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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家的马车早早守在宫门口,鲍老头子一见女儿们出来,连忙迎上去,边引着两人上马车,边问:“怎么呆了大半天?六贝勒身体可好些了?”
大贞踩着奴才的背爬上马车,又伸手扶小贞,说:“六贝勒的腿伤不碍事,修养几日便会好。我们要告辞的时候,正好碰见皇上与江妃娘娘去探望六贝勒,便耽误了些。”她拱了拱嫩红的薄唇,低垂细眼,问:“父亲,我明年可以入宫选秀了吗?”
鲍老头愣了愣,沉声道:“满十三岁方可参加选秀,你才十一岁。”小贞充满疑惑的望着姐姐,觉得她的想法实在捉摸不透,“姐姐想入宫?”
大贞看了父亲一眼,她身为女子,平时对嫁娶之事不能多言,眼下听小贞问及,索性当着父亲的面道:“若能嫁给皇帝,入宫自然是好的。其他男人,卑微低贱,我瞧不上!”小贞忍不住扶腰大笑,“皇上年纪比二叔还大,胤祚是六贝勒,只比你小一岁,嫁给皇上有什么好?!”鲍老头听小贞说话没分寸,忙用马鞭往车框上甩了一鞭子,“别说话了,回家!”
小贞连忙嘘声,待车轮滚滚前进,叹道:“宫里规矩真多,以前胤祚同咱们说说笑笑从没有摆过架子,可是入宫后,他就变了,我看得出枕霞阁的宫人都挺怕他的。”一顿,摆弄着指尖的红锦帕,“江妃娘娘可真好看,一点儿都不像生过三个孩子的人。皇上对她真好,对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父亲说皇上威严,依我看呀,再没比他更和善的人了。”
“说真的,皇上和江妃临驾的时候,我好紧张...”大贞凑到小贞耳边悄悄说着,两姊妹你一句我一句,在人潮喧哗的官道上,留下一长串的稚声笑语。
战事稍平,朝廷又起风浪。康熙议政至夜半,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枕霞阁,免去晚点,洗漱毕便倒床大睡。天未亮,康熙从梦中惊醒,忧心劳苦,实在无法再入眠,便蹑手蹑脚起身,披着单衣坐在书房里看折子。珠帘微动,蓅烟举着油灯过来,轻轻咳了一声。
康熙抬头,因为怕惊醒蓅烟,他没让夜值的宫女点灯,周围暗暗的,蓅烟站在晕黄的光底下,眼中映着一簇灯火,熠熠生辉,如盈盈一汪秋水。
他微笑,“朕看看折子,天还早呢。”
蓅烟把象牙托玳瑁小灯搁在书桌上,柔语道:“是不是有烦心事,能跟我说吗?”康熙笑了笑,“吏部主事朱敦厚擅自私派四万两纹银,被刑部尚书徐乾学包庇...”他话里提及的大臣蓅烟一个都不认识,康熙说到一半,乍然止住,转了话头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有何不明白的?”
外边白芨煮来浓茶,蓅烟给康熙倒了一碗,接着道:“历史上哪朝哪代没有贪污的臣子?依着律法办便可。”她说得轻而易举,却也给了康熙一个新思路。
康熙神色幽深,道:“若要治贪腐,牵扯之人必然不止一个两个,朝廷总要有人办事,许多人也是顾着脸面才没有举报,如果全部依着律法,恐怕刑部、户部、工部、内务府都不会干净。”蓅烟靠着书桌,顺势倚坐在他手边,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国家,贪腐不可不治!”她振振有词,引得康熙一笑,“你在哪儿学的成语?有点见识!”
蓅烟下巴轻轻一扬,“你可别小看我!”又琢磨道:“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你就让太子爷去办呗。他年纪渐长,雄心勃勃,多让他帮你分担些。”康熙深觉有理,眼睛盯着折子,似乎在思索什么,忽而重重一合,起了身,“罢了,听你的,就交给太子去办。”
窗外天光微亮,康熙该用早点心,准备上朝了。蓅烟难得早起,干脆让青黛煮了一碗牛肉面,坐在炕边陪着康熙吃奶馒头。待送走康熙,睡意袭来,蓅烟哈欠连天。素兮刚刚入宫当差,见蓅烟居然已经穿戴齐整坐在廊下晒太阳,大吃一惊,问:“主子可要睡回笼觉?”
蓅烟摇摇头,“今天若湘会进宫,我等她。”
“若湘?”素兮惊喜万分,“她答应回宫当差了?”
若湘并没有答应回宫,她只是想见见胤祚。昨日在筒子河旁边的院落里,蓅烟问若湘,“那你愿意和我回宫吗?不为苏雀,不为我,权当是为了胤祚。”蓅烟很有把握的以为她会答应,从刚入宫时,两人一起分到乾清宫扫宫街开始,若湘对蓅烟便是言听计从,蓅烟的要求,她从未拒绝过。她曾经几次为了蓅烟,把自己的命给豁出去。
可就是那么善良淳朴的若湘,她分外执拗的再也不想见到苏雀,再也不想和苏雀有任何瓜葛,她说:“如果我想回宫,十年前就不会去福佑寺,六贝勒回宫的时候,我也不会留在宫外。主子...”她眼角垂泪,轻唤了一声“蓅烟”,抿唇许久,强忍着悲恸,从心底深处感叹一句:“是我命苦!不怨谁...”
