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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
一度苏醒的病人,又陷入昏迷。
“陈医生……”值班医生、护士在病房里,一边抢救病人,一边紧急联系科主任,见陈星进来,那名医生劈头质问:“下午那台手术怎么搞的?病人急性心衰了!”
戴上医用手套,陈星绕到病床一侧,蹲下,看了看挂在那里的尿袋,病人几乎没有排尿,仪器上显示的心跳血压数值直线下降。
一把掀开病床上的被褥,几名护士惊叫出声。
陈星目光倏凝:病人的双腿,尤其是脚背脚腕部位,肿胀得厉害。他看向挂在那里的点滴药瓶,好几袋营养剂通过静脉注入到病人体内,正在源源不断的、为病人输送营养。
急性心衰,还有憋气的症状……
那名医生正在给病人气管插管。陈星上来,一把拔掉了点滴针管。
“你做什么?!”男医生急喝。
“陈医生?”女护士们手足无措,看向今天刚到医院来实习的这位年轻医生,眼神里充满不信任,与质疑。
“给他做个肾功能检查。”陈星异常镇定,就像一个全科大夫,迅速而精准地诊断病因,“病人的肝肾功能不全,大剂量的营养液输入他体内,会增加肾脏负担,无法吸收转化,进一步增加心脏负担,体内积液,憋气,心衰,立刻给他做个血液透析。”
直接输入的营养剂,与平常从食物中摄取的营养,还是存在一定的区别,那名男医生顿时醒悟过来,与护士急忙展开正确的施救措施。
对症下药。
很快,病人的心跳血压数值回升,病情得到有效控制,转危为安。
隔着重症监护室那面玻璃窗,陈星回头看到:梁警官正陪着病人家属,在外面等候,除了竭力安抚家属的情绪,梁警官也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陈星能感应到:梁警官情绪波动里,难掩的紧张与担忧。
一楼急诊室抢救伤患时,他也曾感觉到梁警官在门外紧张注视的目光。
与盯梢的便衣不同,梁剑的目光里即使有质疑,也不乏善意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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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短短一天。
这已是梁剑第二次为陈星捏了一把汗。
直到病人病情稳定下来,病人家属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放松下来。
挪步到一旁,靠在墙上长出一口气。
与罪犯殊死搏斗都没这么累,梁剑一屁股瘫坐在走廊等候椅上,自个在那里又是摇头又是笑叹:本以为那小子半桶水的能耐,来医院逞能,指不定就得捅娄子,想不到,那小子比普通医生更厉害,不仅没闹出人命,反倒将一名危重病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救死扶伤的医生?
雇凶杀人的恶魔?
梁剑陷入沉思,自己都没有发觉:自从遇见了陈星,他忙也好闲着也好,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小子!
照他目前这种症状,要是搁在恋爱对象身上,不就是相思成疾么?
“咦?人呢?”
梁剑回过神来,病房里已不见了陈星的身影,慌忙起身去找,就跟丢了魂似的,到处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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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站,传来谈笑声。
年轻漂亮的小护士们,正将新来的实习医生团团围住,眼睛发亮,直勾勾盯在大男孩脸上,那般出色的品貌,令这些小姐姐们春心萌动,展开女撩男的火辣攻势。
梁剑找了过来,发现盯梢的目标,正陷在女人堆里,露着腼腆的笑容,像只小羊羔,诱得姐姐们如狼似虎,尽数扑来,大胆撩拨。
护士站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晕染成了粉红色。
梁剑顿觉憋气,好似这里有毒,吸入的粉色毒气,瞬间在体内发酵成一股无名火。
“陈星——!”
响雷似的一声暴喝,梁剑闷头冲进护士站,一把拽住陈星,将他从女人堆里拉出,生拉硬拽的,火速将人拐跑。
小护士们愕然,眼看自己心仪的对象,被个男人拐跑,各自脑海里浮现无数种猜想,再看跑远的一双背影,她们眼底涌现几分暧昧:
“陈医生和男保洁员……他俩什么关系呀?”
“一定是……不同寻常的关系吧……”
……
砰、砰!
楼道门被大力推开,又猛力摔上。
两个身影拉拉扯扯的进了楼梯间,感应灯亮。
灯下,一个体型较为彪悍的男人,将另一个体态削瘦的大男孩,推到五楼与四楼之间的楼道平台一面墙壁上,两手撑着墙面,将人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梁剑撇嘴歪笑,跟个流氓头子似的,又来了“痞”态,刚将目标“壁咚”,没等他发难,目标就像一条泥鳅,滑溜下去,从他胳肢窝下钻过,窜到他背后,将他一只胳膊反拧,猛力推到墙壁上,面颊与上半身紧贴墙面,下半身被那小子用膝盖用力顶住:“别动!”
