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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围棋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变更的一种趣味玩法,四个人分成两队,轮流下子。想要四人围棋下得好,作为搭档的两人要棋力相当,而且配合默契,否则,就下得一塌糊涂,甚至闹出笑话。
不过,皇帝为了在棋盘上赢儿子一次,当真是用出百般手段。每次轮到他的时候,都要跟吴美人咬半天耳朵,才会落下一子,这等于是一个人在下棋。
皇帝这么耍赖,却把太子和苏颜看得极严,两人连偶尔眼神相碰一下,皇帝都会当个天大的事儿,念个半天。
“七郎、七娘,你们把手给朕分开。”皇帝盯着儿子、儿媳交握的手,不顺眼很久了。
太子恼了,“阿爹也不许跟吴美人说话。”我和颜颜说两句话,你大呼小叫的不允许;被吴美人伤了眼,想看看自己美美的媳妇洗一下,你还是不同意;我都忍你很久了,再这么挑刺儿,我们不玩了。
皇帝跳脚瞪眼道:“我是你老子,朕爱做什么做什么。”
太子才怕他爹呢,轻哼了一声,“反正我就不放手。”
“你……”皇帝指着太子的鼻子,吼道:“不孝子!”
吴美人连忙轻抚皇帝的胸口,柔声劝道:“圣人,您消消气,太子与太子妃刚刚新婚,正是甜蜜的时候,你该体谅。”
太子这会才终于施舍似的瞟了吴美人一眼,语气冰冷的呵斥道:“孤与父皇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插嘴。”
吴美人正抚着皇帝胸口的玉手一僵,面有尴尬之色的缓缓垂下了头,她十分希望皇帝能替她说上两句,谁料老皇帝就跟没看到、没听到一般,随手端起茶盏,豪爽的灌了一口,“爱妃,到你了。”
吴美人不敢摆姿态,取了棋子,把注意力从新放在了棋盘上,却惊讶的发现,太子妃刚刚落下一子后,棋盘上的局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她之前的布局完全被破坏不说,甚至还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中。她拧眉苦思,也没想出解决之道,只能颓然的弃子认输。
皇帝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输了?”他在棋盘之上,来来回回了看了七八遍,也没看明白,自己这方输在哪里。“这才下了多少手,如何会输呢?你肯定没看明白。”
吴美人苦笑道:“圣人,妾技不如人,有负圣命。”
皇帝是怎么也不肯相信,非要接着下,太子自负的勾唇而笑,“接着下也是输,不如现在弃子,还能好看些。”
“朕就不信了,还赢不了你这个混小子。”皇帝伸出大手在棋盘上一划拉,“这次算我们赢。”
太子剑眉轻扬,“阿爹,您是要我再复盘一次么?”
皇帝:……忘了这混小子记性太好,每次棋局都能记得一子不差。这就有些尴尬了,难不成真认输。
皇帝的目光扫过端坐在儿子身边的苏颜,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他亲家今天在阁中值夜。身为太子的老丈人,棋力超群,朕和他一组,总能赢了这混小子吧。
皇帝想到就做,提高了嗓门:“李安,去把苏相请来。”
太子鄙夷的瞅了他爹一眼,自己赢不了他,就找外援。不过,岳父大人过来,他要不要放水呢?卿卿可是在自己身边坐着呢,万一岳父输得太惨,卿卿脸上不好看。
事事都把苏颜放在第一位考虑的太子殿子,暗暗下了决定,一会儿要偷偷放点水,尽量下个和棋,实在不行,也可以输几次。
突然被皇帝招来的苏周诚,还以为临时出了什么大事,才让皇帝在这个点招他过来。因为不确定事情有多大,他进来时眉头紧锁。
“信之这,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看到闺女不高兴么?”皇帝高声道。
苏周诚这会也看到隔着棋盘,坐在皇帝对面的女儿和女婿,还有依在皇帝身边,年轻漂亮的宫妃。他心中一松,应该没出什么事,只是皇帝招人来娱乐一下。
苏周诚进来,吴美人自觉的起身让出地方,站到皇帝身后,伸出柔腻的小手放在皇帝肩上,轻轻给他按着。
皇帝冲着苏周诚招手,“信之,快来,咱们两个联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子。”
苏周诚也没客气,撩起袍角,坐了下来。抬头时,正好对上他女儿清丽绝俗的小脸。苏颜对着苏周诚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娇俏的唤道:“阿爹。”
苏周诚下意识的回了女儿一个温和慈爱的笑,然后就反应过来,一指对面的小两口问皇帝:“七郎和七娘一起?”
