太子仁义之名盛传,连皇城长安都有所耳闻。
五皇子听闻消息,冷笑了一声, “不愧是本殿的好大哥,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就是厉害。”
不过这次,可要让大哥失望了啊。
一日后,西北传来战报,裘家男丁临阵脱逃,致使边关大败,我军损失惨重。
而罪魁祸首就在临淮郡。
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夜过后,整个长安百姓皆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嘉帝连下三道旨意,勒令太子押着叛将回长安。
北风呼啸, 寒风刺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人们在寒风中冻的直哆嗦, 一片荒凉的景象。
裘烈被困在囚车里,身上穿了夹衣,那是太子对他的厚待。
可他依然觉得冷, 从心冷到全身。因为他祖父的人头就在他的脚边。
裘烈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记忆又重回到那一天。
他跟祖父跪在太子殿下的院子外, 跪了一天一夜, 腿都冻的没有知觉了,终于等到太子召见。
他和祖父慷慨激昂的说着他们裘家的冤屈,可太子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最后殿下扔过来一封信件。
祖父看完之后,全身颤抖,痛哭流涕,直言自己有罪,他愿一力承下所有罪责,只求殿下给他妻儿一条活路。
太子没说话。
然后他就被赶出来了。
他不知道祖父跟太子在房间里交谈了什么,太子殿下是否又答应了祖父的请求,他只知道,当他再看到祖父时,只有一颗没有血色的人头。
他被抓了,连同祖父的人头,一起被太子殿下押送回长安。
但是殿下随后又让人送来了口信,让他不要胡思乱想,裘家女眷那边,他会设法周旋。
裘烈安心了,就算君王待他如此不仁,就算他裘家有冤屈,如今能保全家里女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还有什么好求的。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自嘲的想道。
……………
裘任身死的消息瞒不住人,更何况有人特意打听。
五殿下召来一干属下商量,得出太子想要护住裘家女眷的结论,安了裘烈的心,让其甘心赴死。
那可不行。
……………
长安城,裘家。
裘老太君把众人召集到大堂,外面闹哄哄的,弄的府里的人人心惶惶。
“卖国贼,孬种,出来受死”
“叛将该死,叛将的家属凭什么还能好好待在府里。”
“都是因为裘家的男人没种,害的我边关将士死伤惨重。这样的孬种,活该千刀万剐。”
“裘家人都出来受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
“……………”
人们群情激奋,愤怒燃烧了他们的理智,自然没有发现周围人的异常。
人群中,几个矮小瘦弱的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退出了人群。
裘家的家丁用巨木挡住大门,否则裘家早就被人冲进来给毁了。
而今上任其发展,同时还撤走了平时保护裘家女眷的衙卫。态度如何,不言而喻。
裘老太君每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苦笑。
她裘家的男儿她清楚,裘家男丁没有一个孬种,这其中必有隐情。
但是陛下查都没查,就给他们定了罪。
一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一个怒气发泄的借口。二来,趁机收回裘家手里的兵权,一箭双雕,天下人还会夸赞陛下英明。
至于裘家的冤屈,谁在乎。
老头子啊老头子,你戎马半生,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可曾料想到今日。
你我少年夫妻,曾约定同生共死,如今你却先走一步,可又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裘老太君心中酸楚,眼泪险险夺眶而出,只是目光触及底下女眷,她又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抬了下手,“肃静。”
“今日,我把你们叫到这里来,是有件东西想给你们。”她对管家阿福微微颔首。
阿福沉默的把桌上的纸发了下去,很快引起一阵骚动。
“祖母这是何意?”