梁剑两腿大张,贴在墙壁上,被那小子用膝盖顶住要害,哪里还敢乱动:“诶诶,你、你可别乱来!”
“把东西交出来!”陈星在他耳边,低声威胁。
“财?还是色?”梁剑又不正经了。
“你拿了我的东西——”楼梯间除了他俩,没有第三者光顾,单独面对梁警官,陈星一改人前腼腆微笑、内向少语的模样,流露出正常人那样鲜活的表情,愤怒、威胁,甚至爆发了惊人的攻击性,遵从丛林弱肉强食的暗黑法则,狮子扑食一样,绝对控制、绝对占有:“不交出来,你会死得很惨!”
“死?”亲身感受到、那小子的另一重人格,梁剑看着墙壁上被灯光折射的影子,诡异如恶魔张牙舞爪的那团黑影,变幻摆动在墙上。
他心腔紧缩,怦怦、怦怦的心跳剧烈震动在耳膜内,感觉到身后那股邪魅气息,竟莫名觉得:那小子撕开伪装,强烈释放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魅力!
居然会感觉到强者般的压迫感,那小子的真正实力,果然藏得够深!
“你、你……不是刚刚才救了一个人吗?”梁剑竭力平稳呼吸,“我、我不信……不信你会……让我死……”
“救人?”背后传来的声音,骤然变冷,那小子无比冷漠地说:“救人的是陈医生,不是我!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你忘了,你在中环南路廊桥上还、还……”梁剑单手撑向墙壁,憋气用力时,涨得脸色通红,“还救过一对父子,马雨忻的丈夫,陆景文,还有他们的孩子!”
“父子?”那小子语声幽冷,发笑时,连笑声都是冰冷的,“在廊桥下看,我曾想,他寻死跳桥就跳吧,磨蹭什么?他死他的,干嘛碍事堵了路,逼得我上去解决……”
“不!”梁剑咬牙,一点点撑离墙面,“你连自己的本心,都想欺瞒,你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伪装?”陈星低低发笑,眼神幽冷诡秘,“我当过笼子里的小白鼠,别人的儿子,教授的学生,医院的医生,还有你们警察眼里的杀人犯,就是从来没有当过……我自己。我连我自己都看不透,你能看透我?那你告诉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就是你!”梁剑喉头闷吼一声,身体逐渐离开墙壁,咬牙说:“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你也有愤怒,你也有情感,你也有珍惜的东西,你和我们一样,就是一个正常人!”
“人,心里有善念与邪念,恶魔住在你心里,天使也住在……也住在你心里,善恶一念之间!我相信你、你的本心……是善良的!”
“你会救别人,你在救人的时候,眼神是那样专注!你十分珍视你母亲留下的东西……想想你在乎的人!她想要看到的,绝不会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在乎的人?
陈星恍惚了一下,渐渐松开手,“妈妈……她眼里的我,就是个恶魔……她被恶魔吞噬了……”
梁剑趁机转身,抬眼时,心口莫名拧了一下:面前这个大男孩,脸上竟流露出迷茫、彷徨的表情。
提到“最在乎的人”,陈星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不、不是的……”没有任何希望,沉沦在黑暗里的人,内心就会被恶念吞噬,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陈星身上,“你的母亲,霍莉女士,她的死,是一场意外事故,你在她眼里也绝不是恶魔,你是她最宝贝的儿子……”
“撒谎!”陈星眼眶刺红,哭不出来,眼泪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一个受过伤的人,揭开伤疤时的痛,痛到了极致,就会变得麻木,那一刻,他的表情是木然的,眼神是绝望的,“你们不都知道了?她是被我害死的,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陈星!”梁剑忍不住冲上去,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清醒一点,别把自己禁锢在过去,醒过来!”
是了……
他逃出了一个牢笼,却又困在了一个牢笼里。
只有身体逃出了孤岛实验基地的那个笼子,而他的心,一直被困在那里,摆脱不了那个梦魇,挣脱不出心里的囚笼……
一直、一直还在那里!
“我甩不开梦魇……”
沉沦在黑暗里,快要被黑暗同化,陈星觉得自己很坏,还可以变得更坏,害死了自己最在乎的人,再遗祸他人、再害更多的人。
冯伯、老田、冯志远……
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三个……都是死,又有什么关系?
放逐自己在黑暗里,让心慢慢腐蚀,彻底变成恶魔,操纵别人的生死,控制别人的命运,为所欲为岂不痛快!