听见此话,蓅烟恨不得立即把苏雀叫进屋,狠狠的揍一顿。
好好一个姑娘,就被这么个渣男给毁了。
如果他无法给她未来,就不该如此招惹她,糟蹋她。
枕霞阁里,蓅烟回答素兮的话,“若湘不肯进宫,她只是回来瞧瞧胤祚。胤祚想她了。我思量好了,等胤祚长大些,出宫开府,就把若湘接去他府上当管事,再没比她更令人放心的人了。”半夏、白芨、青黛、香茹几个丫头屋里屋外的走来走去,听蓅烟提及若湘,皆有些好奇。不过,见蓅烟对以前的掌事丫头如此厚爱,她们心里便也格外的温暖。
朝堂上,国舅佟国维启奏,“朱敦厚挪用库银一案,徐乾学在其中虽有牵扯,但触犯律法者毕竟不是他,请皇上宽恕。”又言:“此事涉及人数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康熙端坐金銮殿宝座,眉梢紧锁,露出怒意,训斥道:“依国舅的意思,是要朕赦免徐乾学等人包庇之罪,大事化小么?”
佟国维乃康熙亲母的弟弟,女儿又是康熙后妃佟妃,况且家世渊源,其势力雄厚,知道皇帝不敢拿自己怎样,便多有几分胆大妄为,他扬声说:“正是如此。”
康熙沉下声不再言语,殿中一时寂静,谁都不敢冒头。
皇太子胤礽走入殿中央,抱拳道:“启禀皇阿玛,儿臣有事禀报。”康熙脑中突然想起蓅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话,带着期许问:“说!”
胤礽娓娓而道,“儿臣以为,皇阿玛与国舅爷不必因朱敦厚一帮人忧心,依儿臣的意思,大清开国之初便立有律法,朝廷依照律法办事,谁也无可奈何。无论是刑部尚书徐乾学,仰或是钱珏、卫既齐...即便是举报者谭明命,都应按照大清律法予以惩处!若不然,老祖宗们立律法有何用?”他仅仅十七岁,已经在康熙的协助下处理过多宗朝廷大案,此时说话掷地有声,丝毫未将佟国维等一众迂腐的老臣们放在眼里,晓之以理,隐约透着储君的气度。
康熙闻之欣慰,当即下旨,“朱敦厚一案由皇太子全权处理,胤褆协理。”
胤褆忙走到胤礽身侧以后半步,与胤礽齐声道:“儿臣遵旨!”
胤曦屋中,乌尔衮正坐在炕边剥新鲜的核桃肉,曦儿趴在另一侧,边吃核桃肉,边翻画本。这几天在宫里呆着无事,她从蓅烟屋里搬出一箱子的画本,闲看着打发时间。不知道看了什么有趣的故事,曦儿笑得格格大叫,在炕上又是挥手又是踢腿,乌尔衮把核桃肉送到她嘴巴,她就是张口一咬,痛得乌尔衮骂道:“快松开,你咬到我的手了!”
以前没觉有什么,今天曦儿却莫名的红了脸。她趴在画本上抬头望着乌尔衮,她本就不是那种娇羞的知道掩饰的女子,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去隐瞒。乌尔衮坐在一片夕阳里,面目清秀,偏偏一身刚武之气,曦儿看呆了,人生第一次觉得乌尔衮长得俊美。
“乌尔衮,你长得很好看耶。”曦儿脱口而出,反而是乌尔衮脸红了。
两人对视着,气氛暧昧,如果不是兰儿突然闯进来,曦儿当真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没脸没皮的话。兰儿手里拿着荷包,隔着帘幕便笑,“乌尔衮,我给你绣了一只荷包。”她对胤曦与乌尔衮举止亲厚早就见惯不惯,她拎着荷包在曦儿面前晃了晃,直接塞给乌尔衮,“你用的荷包旧了,我给你绣了一只新的。”他是无父无母的,自然少人照顾。
胤曦不知何故,可能是为了掩饰方才无意流露出的爱慕之意,突然没头没脑的揶揄兰儿。说:“你对乌尔衮那么好,是不是想嫁给他呀?”
乌尔衮神色一滞,浑身散发着冷意,说:“你胡说什么?”
兰儿见乌尔衮尴尬,忙打圆场,冲胤曦道:“嫁就嫁,乌尔衮武艺高强,人品正直,姑娘儿都会喜欢他。谁像你,偏偏喜欢吕长林那样的小白脸儿。”
胤曦气得发笑,“对对对,吕长林是个小白脸,我有眼无珠!”
乌尔衮见她们差点吵起来,一怒之下道:“我和兰儿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答应给阿图县主做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