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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降书后来一步,又是被吕布打至家门、见了棺材才掉泪的刘琮,所得到的待遇,就没那么优厚了。
吕布虽不至于像曹操那般,对替他省了一番功夫的孤儿寡母赶尽杀绝,却也只叫刘琮保住了虚爵一项,确保他衣食无忧,而实权则尽被剥夺。
荆州官吏也是,除真有能者,其余尽被调离、降职甚至革职。
蔡氏自忖立下献州大功,对吕布在强势接管,将部曲进驻荆州后,这无异于过河拆桥的做法深感不满。可形势比人强,他们不敢直接对吕布翻脸,只能暗示一些依附于他们的弱小门阀去上书,斥责吕布不留情面。
燕清的应对,却称得上狠若雷霆——凡对此怀有异议、替蔡氏出头者,具被清查旧账,轻则贬斥,重则抄家,一时间叫他们具都噤若寒蝉,不敢妄动了。
燕清一开始就不打算姑息那些尸位素餐者,更不可能像原先的冤大头刘表那般,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
况且刘表对他们这般客气,也不见他们回报刘表几分忠心。
燕清对这些看得一清二楚,面上并不给只知阿谀逢迎、虚溜拍马者难堪,只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打发走了,接着慢条斯理地派人上门请访,将真正的可用之才挨个请来登用。
对“江夏八俊”并不感兴趣的燕清,却对长于智略的蒯良蒯越颇为看重,而前治中邓羲、韩玄等人,也认为姑且能用。
而武将当中,受吕布封赏最重的,则是给他们占下荆州营造出最大阻力、也是造成张辽那一部人马死伤惨重的刘磐底下中郎将黄忠;再有是力拒赵云所率兵马于襄阳城外、誓死奋战的偏将魏延;还有对守疆不利而万分愧疚,自求下野,并未随降的大将文聘。
燕清知道吕布于收用将才上自有一套,对此也十分放心,是以并不干涉,由吕布亲自出马,将臣心尽数收拢。
他也半点没闲着,甚至比吕布忙得要厉害得多。
毕竟论起攻下一州后接收人马的活计,纵观四海,恐怕也寻不出比经手这方面事宜最多的燕清,要更来得从容自若的了。
他驾轻就熟地将一件件看似纷杂的事情理顺,指令一个个吩咐下去,无一不安排得有条不紊,却不是效率低下、吃力不讨好的事必躬亲,而是娴熟地分门别类后,指派给最合适的人选去做。
这一忙就是大半月。等燕清终于有时间好好坐下,喝一口热茶,再拿起那张被他做过标记的名单来,仔细看了一遍。
乍一眼是不觉有问题的,可他却总感到仿佛少了什么,便耐心想了一会儿。
恰在这时,吕布满身风霜地进来了。他将门打开,不等风雪灌入温暖的室内太多,就重重关上,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眼光只往桌上飞快扫了一眼,就肯定道:“重光可算是忙完了。”
燕清抬眼看他,笑道:“这些天来,主公也辛苦了。”
吕布的步子便又不知不觉地轻快了几分,将披风外袍一解,丢得远远的,才舒舒服服地紧挨着燕清坐下:“只憾布天资愚鲁,无法替重光分担一二,唯有过几日的赏赐,你断不得拒了。”
“主公切莫妄自菲薄。”燕清摇了摇头,笑盈盈道:“至于赏赐,那更是不必。于公,清是军师祭酒,乃主公臣子,不过在履行份内之责,岂能胡乱居功?于私,我与你虽非夫妻,却胜似夫妻,亲密无间,不分你我,怎会看重身外之物?”
吕布虽爱极了这话里透出的亲昵,却还是坚持赐予,且说得有理有据:“我知你向来谦逊,又有高风亮节,不愿专美,但关于此事,你却该听我一言。”
燕清莞尔:“主公请讲,清在此洗耳恭听。”
吕布侃侃而谈:“布虽不学无术,却也知子贡赎人的典故。而论功行赏,更是天经地义。若身居首功者都以功绩微浅为由,拒受赏赐,势中还有何人敢受?如此一来,又有谁还肯卖力办事?”
燕清听得心里一凛,知道吕布说的极有道理,他一时疏忽,险些犯了前人犯下的错。
要真这么做,无形中就等同于以极高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了。
他高兴地将吕布狠狠地夸赞一通,旋即道:“主公所言有理,此事确实怪清太欠考虑了。”
又笑了一笑:“那清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横竖也不会留在自己手里多久,就得统统捐出去。
当然,这还得瞒着所有人做,不然要让吕布知道了他赏给自己的那些金银宝贝,已十不存九,不得会闹出什么事来,而若叫外人知晓,为讨好他刻意宣扬出去,那对他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美名,就又将重蹈子贡赎人的覆辙了。
吕布也欢喜,得意道:“重光早该如此。”
燕清打趣道:“主公是从奉孝那学得这般机敏巧辩么?”
吕布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道:“然也。”
说起能言善道的人,燕清头一个就想到那远在益州的刘皇叔。
也正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名册所遗漏之人是谁了。
“且慢。”燕清轻笑着推开吕布理直气壮地贴过来,索求久违的亲热的热乎身躯:“我有一事需问问外人,你先坐好。”
吕布微眯了眼,长狭眼底露出几分尚未餍足的深沉莫测,却还是依了燕清的话,缓慢地坐直了身子,稍微拉开距离后,拿起之前随意放在身畔的画戟,有一下没一下地懒散擦拭上头的细尘。
燕清扬声,使亲卫召来蒯良后,温声问道:“清请子柔前来,实有一事相询,还望子柔肯不吝告知。”
蒯良进了厅门后,先俯首规矩行了一礼,才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看向燕清,恭敬应是。
对那头就在气质出尘、貌若天人的名士边,表现得悠然无害的斑斓猛虎,他是半点也不肯看的。
燕清直奔主题:“那子柔可知,伊籍伊机伯何在?”