可是心里,很难受,为什么这么难受?
“我逃不出囚笼……”陈星迷茫,恍惚……
“你看着我!”梁剑猛力摇晃他,“陈星你看着我!”
涣散的目光,终于落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看到丝毫不加掩饰的关切、痛惜,流露在梁剑的眼睛里。
真挚而毫无保留的情感流露。
涣散的目光重又凝聚,陈星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一个灵魂,坚定、强大,而且拥有火焰那般热度的灵魂,连异脑也读不到丝毫隐晦肮脏的杂念,没有私心,那样真诚的关切,一股暖流般的注入心窝。
“梁警官,你……”不怕我么?
初来这座城市、见到第一个主动接近他的人——平石学长时,他也曾小心翼翼的,问了那句:“你不觉得恶魔……很可怕么?”
“恶魔?谁,你吗?”梁剑很认真且很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我要是能长成你这张脸,女人堆里一准吃香!”他竟然有些吃味,又半开玩笑似的说:“不光女人,男女老少通吃啊!”
“他们眼里,我是罪犯!”陈星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警局的邵局曹队、以及他们派来盯梢的那几个便衣,“在你眼里,我是嫌犯。”
罪犯与嫌犯,一字之差,大有区别。
“那个……我、我就是心里有些疑问,还没找到答案。”梁剑干笑,无法回避他从一开始就将他当做嫌犯的事实,“问你,你又什么都不肯说。”
“在学校盯梢跟踪我的那个男人,他……”陈星面色转冷,“他怕我。”
“他是怕!怕被你催眠。”梁剑继续干笑,“老实说,跟你接触,我、我也有点担心,怕被你催眠,像小王那样脱光了衣服,在马桶上那啥……思考人生?”
“我不懂催眠术,也不会催眠。”陈星反问,“那位谭老先生很懂吗?不如让他来教教我。”
“你怎么知道谭老……”梁剑错愕:谭老先生的事,小唐没有透露出去吧?是谁告诉陈星的?派去盯梢他的人,反被他盯,该不会……这小子还反过来调查警局内部的事了?
读到梁警官心里的想法,陈星忽然说:“看着我的眼睛。”
梁剑噔噔倒退几步,竖起头毛来戒备:“你、你又想干嘛?”
“在我眼前,没有任何秘密。”陈星摊开手,“记事簿,还给我。”
怎么又扯到这事了?梁剑急转眼珠子,“我把它还给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梁警官,你这是敲诈?勒索?”摊开的手紧握成拳,陈星盯住他的眼睛,“那本记事簿,是她留给我的。你就算把它藏起来,我也能找到它!”
霍莉女士死后,还留下了一笔五十万英镑的遗产,你小子怎么就不提这茬?
梁剑没有回避他的眼神,“那你知不知道,她留给你的不仅仅是一本记事簿?”
陈星盯着他的眼睛,而后表情骤变,“你在那上面发现了什么?”
“她留给你的一篇密语。”梁剑觉得:这小子可能……真的会读心术,“记事簿扉页上隐形的字迹,如果不是我发现了它,这个秘密一直到死,你都不会知道吧?”
太过珍视一件物品,就会万分小心,珍藏着,怕弄脏,怕损坏,连拿出来翻看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陈星就是如此,极少的几次翻看记事簿,也总是勾起心伤,眼前总是模糊的,飞快翻动的纸张,只是一片空白。
“她给我留了……”一页密语?陈星情绪激动了,冲上去揪他衣领,“快把它还给我!”
“还给你?”果然,他稳稳拿捏住了这小子的软肋,一个可以利用的把柄,“那你得告诉我,一句真话!”
陈星盯着他,觉察他的意图后,忽然说:“想给我套上链子?我不是你的警犬!”
梁剑笑容一僵,活见鬼似的瞪他:“你小子一定会读心术!”他刚刚就在想:把这小子拴在身边,看能有什么收获。
“你心里藏了多少秘密?又什么都不肯说!”梁警官厚着脸皮纠缠不休,“记事簿里藏的密语,是我发现的,好歹你也欠我一份人情,怎么着,也得跟我说一句大实话……”
“不是我干的。”陈星就这一句话,把曹博明怀疑到他头上的数项罪名,推得一干二净。
“没了?”就这么一句?!梁剑笑容又僵住,“你总的告诉我,来医院做什么吧?”
楼梯间的感应灯暗下,陈星久久不回话。
“不想要回记事簿了?”黑暗中,看不清那小子的表情,梁剑牙痒痒地问。
感应灯又亮起,陈星顺着楼梯往下走,“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