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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鞋结结实实踢到他腿上。
不过她年纪小,力气也小,对罗天驰来说,毫无痛感,仍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小姐姐,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比谁都亲的亲人。
看见他的神情,骆宝樱怒气顿时消了一半。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郁郁寡欢,很快也离开了他们,故而弟弟自小就喜欢粘着她,便是开始识文断字,两人也是用同一个西席。
假使离开的是他,自己也无法承受吧?所以见到她复生,他才会那样高兴,轻轻叹口气,骆宝樱伸出小手,踮起脚揉揉他的脑袋:“你得学会长大了,便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用惦记我。”
这场面未免滑稽,不足他高的小姑娘,像哄孩子般的跟他说话。
罗天驰眉头一拧,拂开她的手:“你当我几岁呢?”
“当你三岁!”骆宝樱哼道,“不然怎么还跟幼时一样缠着我呢,是不是我这姐姐还得每天给你喂饭吃?”
罗天驰的脸腾地红了:“瞎说什么!”
虽然他希望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不曾这样幼稚,没有她这半年,他还不是撑过来了,虽然,撑得有点艰难。
看他这窘态,骆宝樱抿嘴一笑:“既然不是,你趁早收起什么干妹妹的主意,你我之间,只要知道彼此过得好就行。你早晚要娶妻,我也早晚要嫁人,便是尚在侯府,也有离别的一天,不是吗?”
罗天驰怔怔的,无法反驳,好一会儿才道:“但若是以前,我想看你就能来看你,不用遮遮掩掩。”
“是,但老天爷重给我一条命,咱们不能太贪心啊,焉知祸福?”骆宝樱眼睛一转,“要不咱们约个时间,每年中秋都得拜月,便在白河相见吧。”
“你以为是牛郎织女呢,还一年一次。”罗天驰见她不像自己这般思念对方,不由负手仰头,“你们骆家没什么护卫,将来搬出卫家,我要见你不难,当然,若无要紧事,我不会闯进来。”他顿一顿,“你说得是,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必非得要依靠着你。”
任是再做出高傲的样子,也知道他在闹别扭,骆宝樱拉拉他袖子:“要不再加个上元节,在灯市见面。我给你买鲤鱼灯好不好?”
罗天驰咬牙切齿:“你……”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
自家姐姐拿他逗趣,罗天驰无可奈何,一拂袖道:“就七夕,中秋,上元了,你记得出门。”
“可我还有两个丫环跟着呢。”
“拿钱收买她们。”罗天驰掏出几张银票于她,“骆家算不得富贵,你这些首饰,往常根本就不会戴,赶紧去买些好的。”
骆宝樱道:“被发现了,怎么解释?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才几岁呀,穿什么戴什么随意些无甚,又不是待嫁的大姑娘。银票你留着,我可不想因这引来误会,难道我还能跟别人说,我是罗珍吗?必得说我疯了,世上人又不是都像你,二姑姑就没认出我。”
只有朝夕相处的弟弟,才能有那样的勇气去怀疑她还活着。
罗天驰只好把银票收起来,又跟姐姐诉苦:“大表哥不给我寻差事,说我还小……”
“你是小啊,先把武功学好再说,将来在兵马司谋个职不难。”骆宝樱打断他,果决道,“但别去兵部,也别当什么大将军,咱们侯府没必要再立军功,我不想去你沙场。”
不想他像父亲一样,马革裹尸。
“嗯,我不去。”罗天驰听话的点头,“我要是没命了,侯府就没人管了。”
“这倒不是,假使你生两个儿子再去,还是可以的。”
“……”
又被姐姐耍了,罗天驰沉下脸:“在本侯面前,以后不可随意说话!你如今只是骆家三姑娘,比我还小四岁呢!”
骆宝樱啐他一口,问起陈玉静:“她现今如何?可惜我不方便见她,不然定是要问个清清楚楚。”
“死了。”罗天驰面色淡淡,“在上元节上吊自尽,姐姐不信她是凶手,可若不是,她为何要死,总是心中有愧。”
骆宝樱吃了一惊,呆若木鸡。
好似亲姐妹般长大的闺中好友,竟然死了?死得无声无息,她一点不知,那样漂亮,可爱,率真直爽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忆及曾一起弹琴练字,一起拜月许愿,一起游湖踏青,曾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彼此猜忌,复又和好,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似浪潮般流过。
多少年的情谊啊!
