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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蓅烟已然明白,自己穿不回去了。大年初一时山上祭祀的村民过多,把岳麓山烧了一大半。紧接着,王知府下令将蓅烟穿越的地方挖平,修建两座木亭子,供给游人过客休憩赏景。
自此而始,蓅烟穿回21世纪的痕迹和念想全部消失。
她要永远生活在大清朝了。
蓅烟母亲因为蓅烟的照顾日益康健,终于能够下榻行走。江夫人掌控着江府的大权,视蓅烟母亲为长者,倒也相安无事。整个江府大院里,蓅烟只喜欢江蓅宝。两岁的稚儿单纯干净,见了蓅烟,会追在身后“二姐,二姐”的叫个不停。
他是真的将蓅烟当成自己的亲姐姐。
蓅烟常常带着蓅宝去街上玩,吃糖人、炒板栗、还有蓅宝最爱的馄饨。蓅烟的月银很少,减去私自请大夫给母亲看病的银钱,一月里总是所剩无几。有时蓅烟自己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要左思右想,但对蓅宝,她总是很慷慨。每次带蓅宝出门,都想尽法子让蓅宝吃到心满意足。蓅宝对蓅烟的感情日益加深,有时夜里都非要和蓅烟睡一起。
江夫人见蓅烟待儿子好,没有感恩,反而觉得蓅烟有阴谋,使了两个嬷嬷时时刻刻盯着蓅宝,生怕稍有闪失,自己就失了倚仗。与此同时,她还不断怂恿蓅烟出门相亲。在她的认知里,把所有闲杂人等赶出去,江家才会真正成为她的天下。
古代也是有相亲大会的,王蔚勋在家里闲着没事,最喜欢举办相亲大会。
王蔚勋举办宴会极为奢华,总是包下城中最大的酒楼,把长沙的大小官员都请来,然后再下帖子邀请待嫁闺中的世家女子。小家碧玉也好,大家闺秀也好,都要没有成过亲的。而男人的要求就简单多了,无论是娶了亲的还是没娶亲的,只要你有个一官半职,或是官二代,都可以参加。经商的不行,万贯家财也不行。
简而言之打个比方,何子烨与江蓅玉成亲后,江蓅玉不许再参加相亲大会,但何子烨,他无论参加多少次都可以。因为他是男的,他可以三妻四妾。
这次的相亲大会托的是王丽君的名,蓅烟早早被邀请了,她的位置被安排在酒楼右侧的小隔间。酒楼有三层,中间是个露天的大天井,四周是环绕着楼房走廊,隔间就安排在走廊上。天井最底下搭了台子,时有歌舞伎在上面唱歌跳舞,时有唱花鼓戏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吵闹,甚至还有耍杂技的喷火翻跟头,反正怎么热闹怎么来。
蓅烟倚靠着栏杆嗑瓜子,看杂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凑到跟前,问:“你就是江蓅烟?”蓅烟眉一挑,“两位有何事?”反正名声不好,也懒得装贤淑温婉了。
穿绿纱裙梳长辫的小姑娘笑道:“你的脾气有蛮冲,没有好话。”
蓅烟可不想白听闲话,冷哼一声,“知道没有好话,就不要搭理我!”
两个姑娘真的被蓅烟的刁蛮吓了一跳,她们往后退了退,“好心没好报!我们是看你一个人玩可怜才搭理你!”蓅烟懒懒发笑,“我一个人玩挺好,谢谢两位关心。”
王蔚勋和何子烨从巨大的屏风后走出来,朝两位小姑娘抱拳道:“你们好。”一见帅哥,两姑娘立马变得淑静羞赧,她们垂眼屈膝,婉柔道:“王公子好,何公子好。”
蓅烟把瓜子壳往何子烨身上一丢,“是不是你俩起哄,诓骗丽君弄这些...”
“哪些?”王蔚勋皮笑肉不笑。
蓅烟用手指着大楼环了一圈,“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还有...男欢女爱!”
听见“男欢女爱”几个字,两个搭讪的姑娘羞红了脸,轻“呸”了一声,嘀咕道:“果真没正行,还亏她是江府的二小姐,也不嫌丢人...”两人絮絮叨叨离开,临走时还用似笑非笑、颇具意味的眼神睨了蓅烟几眼。
有时蓅烟真是无法理解她们,明明一心想要借相亲大会攀附权贵,明明就是为了权力和银子,却偏要装成道貌岸然、一本正经超脱于世人之外的模样。
王蔚勋干笑道:“蓅烟啊蓅烟,我真佩服你说话,一针见血呀!”他凑到蓅烟耳侧,合起手中的折扇,往对面楼上楼下一指,“看上谁没有,我愿意做你的媒人。江夫人可巴不得你赶紧出嫁,托了我好几次,都快等不及了!你不要总是端着嘛,姑娘家长大了就该嫁人,等年纪大了,生小孩都生不出来,你...”
