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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红衣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下人给侯爷请安的声音。
宋良秀来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一变,几位妾室都忙不迭地整理仪容,满含期待地看向门口。
她们也只有在请安的时候才能见侯爷一面了,这还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运气不好的时候,便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了一次。
——她们虽然不得不屈服于正室夫人的淫威之下,不敢明目张胆的勾引侯爷,但心里到底还隐隐存有一丝奢望,期盼着有一天能重获宠爱。
红衣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连脊梁都挺直了一些,仿佛一瞬间就找到了依靠。
就算现在侯爷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甚至多次让她没脸,但这并不妨碍侯爷维护她。
他们之间有至少二十年的感情,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而侯爷又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她很笃定,若是夫人对她做得太过分了,侯爷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方佩珊环视一周,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边露出一丝冷笑,然后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一旁的丫头,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等宋良秀进来之后,她就第一个迎上前去,笑吟吟地问道:“侯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吃过早饭了不曾?”
宋良秀身体不太好,天一冷,旧疾就容易复发,因此,皇帝为免他过度劳累,大多数时候都将他荣养起来,兵权自不必说,就连上朝,大多时候也会免了,除非朝中有大事,或者皇帝传召,他才会进宫,平时都比较清闲。
宋良秀也是个看得开的,自己也能找到乐子,写写画画,喝茶看戏,要么就是拜访旧友,偶尔也去帮忙训练一下士兵,就算不出门,大部分也在书房待着,白日里很少进内宅。
宋良秀对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两人相携走到罗汉榻前,分别在榻两侧坐下之后方开口道:“已经吃过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方佩珊闻言,脸颊顿时热了起来,心中又羞又喜,不由拿帕子遮掩了一下表情,看到底下花枝招展的一众侍妾,方轻咳一声,白了他一眼,说道:“有人在呢,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让人害臊。”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和亲昵。
红衣绷紧了脸,垂下眸子,掩住了眼中的嫉恨,一颗心又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
以前,有其他女子靠近侯爷的时候,她总能想办法干涉。
比如早就当上太后的秦氏,还有那个无缘无故消失的何氏。
当然了,那些侍妾,并不看在她眼中。
可唯独对方佩珊,她无能为力。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刚知道夫人昨天请了太医,有些担心。夫人的身体没事吧?”宋良秀又继续说道。显然,这才是他一大早过来的原因。
方佩珊听到他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嘴角微翘,口中说道:“多谢侯爷关系,我没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宋良秀神色也松了下来,说道:“没事就好。”
宋良秀又跟方佩珊说了几句话,期间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众侍妾,显然很维护方氏这个正妻的地位和脸面,方佩珊对此很满意。
原本还想要狠狠处罚红衣一顿,心情愉快之下,却打算大发慈悲,从轻处罚,当然了,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的。
哪知道,她想要放过红衣,当事人却并不领情。
红衣之前在院子里就吃了一肚子气,被那些贱人侮辱了一番,进了屋子里之后,又被方氏阴阳怪气的排揎恐吓了一顿,简直受够了这等窝囊气。
如今又看到两人温情脉脉地说着体己话,侯爷更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心中积压许久的委屈和怨气瞬间就爆发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告诉侯爷,方氏恶毒的真面目。
她要让侯爷知道,方氏是怎么虐待自己的。
她要让方氏彻底失去侯爷的敬重和信任,恢复自己超然的地位。
“侯爷——”红衣想到这里,突然大喊一声,排众而出,在吸引了送了宋良秀的注意力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宋良秀的跟前,一脸的大义凌然。
宋良秀见到她,反射性地皱了皱眉,心头十分不悦。
这也怪不得他,谁让红衣每次找上来都没好事呢!
她做得事情,只会让他为难。
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他不会对她置之不理,可一次两次也救罢了,但这都多少次了,数都数不清了,再好的情分,也经不住这样消磨。
说实话,他都有点害怕见她了。
能避则避。
一个侯爷,能被一个通房丫鬟逼到这份上,也没谁了。
方佩珊也察觉到了丈夫的细微表情,知道丈夫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么待见红衣,心里十分舒坦,看向红衣时,也不如当初那么忌惮了,只剩下了满满的厌恶和鄙视。
没了侯爷的看重,区区一个通房丫鬟,又算得了什么。
当初她恨不得直接弄死这个碍眼的东西,现在却觉得,留她一条小命来彰显自己的宽厚善良,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就是这么宽宏大量的女子!