皇帝点头,“对。”
苏周诚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立刻起身拱手:“那臣告退。”
“别啊。”皇帝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满脸疑惑的问:“你跑什么?”不战而逃,不是苏信之的作风啊?
苏周诚苦笑道:“臣有好几年,没在棋盘上赢过太子妃了。”所以,他就不表演给皇帝父子看了。
苏颜甜蜜蜜的道:“阿爹,我会放水的。”最少不会让你在你婿和圣人面前,输得太难看。
皇帝对着太子吹胡子瞪眼的,“看看七娘,再看看你!”半点面子都不给你爹留。
太子呵呵一笑,“我已经放了很多水。可是阿爹你……”没说完的话,意思特别明显,你棋下的太臭,再放水也就这样了。
“你个不孝子!”皇帝跳起来,敲了儿子脑门一下,“不许七娘帮你,先赢了你岳父再说。”
赢岳父啊!太子有些纠结,这可比赢他爹难多了。
苏颜悄悄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在他看过来时,轻笑道:“阿爹新得了一方砖砚,朴拙大方,你替我赢来好么?”
“好。”太子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
苏周诚瞪了女儿一眼,“就会惦记我的东西。”
皇帝很是同情他师弟,感慨的拍了拍苏周诚的肩膀,“儿女愚拙,咱们难过。可这太聪明的,还不如笨些的可爱。”
苏周诚心有戚戚然的说:“正是。”
有了爱妻的要求,太子难得抱歉的看了他岳父一眼,然后痛下杀手,半点不留情赢了苏周诚,替苏颜赢到了那方砖砚。
棋局结束,太子对着苏颜温文一笑,“总算不负颜颜所托。”
苏颜同样也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烛光之下,容色清丽难言的少女,眉稍眼角藏着款款柔情,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太子心头。
皇帝输了一晚上,赌气开始赶人,“快走快走,回你的九曲宫去,看见你就生气。”同时挽留他师弟,“信之啊,咱们今夜抵足而眠如何?”正好跟师弟聊聊,被儿子(女儿)欺负的往事,他们一定很共同语言。
苏周诚欣然同意,他含笑看着被太子小心扶出去的女儿,眼底全是欣慰,他的小女儿长大了,不只会替她的丈夫考虑,也会护着她的爹爹了。
太子和苏颜出了长乐宫,坐上马车回转九曲宫。马车上,太子揽了爱妻在怀,抬起她的小脸,十分担忧的说:“卿卿,你今天精神不大好,可是累到了?”他刚刚就注意到了。
“有点吧。”苏颜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觉,这会到觉得困意上涌,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她偎进丈夫怀里,小脸眷恋的在太子胸前蹭了蹭,就有些迷糊了。
太子好生心疼,身体放松,让怀中人靠得更舒服些,才低语道:“卿卿乖,明日招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苏颜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好。”便睡了过去。
太子见状,把人搂紧。同时,微微掀起窗帘,轻声吩咐:“车赶得慢些。”
比平日慢了一倍的时间,回到九曲宫,太子把苏颜小心抱起,慢慢挪出马车,一路回到寝宫。
木蓝、白苏几人见太子妃被太子抱了回来,心里都是一紧,待看到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苏颜,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纷纷赶上前来伺候。
太子眉头微皱,挥退宫女,自己轻手轻脚帮苏颜除了衣服和鞋子,再小心除去首饰,用手慢慢顺开她的长发,看她越见舒缓的睡容,俯下身,万般温柔的在她红唇上落下一吻。
“好生伺候着。”太子坐在床边,盯着苏颜的睡容看了许久,才起身去梳洗。
木蓝几人知道苏颜的习惯,不喜带着妆容入眠。她们端来温水,把帕子浸了水,一点点除去她脸上的粉妆。再用温水替她擦拭身体,等到太子梳洗出来,这边也正好完成。
太子见苏颜被这么折腾都没醒,心中的担忧更深了些。他挥退宫人,爬上床把人抱得紧紧的。这一夜,太子睡得十分警醒,常常会起来看看怀中人,确定她没事,方才躺下。
半夜里,突然间狂风乍起,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并且越来越急,没多一会儿,便如倾盆而下。
太子再次惊醒,他摸了摸苏颜的手,觉得触手微烫,再摸摸额头,也是滚烫滚烫的。太子大惊,连忙翻身起床,大喝道:“来人。”
他抢到桌案,拿着烛台回到床边,借着跳跃的烛光,已能看见苏颜烧得红通通的小脸,还有紧紧皱起来秀眉。
今晚值夜的木蓝和白苏,听到太子唤人,连忙推门进来,便见太子脸色惊慌的执灯坐在床边,“殿下?”