“娘,你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裘老太君摇了摇头,“非是我赶你们走,而是裘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祖母,孙媳,孙媳可以跟裘家……跟裘家……”说到后面,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羞愧的低下了头。
其他人保持沉默。
裘老太君都是意料之中的,并没有过多为难她们,让人把休书给了她们,每人还给了一笔银子。
“娘,万万不可,”
她们在这种时候逃命,就已经很愧疚了,哪里再好意思拿银子。
裘老太君却没收回来,让人把银子塞到她们手里。
裘老太君现在只庆幸,家里的小辈只有一个五岁的孙女,到时候阿福偷偷把人送出去就行了。
她把休书给了儿媳孙媳们后,开了后门,让她们离开,至于家里的丫鬟小厮也归还了他们的卖身契。
偌大的裘府顿时寂静的让人害怕。
裘老太君用药迷晕了小孙女,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蛋,对阿福道,“你带着我的信和暖儿去找烈儿,你告诉他,祖母已经替他扫除了所有的后顾之忧,从此天大地大,让他自由遨游,不要再有挂念。”
阿福身体一颤,跪在地上,眼眶通红,“老太君,请让阿福跟随你。”
他在裘家干了一辈子,生是裘家的人,死也是裘家的鬼。
裘老太君拒绝了,“阿福,现在除了你,我信不过任何人了。”
“暖儿她还那么小,只有把她交到烈儿手上,我才能安心上路。”
阿福:“老太君——”
裘老太君:“走吧。”
阿福犹豫良久,终究是带着小小姐趁夜离开了裘府。
裘老太君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随后一把火点燃了院子。
她平和的坐在主位上,周围火光冲天,她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惧色。
直到熊熊燃烧的木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女人。
“阿兰?”老太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惊呼出声。
洪兰的衣角已经被火舌舔上,听闻祖母的喊声,她像过去无数次那般盈盈一拜,“孙媳见过祖母。”
裘老太君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再也维持不了镇定,几步上前,把孙媳妇扶了起来。
“你这傻孩子是何苦呢。”说话间,她已老泪纵横。
洪兰浅浅一笑,眉眼温柔,“我舍不得三郎,舍不得祖母,更加舍不得我的孩子。”
裘老太君:“你傻啊,我让阿福把暖儿送走了。”
洪兰也不接话,只是平静的回望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裘老太君第一次败下阵来。
她拉着孙媳的手,一个劲儿感叹“你何苦呢?”
何苦?
洪兰不觉得苦。
她跟三郎约好了,她要一直在家等他回来的。可他现在失约了,她怎么肯依。
她是裘家的孙媳妇,是三郎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回家的,怎么能一直休书就将她打发了呢。
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火光中,洪兰依靠着老太君,面带微笑,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裘府的火一直烧到了天明,却没有一个人救火。
这是她们该得的结局,如此死了,倒便宜她们了。
——长安百姓
……………
太子押送叛将裘家祖孙回城,转眼到了长安城外。
天色漆黑,不便行路。
太子勒令手下暂时停留,明日清早再出发。
却不想半夜,有人劫囚车。
阿福一刀劈开了囚车,低声道:“公子,快跟我走。”
裘烈诧异:“福伯?”
“你怎么来了。”
“你回去吧,我不能走。我走了,祖母她们就完了。”
阿福一刀砍了身边的侍卫,一边急道:“公子,早就没有裘家了,你跟老奴走吧。”
“你什么意思?”
阿福痛心道:“老太君已经自..焚了。”
“duang”的一声,裘烈只觉得脑中轰鸣,好似有把大钟一直在他脑内不停敲响。嗡嗡嗡的,让人头疼,根本想不到其他。
好半天,他才捂着头□□一声,“唔…”
阿福:“公子?”
裘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眼中的泪意压下去。可他只觉得胸中憋闷的厉害,好似燃了一把烈火,总想要破坏些什么,发泄心的情绪。
他大吼一声,提着刀冲入了人群中。
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一刀又一刀,刀刀见人血。
他用惯了长.木仓,本不擅长使刀,但现在他却觉得刀比木仓好用多了,也畅快多了。
然而杀戮没有抚平他心中的怒火,他看着被人护在身后的太子。
他骗了我,骗了祖父。
他答应会护下裘家女眷的。
朱琰,你这个伪君子。
阿福敏感察觉到裘烈的情绪不对,他杀退周围的人,带着裘任的尸体和人头,拼命拉着裘烈跑了。
夏侯辛在混乱中被砍了一刀,身受重伤追不了。其他人又是乌合之众,只有几个小兵做样子般的追了上去。
温玉跟在太子身后,把所有的一切收于眼中,也深深记住了夏侯辛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