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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就算三个都死了,私底下还有五个,死一个又算什么”
梅之鲟这漫不经心的语气让李景龙心惊。
许家人的确风流,在外有私生子也是正常,他心惊的是梅之鲟好像对这些无比清楚,这也意味着——她终究会干净杀绝。
就好像对秦家那样。
繁华落败一夜之间。
片刻后,梅之鲟看到了李敬阳。
这个男人坐在亭子里,坐姿很端正,目光笔直,似乎一直在等她。
等了很多年似的。
“这架势倒不像是跟我谈事,难道今天是兴师问罪?”
梅之鲟淡淡一句,让李景龙皱眉:“你怕?”
梅之鲟却是连回应都懒得给,走进亭子里。
手指敲着桌子。
“请坐”
梅之鲟坐下。
李敬阳在打量她。
“虽然我比你年长许多,但并不敢也不能轻视你,梅之鲟....你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后辈”
梅之鲟微微一笑,“有一个更可怕的,你们也应该熟悉,但是已经死了的后辈...如果李先生见过,那肯定对我不会太稀奇”
“你说的是.....”
“今天邀请我来,只是单方面探听情报吗?我以为李先生应该知道我的习惯”
李敬阳便是转而道:“京都七名门,许,赵,游,李,沈,谢,乔。其中许跟游从政为多,我们李跟赵从军为多,而沈是贵胄名世,根基最深最老,而谢为新锐,最为锐进,至于乔,三十多年前以法政起,家族人大多活跃在律法一块,其中那个乔建良还是你的学生...”
顿了下,他说:“景泰的死必然跟赵家有关,你梅家的事情...也是当年许家跟赵家联手施压..许家牵头,那条线是在他们手头走过的..
”
旁边站着的李景龙垂眼,所以现在攻击目标还算明确。
他们必须联手,把许跟赵搞下去!
不过...
两父子总觉得梅之鲟的态度...并不热络。
真很奇怪。
太平静了。
她真的是来求合作的吗?
不过两父子又觉得这个人本就是心机深沉高深莫测的,凡事不外露...
“你们真的以为我今天来,是为了跟你们谈这些事情吗?”
两父子错愕。
李敬阳皱眉...转头看向凉亭对面的...宗祠。
“那你是来看景泰的?”
梅之鲟没说话。
李敬阳起身.
“这边来”
宗祠内有浓郁的香火气息。
里面一群人,都是李家嫡系的人吧。
年老的,年轻的。
还有一个妇人坐在那里,形容枯槁。
今天...李景泰的忌日。
梅之鲟进门看到这个阵仗就挑了眉,似笑非笑看了李景龙一样。
不知为何,这一眼让李景龙尤其不舒坦。
那个中年妇人看到梅之鲟,眼睛一下子睁大,或者说,这些李家的嫡系成员看到梅之鲟的表情都很浓重。
那是....很复杂的表情。
所有人看着李敬阳带着这个搅动了魔都跟京都风云的纤柔女子...
她步履翩跹,眉眼如画...
她站在祭台前面,淡淡瞟了牌位一眼。
这一眼让那原本雍容优雅的中年妇人豁然站起。
“梅小姐”
梅之鲟转头看她。
李敬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梅之鲟,轻轻道:“梅小姐....劳烦你给景泰上柱香吧...”
梅之鲟笑了笑,说了一句让所有李家人都震怒的话。
“恐怕不行”
中年妇人表情一变,“你这个女人...景泰是为你而死的!”
梅之鲟很淡漠,“哦,我记得是你另一个儿子开的枪”
这下所有人震怒的脸色又一下子白了,尤其是李景龙。
李敬阳眉头紧锁,将妇人轻轻拉到身后,说:“梅小姐,今天我们李家无意为难你,也不是追究你的责任,毕竟当年的事情归根究底错在我们李家自己...只是...请你给景泰上个香...毕竟...毕竟他心里有你”
“是吗?”
梅之鲟双手环胸,淡淡而笑:“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笃定”
“而且,我是真的不太想给他上香...”