她眼眶一红,咬住嘴唇道:“你曾说要给我报仇,莫不是你逼死她?”
瞬时,那双眸华光闪烁,带着些许冷冽袭人。
“自然不是。”罗天驰忙道,“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呢,她就死了,听说上元节难得出去观灯,被众姑娘羞辱……”
真正是虚伪,原先她们背地里还不是讨厌她,可自己一死,就将污水让陈玉静身上泼,使得她也活不下去。
骆宝樱道:“我仍不信是她,她既然做了,便不会寻死,不然便不会做!”
“那会是谁?”罗天驰挑眉,“你别钻牛角尖了,被她往日里的情谊蒙骗,别人可没有必要害你。”因当时画舫上,在她近边的除了陈玉静,没有哪个能高攀卫琅,就算将罗珍害死,仍是不能嫁他,又是何必?
骆宝樱沉默下来。
静寂中,远处传来声响,好似鞋子踩于树枝,罗天驰一早使下人守着,罗威上前禀告:“是骆家二姑娘,四姑娘。”
有人来,不方便说话,罗天驰伸手轻抚下姐姐的乌发:“你莫伤心了,节哀顺变。”又道,“记得咱们刚才约好的。”
等到骆宝樟,骆宝珠过来,只看见一抹湖绿。
分明是那宜春侯,骆宝樟微微惊讶,暗道罗天驰怎会来此?难不成看上……目光落在骆宝樱身上,哑然失笑。
这不可能,就算三妹再漂亮,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哪个男人会放在心上呢?可她也不可能看走眼。她试探道:“三妹,你是否遇上谁了?一直未回,珠珠吵着要来找你,我便陪同她前来。”
骆宝珠哼一声:“是你跟着来的!”
她才不要她陪呢,是骆宝樟自己献殷勤,非得与她一起。
骆宝樟面色尴尬,实在不知道怎么讨好这小祖宗,在心里暗骂袁氏将骆宝珠养坏了,连个基本的礼貌都不知。
看她往后怎么与别家姑娘相处呢!
骆宝樱笑一笑,牵住骆宝珠的手:“既然找到我了,一起回去吧。”
“三妹,你还没有回答我。”骆宝樟不依不饶。
瞧这癞□□,还真想吃天鹅肉,骆宝樱眉梢微扬:“遇到宜春侯了,他很是赏识哥哥,故而问了几句。”
原来还真是,骆宝樟颇是羡慕,只可惜自己来晚一步,不然兴许就碰上了,假使那罗天驰真对自己有兴趣,她总能策划一二。然而还是错过,可见她在京都的运气很不好,卫琅那里好似铁桶,无孔能入,这罗天驰,又是机会难寻。
将来,自己得嫁给谁呢?
她心知时间不多了。
作为庶女,袁氏绝不会考虑她的意愿,不过与袁家有益就结亲了,庶女,从来就得不到一丝的真心。所以,别人也别想从她这里得到。
捏紧帕子,她跟在那二人后面回到园子。
卫莲讥笑:“一个个也没见喝多少水,都往茅厕走?”
该不会是为撞见罗天驰?那就更可笑了,凭他们骆家的家世,这四位姑娘,哪个有资格能嫁给宜春侯?简直是痴人说梦!
骆宝樱懒得理她,搂着宝珠,拿点心给她吃。
骆宝樟在卫家待得一阵,知晓这几房关系算不得好,反正卫莲也不是卫琅亲妹妹,何必屈从她,当下撇嘴一笑:“人生吃喝拉撒最是难忍了,三姑娘憋着,可得小心点儿。”
“你……”卫莲大恼。
两家还住一起,闹起来让人看笑话,卫菡一把拉过卫莲,将果子塞她嘴里:“刚才不是说渴呢?”