蓅烟毫不客气的往他脑门上一拍,“我生不生小孩关你屁事!”
她的吼声有点大,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王蔚勋恼羞成怒,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紧咬着牙,“你...”
何子烨忙上前调和,“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大人大量,息怒息怒...”
王蔚勋碍着面子,压低了声音对蓅烟气鼓鼓道:“以后就算你爹跪在我跟前,我也不会给你介绍婆家了。你等着瞧罢,一辈子别想嫁出去,除非你离开长沙!”
蓅烟眼睛一横,“滚。”
从此以后,王蔚勋果然没再邀蓅烟参加相亲大会,连着媒婆也不敢上门了。蓅烟声色俱厉、凶神恶煞的名声越传越广,最后连江夫人都有所耳闻了。越是如此啊,江夫人越担心蓅烟嫁不掉,会有朝一日和自己争夺江府的大权。
慢慢吞吞又过了好几月,到了康熙十二年的六月份。
春天刚刚过去,夏天还没到,天已经开始发热了。有一天,蓅烟贪凉,拿凉席铺在廊下吃碎冰。母亲如今能做饭洗衣了,反过来照顾蓅烟。人与人之间就是要相互照顾,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蓅烟心里,与亲生的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母亲踩着小脚,微微颤颤的从大院跑回,双手拍着大腿,“蓅烟,你赶紧预备预备,呆会同父亲去王府参加拣选。”蓅烟啃着碎冰,满不在乎道:“江府的人瞧不上我。”
管它什么拣选,反正通通不参加。
母亲没有说旁的话,转过身又往大院去了。她跪在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江夫人面前,哀求道:“夫人,求您劝劝蓅烟,此次机会难得,总得让蓅烟有个翻身的机会。若能让她在御前伺候几日,在长沙人面前露露脸,兴许过年就有人提亲了。她听您的话,您帮我劝劝。”
江夫人二话没说,和蓅烟母亲手挽着手就来劝了。
江夫人靠着横凳坐着,把蓅宝放在蓅烟的凉席上,两姐弟边玩着布偶木头之类,边听着江夫人说个没完。江夫人说:“拣选一事对你有百益而无害,你从宫里赶出来后,名声就不大好,后来又得罪了江公子...你听我说话没有?”江夫人端出主母的架子。
蓅烟笑眯眯的看着蓅宝,“听着呢。”
江夫人继续说:“你曾在宫里当过差,虽然是在辛者库扫街洗衣,但比起长沙城里的小门小户,也算是见过世面了。此次...”
“蓅宝宝,这个不能吃哦,有脏东西。”蓅烟软声软气的训斥蓅宝。
江夫人失去了耐性,愠怒道:“总之,吃罢午膳你就去王府参加拣选。去御前当差乃多大的荣耀?给你机会你还不去?不知道多少人念着盼着呢。圣驾好不容易来趟长沙...”
“咣当”一声,蓅烟手里的木球滚落在地。
“圣驾?”蓅烟终于正眼看向江夫人。
“你母亲没说吗?圣驾过完中秋启程,九月初抵达长沙巡游。此次拣选,就是为了挑拣一些世家女子到御前侍奉...”江夫人话没说完,蓅烟已倏然起身,“娘,帮我梳头!”
拣选很顺利,毕竟长沙城里谁也不知道后宫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康熙身边的宫人到底是怎么个伺候法。只有蓅烟,是整个长沙城里唯一入过宫,又平安回来的人。
蓅烟被王知府任命为掌事,专门指点姑娘们如何侍奉圣驾。例如奉茶该怎么端碗,床铺要铺成什么样才符合圣意,还有皇帝寝室该摆什么花,门前的水缸该养什么鱼...诸如此类的琐碎小事。再有就是,王知府还特特儿准备五个黄花大闺女,预备敬献给皇帝。而这五个黄花大闺女的行头打扮原本不归蓅烟管,但蓅烟总要有意无意的插一手。
例如姑娘化完了妆在窗下照镜子,蓅烟会凑过去道:“哎呦,你这样太淡了,皇上喜欢浓一点的。你把腮帮子旁边的胭脂打红一点,宫里有个平妃,每日都是红扑扑的,皇上可喜欢了...”或是另外一个腰身细细的姑娘在院子里练走路,蓅烟会叉着腰笑道:“你这样不行啊,腰太细了,皇上喜欢壮一点的,肉软软的手感才好。”生怕人家不信还举了个例子,“宫里有个宣妃,最最得皇上宠爱,她就是胖胖的,腰比大腿还粗...”
腰当然比大腿还粗,蓅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讲的是什么鬼话。
七月一到,整个长沙变成了火炉。蓅烟母亲受了热,大病一场,蓅烟只得请了假在家里日夜侍奉。何子烨听闻,送来两斤上等人参,蓅烟又不是铁石心肠,待他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