梅之鲟目光扫过许多人,最后落在一个坐在上位而一直沉默的老者身上。
她笑了笑。
“其实之前有件事我骗了你,李景龙”
一直沉浸在内疚跟难受中的李景龙抬头。
“之前我说透露你们那么多信息是想借用你们的力量瓦解蛇窟...其实就算是成功了,你跟你哥哥也回不来...因为一开始我就打算永远将你们兄弟留在那个潮湿而让人厌恶的边疆丛林里”
所有人痴呆。
李敬阳脸都黑了,李景龙愣神。
而那老者抓紧扶手....
在其他人要怒骂的时候,他开口:“你知道了....”
这个老者一开口,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了,只能压着怒气。
却也疑惑,知道什么?
唯独李敬阳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
梅之鲟看着老者。
“之前我给你的孙子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我也给你讲一个...二十年前,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乖乖待在家里,守着梅林跟很多的书,她想看很多很多的书,研究药理去帮助更多的人,也不忌给人看医....那扇门开着,许多困难的人出入...直到有一天,一群衣冠禽兽冲进门内,将她玷污...门外闻声赶来了很多人,被她帮助过的人,警察,法官等等,他们都来了,隔着那扇门,他们看到了那个女人被压在地上....
有人看着,想,这个女人该!谁让她开着门!
有人看着,想,谁让她家里那么有钱的!而且还老装好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太蠢!
有人看着,想,这宅子不错,她若是死了,宅子就归我了。
有人看着,想,不是我不想帮,而是那些人手里都拿着枪呢,又都有钱有势....不能得罪。
等一切都结束了,女人死了。
那群人搬走了财物,扬长而去,走之前,嘱咐警察跟法官处理好现场....
于是,警察跟法官进门,法官说,这是女子生活不检点,与他人通奸致死,与他人无关...
警察看了看尸体,抬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许多人对着血淋淋的尸体指指点点,没有人知道那句尸体最后如何,也没有人去管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如何...那是一场盛宴,谋者有心,见者有份,剩下的,全是沉默...”
这是一个无比残忍而让人倍觉恶心的故事。
却人不少人心头拔凉,都看着神色平淡的梅之鲟...
在场的人都不蠢,一个故事的寓意他们多少能领略出来。
身怀六甲的孕妇....寓指梅家。
六甲婴儿....是梅之鲟。
其实孕妇被害不是最让人恶心的,而是门外那些...
有人不自觉按按手掌,忍不住想,被帮助的人,警察,法官?
都是谁?
其实,这本就不是一个需要沉冤得雪的案件,因为太多人知道梅家是被冤枉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越发显得当年梅家到底有多绝望跟凄凉。
“被帮助的人是秦家,狼心狗肺,通风报信,引来那些衣冠禽兽,至于警察......是我”
老者喃喃说着。
整个祠堂都陷入死寂。
李敬阳阖上眼,有些痛苦跟隐忍。
而李景龙难以置信。
只有梅之鲟一如既往,好像不以为意得说着她自己的话。
又仿佛是别人的事儿。
“我修过律法,上的第一堂课,关乎公义”
“当时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义,真正的公义永远需要取舍”
“但,某些时候,一群警察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凶徒肆虐....在很多人看来,原来他们不出手帮人,就已经值得原谅”(呜,其实不是故意抹黑官方,只是以前那些年代或者如今社会,的确有一些公家人没有履行真正的人民卫士责任,而社会的观念也完全违背了核心,过于宽容跟过于苛刻才导致社会体系的扭曲...谨以此怀念那些冤案当事人吧)
“这就是我从二十年前在你们身上学到的公义”
梅之鲟看着那熏香飘荡的牌位。
“但你最后还是放过了景龙...”
老者缓缓道。
“阿,谈不上放过,其实我若是真的对他们做什么,也绝无关复仇,....”
梅之鲟拿了桌子上供奉的一碟水果中的一个苹果,在李景龙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其实都跟复仇无关...事实上,在我看来,当年梅家闹成那样也跟自己有关系——胜者为王败者寇,弱者就该死,丛林法则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核心...”
她的语气如此寡淡,又如此薄凉,斜眼瞥来的时候,众人只觉得心慌。
“所以呢,我弄死秦家,亦或者接下来弄死更多人...都跟复仇无关,也只是想告诉你们...王位,从来都是强者轮着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