当然了,她若是自己找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又有什么事?”宋良秀压下心中的烦躁,冷淡地问道,眉宇间溢出淡淡地不耐烦。
红衣却没有察觉到宋良秀语气和神情里的变化,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如何扳倒方氏这个毒妇身上。
因此,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趴在地上说道:“侯爷,奴婢有冤啊,还请侯爷替奴婢做主。”
“哦?”宋良秀又皱了皱眉,跟方佩珊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有什么冤情,让夫人替你做主不就行了,难道夫人不能替你做主?”
他还以为红衣是受到下人苛待了或者被人排挤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求到他身上,她把他这个侯爷当什么人了。
方佩珊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温声道:“你有什么冤屈说来听听,说不定本夫人能替你做主。区区后宅之事,哪用得着打扰侯爷。”
宋良秀闻言,赞赏地看了方佩珊一眼。
这世上,哪个男人愿意去管后宅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呀!
红衣没想到方佩珊这么无耻,身形被气得晃了一下,她对方佩珊的话置之不理,直起身来,红着眼睛看着宋良秀哭诉道:“侯爷,奴婢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您的头上,求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要不然,奴婢真是没法活下去了。”
宋良秀还没说话,就见方佩珊“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怒视她道:“好好说话,哭什么!真是晦气,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给破坏了。”
顿了顿,她又气冲冲地说道:“侯爷还在这里呢,你就敢对本夫人的话充耳不闻,对夫人视而不见,哪家的通房丫头敢这么做,早就被拉下去乱棍打死了。哼,仗着跟侯爷以前的那点情分,就不把本夫人看在眼里,可见你平时有多么嚣张,对本夫人有多不敬。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不过是不让侯爷难做,才……”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哽咽,就好像要努力把到口的委屈咽下去一般。
“夫人……”宋良秀听到这话,愧疚而又心疼地看着方佩珊,他没想到,夫人这么好强的人,私底下却因为红衣,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虽然她没说太多,但他了解红衣的性格,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以前红衣可没少为难白姨娘,伍姨娘她们。
没想到红衣胆大包天,连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都敢这般对待。
之前,红衣在夫人面前都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他还以为她知道些轻重了,也没那个胆子对付夫人,哪知道,他还是太天真了。
红衣不过是故意做给他看的罢了。
夫人可对她不薄。
若不是夫人看红衣年纪大了,可能嫁不出去了,怕她以后无依无靠,做主给红衣开了脸,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纳了她。
夫人好强,气性又大,除了偶尔会折腾人外,物质上可从没有过亏待谁,何况夫人做事极有分寸,不会做得太过火。
红衣怎么就不记得夫人的好呢!
看着夫人努力压抑着委屈的样子,宋良秀越想越是生气,再看红衣时,只觉得她惺惺作态,满口胡言,最后一点情分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满心的厌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烦闷,到底还是给了她一次机会,说道:“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衣被方佩珊先声夺人诬陷了一把,心中恨极,生怕侯爷误会自己,不甘示弱,连忙对宋良秀解释道:“侯爷,奴婢一直对夫人恭敬有加,从没有失礼的时候,反而是夫人,她一直在羞辱奴婢,是她在故意诬陷我,您可别被她给骗了……”
“住口!”宋良秀怒斥一声,猛然站起身来,一脸铁青地看着她。
而方佩珊只是微微别开脸,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一句,但是微红的眼角,却透出了她的委屈。
宋良秀看了心中更加愧疚了,看红衣时,就越发不顺眼,简直面目可憎。
“红衣,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宋良秀看着红衣说道,有些痛心,也有些感叹惋惜。
他不知道,红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红衣闻言,如坠冰窖,似乎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
别人怎么对她,她都不在意,打她骂她,她都能承受,但她却受不了自己仰慕了二十年的三公子一句重话,更别提,他那失望厌烦的眼神了。
这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天塌地陷一般。
她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精气神都没了。
再也没有了争胜之心。
看着红衣这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想起曾经相处的时光,宋良秀终究有些不忍心,感叹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只听方佩珊突然叹了一声说道:“侯爷,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你这样说,就有些过分了。红衣姑娘到底伺候了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就是看在这一点上,我便是让她一些,又有何妨?”