“去招太医。”太子把灯烛往木蓝手中一塞,再次爬上床,把苏颜抱进怀里,心疼的抚着她的小脸,低声唤道:“卿卿,卿卿……”
苏颜此刻只觉得有把火在身体里烧得她难受,头也晕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的。她猛得睁开眼,挣开太子的怀抱,扑到床边,“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太子冷不防被她挣脱,连忙扑过来抱住,见爱妻额上冷汗淋漓,心中大痛。他一边伸手轻轻在苏颜背后拍着,一面接过宫女手中的轻水,喂到她的唇边,“卿卿,来喝口温水。”
苏颜只觉得屋中气味难闻,勉力支撑起自己,细声道:“开窗。”
“不行,外面下了大雨,你又病着,再着了冷风怎么办?”太子难得态度强硬的一口拒绝。
苏颜感觉胃里好些了,借着丈夫的手漱了口,软软的偎在太子怀里,皱眉道:“屋里的味道好难闻。”
木蓝和白苏两人手脚麻利的取了炉中香灰,撒在地上、脚踏上,掩住秽物,再招来几个宫人,把污了的地衣和脚踏都撤走,又燃了些香,屋中酸腐的气味慢慢散去。
苏颜转头埋进太子怀里,软软的撒娇:“七郎,开窗吧,屋里的香气熏得我头疼。”
太子无奈的让人取来厚被,把苏颜围了个结实,又放下了帐幔,才让人开了窗。
雨中带着湿润的空气和着雨滴被风吹进殿内,让人脑中一清,苏颜悄悄把幔帐拉开一条缝,夹杂着泥土与花木味道的空气,让她翻腾的胸口,慢慢平静下来。她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口气,“这回好多了。”
苏颜的举动,引起了太子的疑心,他阴狠冷冽的目光在寝宫中慢慢掠过,看到桌上的盛着香丸的香盒与香炉时,冷意更盛,“把殿内所有的香都撤走!”
木蓝等人不敢怠慢,叫来宫人,或捧或抬,将殿中所有的香盒、香炉都弄了出去。
苏颜还是摇头,“花也搬出去。”香味去了,越显得屋中的花香令人心烦。
两人的寝宫内,摆了好几盆开得正盛的百合花,还有几盆造型古拙的松柏盆景,这些都是内侍省特意孝敬的。李平等人知道太子妃喜欢花木,就将这些盆景、花卉放在九曲宫各处宫殿中,好让太子妃每到一处都能看到。
太子狐疑的目光在几盆花木上掠过,仔细分辨之后,确实都是常见的,并非毒物,他心里这才略松快了一些。
太子寝宫半夜里灯火通明,令整个九曲宫都震动了。李安奉拿去请太医,李平带了宫中的太监和侍卫,牢牢守在殿门口,对每一个进出的宫女,都严格盘查。特别是苏颜身边的,查得更是仔细。
“木蓝,可是香有问题?”李平见木蓝几人把寝宫内的所有香盒、香炉都搬了出来,连忙上前问道。
木蓝微微摇头,含糊道:“还不清楚。”事情未明朗之前,谁都有嫌疑,很多话都不能说。
李平自然明白,他也没追问,只是亲自带人,看好了这些从寝宫内搬出的东西,还带着人一件件详细登记。这些还没统计好,宫女们又从内殿搬出了多盆花木和盆景。李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些花木和盆景,他都认得,甚至还是他带人摆在宫中各处的。
“白苏,这些花有问题?”李平的声儿都变了,身上抖得厉害。
白苏默默的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李平心里没底,强自镇定的让人接着把这些也记好。他自己却围着几盆花木来回的转,几乎每一个枝叶都看到了,发现没有任何异常,才略略松了口气,应该不是这些花的事。
外面急风骤雨,温度下降得厉害,可是守在殿外的众人,却急得一脑门子的汗。远远的,有人打着灯烛过来,李平一见伞也没打,直接拿防风防雨的灯笼就冲了出去。
不出他的所料,是李安带着太医们回来了。太医们都带了斗笠,披着蓑衣,除了腿上、脚上都湿了之外,其余的地方还好。李安却是整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的厉害。看到李平过来,急忙问:“太子妃怎么样了?”