蒯良对这问题始料未及,于那一霎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敏锐捕捉到这点的燕清便恍然一笑,笃定道:“是随刘皇叔入益去了罢。”
演义里的伊籍,就在刘备寄刘表篱下时对其十分欣赏看重,喜他宽宏仁爱,爱民如子,常登门拜访,交情深厚。当刘备遭遇险境时,也多亏他多次通风报信,方让刘备得到逃跑时机。
自徐庶死后,燕清在启用史上表现得亲近刘姓宗族的那些人物时,就多了几分慎重。
伊籍毫不犹豫地舍了刘表,奔益州去就刘备,倒也省得燕清费心了。
蒯良俯身长拜道:“大人睿智。”
燕清问到想问的事后,就不再留他,而蒯良也对此求之不得,几句客套褒奖后,他就顺利退身离去了。
待蒯良一走,吕布便瞬间贴了回来,附耳问道:“伊籍何人?”
“嗯……”燕清若有所思:“替刘备刘焉运筹策算、妄图窃走陛下之人,若不是他,便是张松了。”
史书对伊籍着墨不多,只将重点放在他是刘备的救命恩人上,再有轶事一桩来证明他才思敏捷,以及和其他几人创制蜀国律法,称得上身居高位,但也仅限于此了。
然而等燕清将刘备身边应当围聚的那些熠熠谋主偷走后,倒给了事迹寥寥的这人一个大放异彩的机会。
吕布又问:“他容貌如何?”
燕清听得莫名其妙:“应是寻常罢。”
吕布道:“那张松?”
燕清更是一头雾水:“张松面陋似猴。主公关心这个做甚?”
吕布憋了又憋,终没憋住:“既然如此,重光便莫要再惦记着招录他了罢。”
燕清总算明白过来了:吕布方才那些没头没脑的古怪问题,不过是这人不知为何,闷头吃起了飞醋。
燕清忍笑道:“我何时说过要将他也招来了?又与他人相貌有何关系?”
吕布支支吾吾,干脆耍赖一般将他抱得死紧,对着敏感的颈项乱吻一气,打断了燕清那原本平稳的气息,那促狭的问题,当然也离不了口了。
最让燕清感到不可思议的,还不是吕布忽变得跟初涉情场的毛头小子一般、表现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俨然一副普天下皆情敌的架势。
而是自己竟觉得,出于这种缘由的无理取闹,实在是可爱极了,让人心悦不已。
燕清心情明快,便也大方,纵容地拍抚着那肌肉紧扎的猿背,任热乎乎的吻在他身上游来游去。
直到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点……将这些怪异表现综合起来看,他和吕布这俩年纪不小、孩子都有了的大老爷们,该不会是正笨手笨脚地谈着一场货真价实的恋爱,却毫无自知吧?
燕清被这很有可能是真相的猜测给雷得不清,以至于被吕布得寸进尺,吃干抹净了,都还没缓过神来。
然而他恍惚了没多久后,就不巧发觉,在军中犯病程度相当严重的,可不止是他和吕布,而是大有人在,只不过方向不同罢了。
还得从一次为备军伐益之事,吕布特召众幕僚武将于议厅说起。
随着冬去春来,气候渐渐回暖,可那只是在精气旺盛的武人眼中的光景,对于体质偏于羸弱的谋臣而言,外头还是严寒得叫人难以忍受。
就连自诩体魄强健的燕清,都十分畏寒,得空时还能忍着专程回趟刺史宅邸,再跟吕布厮混;较为忙碌时,就直接扎根那有炭火常燃不熄的议厅之中了。
他们置身其中久了,尚且不觉,可一旦要武将也参与议事时,那些气血方刚、又刚在兵营操练过士卒的将领,一步入这有多盆炭火燃烧的地方,就感到热得难以忍受了。
赵云与张辽亦不例外,他们还好,不似其他同僚那般怕热,却也褪了最外头的战袍。
不经意地,就叫燕清瞥见了他们腰间所系的、他从未见过之物。
是个巴掌大小的木雕。
燕清自跟吕布勾搭上后,或多或少地染上了看俩汉子走得颇近、就有些疑心他们之间存有猫腻的坏毛病,再不复往日的正直坦荡了。
这惊鸿一瞥下,更是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虽离得远,那木雕的具体模样也看不真切,可大致是相同的,该不会是特意选的什么浪漫情侣挂饰吧……
一旦生出这些猜测来,想法就跟脱缰野马似的,彻底收不回来了。
燕清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主持完正事后,就以有要事相托为由,将二将留下。
凭他一向予人的良好印象,要在不惹人生疑的情况下,额外给赵云和张辽多安排一桩事做,可谓是易如反掌。
在与两人离得极近时,燕清也终于看清了那木雕的庐山真面目——赵云与张辽所佩的,的确一模一样,皆刻的是个穿着长袍的精致小人儿,怀里还捧着个怪眼熟的东西。
燕清猛然间想不起那是什么,心里却油然生出种极不妙的预感来。
他神色如常地送走二人,一转身拟着那木雕的大概模样,画在纸上,让许褚派人去打探打探,看看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打听来的结果,却让燕清欲哭无泪,宁可相信两个爱将是搞基去了。
——那抱桃小人,是军中近渐兴起的“仙桃教”的信物,敬者颇多,只是纵人多寻其庇佑,却不知教主究竟是何方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