卫莲勉强吃下。
刘莹都看在眼里,微微笑道:“都到齐了,我泡茶于你们喝,这茶啊,一年才出数斤,还是大姑姑送的呢。”
皇宫里的东西都是香馍馍,不过骆宝樱原先常得,哪里有一丝稀罕,倒是卫菡笑道:“咱们可真有口福呢,若是没猜错,定是玉叶茶了,从滇南千里之外送到京都,岂不金贵?又是这等贫瘠之地,一年原也产不出多少。”
“二姑娘博学多才,当真样样都知呢。”
刘莹将玉叶茶拿出来,只见这茶叶翠绿透明,仿似翠玉雕刻而成,难怪得这名字,且还未泡,便有迷人的香气。
众人身不由己轻嗅,石案上摆着的山泉水此番微微沸开,升起袅袅烟气,刘莹立在其中,飘飘欲仙。
原是小了自己一岁的表妹,不经意间,出落的那么出众了,骆宝樱从来不曾仔细打量她,竟是没有发现,原来刘莹也是极为大气的,并不似骆宝樟这样的庶女,浑身轻挑,骨子里就不庄重。
刘莹提起紫砂壶,动作若行云流水,予她们泡茶。
卫莲连声喝彩,一边斜睨骆宝樱:“三妹妹,你可会泡茶呀?”
终究是憋不住,还是针对她,在心里讨厌她那日抢了卫菡的风头罢?可在这儿,她没必要出头,跟刘莹比什么?再者,她对泡茶本也无多少兴趣。
骆宝樱端起茶喝:“真好喝呀。”
竟没有理会卫莲。
一掌击出去打在棉花上,卫莲都要气死了。
刘莹朝骆宝樱瞧一眼,暗想这倒是个妙人,年纪小小稳如山,并不被人挑拨,定是个聪明人,她道:“骆三姑娘,你喜欢,我予你多斟一盏。”
卫莲脸色微变,却没再说什么。
大梁储君已定,太子将来定是要继承大统的,依刘家与太子的关系,不难想象将来的飞黄腾达,便是卫家,卫老爷子身居高位,碰到九五之尊,且握有实权的亲戚,还不是要低下头颅?
是以,真要算个清楚,卫家与她骆家结亲,乃是占了好处,如今以刘莹一个庶女,卫莲不也不敢得罪吗?
瞧见刘莹果真给骆宝樱斟茶,卫莲撇过头去。
这就是欺软怕硬了,骆宝樱暗地里撇嘴儿,她前身骄纵,京都横着走,而今成为骆家姑娘,便是心里不甘,可也从来不欺软,因知道,总有一日会遇到硬的,那到底是欺还是不欺呢?
弄到丢脸就不值得了。
端起茶,轻抿一口,手指托着雪白茶盏,眼神半垂,慵懒间仿似睥睨群芳,刘莹略是讶异,可再瞧时,骆宝樱已喝完,挑唇露出个甜美的笑容,天真可爱。
只当是眼花,刘莹微微皱了皱眉。
从刘家回来,已是傍晚,骆宝樱应酬了大半天,又陪老太太与刘夫人打叶子牌,用完晚膳,倒头就睡。
年纪小,精力是跟不上,不像以前便是绿茵策马,也不至于那么累。
隔了一日乃休沐,因下午便要去袁家,骆宝樱大早上起来,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打算让自己长高点儿,谁料还没动几下,老太太派人来催,说让骆宝樱去书房,省得下午一会儿没空。
那是真要把她往才女培养啊!
她是不知道,老太太其实是吃到甜头了,孙女儿一来就与卫菡不相上下,作为祖母,心里那个高兴。毕竟人都要面子,假使所有的孙女儿都比不过卫家的姑娘,总有点儿失落,如今骆宝樱是根好苗子,不管骆昀,还是老太太,都希望她能长得更高。
天下父母心,无一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叹口气,骆宝樱回房拿起平日里的字画,捧着去了书房。
卫琅拿起来一一看完,照旧让她重写一遍。
那态度真是严苛,骆宝樱心想,身为翰林院编修,怎么就那么闲呢,假使说一句忙,卫老夫人与老太太还能逼着他不成?非得当这夫子呢!
表什么孝心?
她手指实在酸了,眼瞅着手中的羊毫,笔管滑亮,许是他经常用的,她略是停顿,忽地张开小嘴,在笔管头上咬了一口。
瞬时,上头一排牙印。
卫琅眉头扬了起来,那毛笔是他使得最为顺手的,岂料今儿落在骆宝樱手里,一下就破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