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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至杭州的消息极为隐秘,除了两江总督和少数权贵,平常人等只听见过传闻,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线索。若有人问起两江总督府为何多了一些陌生人,总督夫人总会以在京城的娘家亲戚来杭州游玩为托词,隐瞒了圣驾住在总督府的事实。
一日,借杭州西湖河堤新筑,两江总督想要在康熙面前邀功,遂租下大船,请圣驾一行人赏玩西湖。蓅烟从小看新白娘子传奇长大,如今身如其境,觉得有趣,遂要康熙陪自己去看雷峰塔。康熙笑着应允,又对两江总督说:“你不必跟着。”总督还没来得及介绍近两年的功绩呢,于是欲言又止,委婉道:“西湖两岸人烟众多,时有刁民含混其中,微臣担心...”
康熙看了蓅烟一眼,蓅烟摇头,凑到他耳侧嘀咕,“我不想让他们跟着。”
总督夫人同蓅烟的年纪相差无几,容貌举止看上去却比蓅烟大了不止十岁。总督夫人觉得蓅烟说话轻浮,当着人面就敢与皇帝拉扯,更觉反感。再见蓅烟竟然能左右皇帝的意愿,心里越发的不爽利——凭什么,凭什么她能把男人掌控在手心里,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天底下最为尊贵威严的皇帝。她忿忿不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嫉妒。
女人的嫉妒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无理取闹。
只见康熙拿指尖往蓅烟下巴边轻轻一撇,神态亲昵唇角含笑,悄声往蓅烟耳侧嘀咕了一句什么后便对两江总督说:“下船吧。”
两江总督讪讪,不敢辩驳,抱拳应承道:“喳。”
到了码头,两侧有奴才拉扯着船舶,皇子们先下船候驾,蓅烟站立不稳,望着翻滚的湖水,要从小小的夹板走过去她有点儿迟疑。康熙温吞道:“怎么了?”
蓅烟扭捏道:“我不敢走,看着湖水就觉头昏。”
总督夫人忙上去和婉道:“让臣妾扶着江主子罢。”康熙压根没正眼看人,把蓅烟打横抱起,说了句“不必”,便已踩着狭小的木板疾驰下船。总督夫人提步要跟着走,被她丈夫唤住,“你我呆在船上便可。”
“为何?”
两江总督在妻子面前素来趾高气扬说一不二,未料今儿竟被反问,一时气急败坏,骂道:“蠢!真蠢!江妃不喜咱们跟着,故意支开咱们呢!你跟上去反而惹人厌。”总督夫人不由得冷笑,“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在江妃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哼。”两江总督一听,举手一扬,咬牙切齿道,“你骨头痒了,想挨揍是不是?”
总督夫人唬得面露惊恐,垂手静立,再不敢多言。
岸上行人来来往往,多为赏玩的游客,嬉笑声、呦呵声交织成一曲美妙的乐章,令人心绪飘扬,心神荡漾。沿路布满了暗哨及侍卫,皇子公主们皆各自游玩去了,蓅烟与康熙并肩而行,只有素兮随在身侧。清风拂面,蓅烟叹道:“要是下雨就好了?”
“下雨?”康熙抬头望着远山处的碧空,又看见头顶有一撮小乌云,问:“为何?”
蓅烟陶醉了,笑说:“你可知道白娘子与许仙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下着小雨的西湖边呀!”康熙虽然听说过白蛇传的戏说,但并不知道有这一出,遂笑,“朕早说过,乱七八糟的画本不能看!”蓅烟摊开掌心向前一伸,简直兴奋得跳起来,“哎呦,真的下雨了!”
天公不作美,可把总督大人吓坏了,他忙不迭的预备杭州绸伞,拉着夫人追上圣驾毕恭毕敬奉上,“臣该死,没有择好日期,惊扰了圣驾,请皇上登船避雨...”
“不必。”康熙笑眯眯把伞撑在蓅烟头顶,“有人正盼着下雨呢。”
皇帝竟然会给妃子撑伞,于总督夫人来说犹如石破天惊!再看看自己手都举酸了而夫君没有半点要慰劳的意思,总督夫人恨不能一巴掌挥过去。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敦厚温柔体恤妻子的男人,她一直以为,世上的男人除了三心二意好色外,都和总督一样酒囊饭袋只知道生气打女人呢。但她也知道自我安慰,努力的平静心绪,“是了,江妃毕竟是宠妃,不算是正妻。男人嘛,总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是正妻,干嘛要和那些狐媚妖子比?”