入夜之后,太监是不许进屋的,李平也是只是听太子妃的贴身宫女表述的情况,具体的他没看过。他不大确实的道:“应该还好。”
“什么应该。”李安急得跺了跺脚,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大人们,前面就到了,咱们再快着点。”
连跑带颠的到了廊下,李安自去禀报,太医们解了蓑衣、摘了斗笠,整理仪容,顺便平复呼吸。
“殿下请诸位进去。”李安没进去多大一会儿,就出来,有礼的请太医们进去。
太医们随着李安进了大殿,再由早就等着的宫女们引入内殿。内殿窗户开着,大床被重重幔帐围了个结结实实,殿中的角落,站了七八个宫女伺候。
太医们看了一圈,没发现太子在哪里?太子妃病了,太子怎么没出现呢?难不成大家说的不对,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太医们人人心里都有一个八卦故事,这么会已经编出五千字了。
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官,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又将帐幔微微挑起,扶了只纤长白|皙的玉手出来,以帕子盖好,才有礼的请太医们过去。
今天正巧是何掌院值夜,他当任不让的第一个坐下,平静了下心情,才细细诊脉,左手过后,换右手,好一会儿才起身,打算换下一个。
这时就听帐内传来太子暗含焦躁的声音,“太子妃是何病症?”
太医们一愣,这才知道太子始终都在床上陪着太子妃,根本就没下来。
有个愣头青,冲口而出的劝谏道:“太子妃染病在身,太子殿下万金躬,怎可同屋而居,万一被染了病症,谁能担此重责?”
太子勃然大怒,冷硬的喝道:“李安,把人给孤扔出去。”若不是苏颜病着,他立时就能让人杖毙这混!蛋。
苏颜晕晕沉沉间,听到丈夫发怒,她把身子偎得更紧了些,娇声娇气的低语,“七郎,别吵,头好晕。”
太子连忙降低音量,低头在她脸上蹭了蹭,柔声呢喃:“好好好,我不吵,不吵。”
多嘴的太医被扔了出去,留下这些,听到外间传来“噗通”一声闷响,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行动间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等所有人都诊过脉,聚在一起商讨病情,斟酌药方时,全都压低了声音,就怕惹恼了太子。
“如何?”太子低声问道。
何掌院又一次挺身而出,没敢跟太子掉书袋,只是实是求是的说:“太子妃这几日胃口不开,睡眠也不好。今日冒然多吃了些油腻东西,又饮了酒,再加上受些寒凉,这才引起高烧不退。”
太子一听,这个自责。卿卿这几日,身体不适,他居然都没发现。今天,还带着她在水边陪父皇玩了那么久,真是该死。
“快开方子,三天之后,孤要见到一个健康的太子妃。”三天,是太子能忍受的极限。“这三日,你们就住在九曲宫,哪里都不要去了。”
太医们没人敢在这时候跟太子讲理,只能苦着脸认下,把几人商量了半天的方子,放在白苏手里,呈给太子看。
太子没心思看这些,直接吩咐:“请江女官看看。”
江女官接过细细看了两遍,才上前道:“回殿下,药方无误。”
“你看着他们熬药,药渣封存。”太子命令下得十分简单粗暴。
以何掌院为首的太医们,也没敢抗争说,他们不是熬药的学徒,乖乖的跟着白苏往外走。
“等等。”太子想起外间的香,“何掌院,烦你看看外间的香和香炉,还有那些花木、盆景。”他不确定这些有没有问题,因为他与苏颜几乎日夜不离,若是这些东西有问题,不该卿卿一个人出问题。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太医们好好查一遍。今天还看香和花木,明天再把卿卿的东西,都让他们好好看看。
何掌院心里打了个突儿,难不成有人下毒。他不敢怠慢,连忙带人出去,把放在外间的东西仔仔细细的查了好几遍,才敢来回话,“回殿下,香丸、香饼、香炉等皆没有问题,花木也都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