宋良秀的态度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区区一个红衣,真算不得什么。如果一时的退让,能换取夫君对自己的死心塌地,她觉得还是非常值得的。
想收拾红衣,什时候不行!
再说,侯爷心软,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策略。
“夫人……”宋良秀果然感激又欣赏地看着她。
之前他一直觉得妻子太霸道了,太强势了,但实际上,她还是很大度,很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她总能在自己的立场考虑,为此,宁愿自己多受委屈。
这么好的夫人,她便是霸道一些,善妒一些,又有何妨?
总归,她不会让自己太过为难。
但他却不忍心让夫人受委屈,否则,他跟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有什么区别。
于是便说握住她的首坚定地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世上哪有正妻向侍妾丫头退让的,这岂不是乱了规矩体统?红……这个贱婢辱骂夫人,轻贱夫人,于情于理都该受罚,否则,她以后只会更加嚣张,夫人也会受更多的委屈。为夫,岂能容忍?来人,将红衣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以后没有夫人的准许,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红衣闻言,终于清醒过来,甩开上前来抓她的婆子,泪流满面地看着宋良秀大声疾呼道:“侯爷……三公子,我是红衣呀,是对您不离不弃、忠心不二的红衣呀……您怎么忍心打我……您忘了病的时候,是谁陪着您照顾您的……您怎么这么狠心……”
宋良秀闻言,心里也不好受。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忍,说道:“红衣,过去的一切,我都记得。你对我得好,我也记得。可是,这不是你可以任性妄为的理由。都怪我,以前对你太放纵了。当初你开始犯错是,我就该责罚你,纠正你。可是碍于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我都不忍心,顶多也只是说你两句。以至于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已经不再嘶声嚎叫,只是在伤心哭泣,却没有半点悔意的红衣,心肠又硬了几分,再次说道:“我这次处罚你,不只是因为你对夫人无礼,还因为你言语之间对……那位夫人多次不敬,再这样下去,你早晚惹下滔天大祸,我再有面子,也护不住你。”说不定连侯府都会受到牵连。
在京城里,有什么事是皇帝不知道的呢?端看他想不想找你算账罢了。
他纵容她无数次,这次再也不会纵容她了。
“所以,这顿板子,非打不可,我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打算,你好自为之。”
红衣愣住了。
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宋良秀的话,她只知道侯爷要放弃她了。
这怎么可以?
他凭什么这么做?她可是……
“三公子……”红衣又挣扎起来,流着泪正想再说些什么,好让侯爷回心转意,却听宋良秀沉着脸说道:“堵上她的嘴,拉下去!”
“唔唔……唔唔唔……”红衣又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婆子根本压制不住她,宋良秀直接让府里的护卫强行将她拖了下去。
尽管如此,宋良秀的脸色却极为不好。
不是因为舍不得红衣,而是,红衣这种毫无悔改的态度。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都怪他当初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才会放任她至此。
方佩珊挥退了吓得面无血色的侍妾和一众丫鬟婆子,握住宋良秀的手说道:“夫君对她早已经仁至义尽,她就是对您有再大的恩情,您也早已经还尽,您不必对此耿耿于怀。如果她不惜福,不惜命,有什么下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到夫君身上。”
宋良秀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以前太糊涂了,以为是为她好,却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方佩珊对此却不以为然,那个红衣自大的很,谁都瞧不起,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性子早就歪了,哪会那么容易掰直。
见宋良秀还是无法释怀,方佩珊眼睛转了一下,说道:“侯爷不是纳闷我昨天为什么请太医吗?”
宋良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诧异地看向她。
方佩珊微微红着脸,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说道:“不是因为我生病,而是因为,我这里有了……”
宋良秀先是恍然,下一刻,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的意思是……我……我有孩子了?”
见方佩珊含羞点头,喜悦如同潮水一般笼罩了他。
宋良秀不知所措,表情看起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激动地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终于有孩子了。
他还以为此生无后,没想到……老天待他不薄。
他们宋家的血脉,终究没有的断绝,将来还会继续传承下去。
感谢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