于是蓅烟莫名其妙就成了她心里的狐狸精。
街边有叫卖藕粉的,来西湖特产。兰儿贪新鲜,受不了小贩的蛊惑,遂偷偷买了一碗尝鲜。她不敢让伺候的嬷嬷知晓,不然肯定要训她乱吃东西。
兰儿舀了一勺冲泡好的藕粉,觉得味美,下意识的望向正在当值的暗卫凌肃初,“好吃!你试试...”待反应过来两人还在闹脾气,凌肃初已然走到面前,从袖中拿出银两付钱,“再来两碗。”天空突然密密麻麻下起了雨,他自然而然的攒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藏,又举起袖口给她遮雨,“要不然你去树底下躲一躲,还是在这等藕粉吃?”
“我不走。”兰儿仰面看他,甜甜的笑道。
她倚靠在他的怀里,感觉一切的风雨都消失了,有他在,天打雷劈她都不怕。连日来两人沉积的埋怨与愤懑,在这一瞬间里,消失无踪影。
“消气了吗?”凌肃初问。
“消了。”兰儿回。
乌尔衮和曦儿被雨逼到一个荒废的矮屋里面,这是曦儿表明心迹却被乌尔衮拒绝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处于小小的一片空间。门外不远处站着两个暗卫,曦儿不想让任何人看出端倪,眼睛迷茫的望着西湖腾腾而起的白雾,说:“回京以后,皇阿玛就会把我指婚给多尔济。”
“我见过多尔济,他年轻威猛...最重要的是身份高贵,配得上你。”
“事到如今,你仍然觉得是因为你配不上我吗?”曦儿眼中噙着泪水,心口如有针扎。乌尔衮凝视着曦儿的侧脸,他很想替她抹去泪水,很想不顾一切的拥她入怀。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在勇猛上不如凌肃初,在身份上不如多尔济,如果他没有成为阿图郡主的继子,他便一文不值——这是他继承驸马的爵位后,在他获得荣华富贵之后才有的领悟。
他早就配不上胤曦了。
雨淅沥沥下个没完,浇湿了人的心。乌尔衮沉默良久,嗫嚅道:“...走吧。”曦儿突然转身,攀上他的肩吻住他的唇,淡薄却又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乌尔衮惊慌而茫然,脑中空白如茫茫一片沙海,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曦儿松开他,后退半步,决然笑道:“我们俩...清了。”
眼泪在走出矮房的时候,被风雨吹得七零八落。曦儿往前狂奔着,笑着叫着,任由雨水淋透,如一只疯癫的野兽,令人畏怕,令人...心痛。
听闻康熙已经抵达杭州,快要返程,而密答应病殁一事已然掩盖,且毫无破绽,惠妃心情甚悦,晨起往太后宫里请了安,又去永和宫探望皇后,笑说:“再过几日,圣驾该返程回宫了。”皇后面颊雪白,歪在药枕旁,气息微弱,眼中呆滞无光,道:“外面刮风了吗?”
德贵嫔忙起身将窗户关好,恭顺道:“皇后真是机敏,要下雨了臣妾都没察觉呢。”又吩咐左右宫女,“快去外面把院子里的花盆、鸟笼都抬进屋。”她日日在永和宫侍奉汤药,早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半个主子了。
惠妃道:“德贵嫔近来辛苦,等皇上回宫必要论功行赏的。”
德贵嫔唇角掬笑,饶有意味说:“臣妾不敢要赏。”话音一转,“惠主子可知道密答应的传闻?我一直觉她死得蹊跷。”她睨着惠妃似笑非笑,仿佛一切了然于心。惠妃心尖上打了个突,强颜道:“是呀,都已经立秋了,天气也不甚炎热,她怎么就中暑了呢?”
“皇上不在宫里,她们年纪轻轻的独守闺房,白日里孤苦寂寞,可不是人人都忍得住。我听说胤褆回京了,怎么不见他入宫呢?”德贵嫔东拉西扯的,话却很明白。
密答应之死与胤褆有关。
惠妃假装没听懂,端茶轻抿,“他政务繁忙,即便入了宫也多半呆在毓庆宫。”德贵嫔微微颔首,仍然含着笑,不动声色说:“您还记得密答应身边的宫女吗?分到我宫里了。”
“你想怎么?”惠妃厉声而问,险些在皇后面前露出破绽。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病绵绵问:“何事喧哗?”
德贵嫔称心如意的盯着惠妃,她心中的疑惑,在惠妃失控的语气下,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密答应突然病殁一事,果然与胤褆与惠妃有关!
惠妃浑身发毛,她觉得德贵嫔就像一个妖精,能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德贵嫔傲然的回答皇后的话,说:“没事儿,您尽管安心歇着,我和惠主子去廊下给您熬药。”待掀起帘子,又对惠妃诡笑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可包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