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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有川话语悠长,记忆在声音的起伏之中串联起过去和现在。
许多年前,修女问她。
“若是神明存在,并允许你许下愿望,你会许下什么样的愿望呢?”
方有川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温柔的修女听言嘴角轻扬:“孩子气的愿望”
“本来就是孩子气的问题”年幼的方有川不服气地说。
“那我们稍稍让它”修女说:“成熟一些”
“如果你许下的愿望的代价,是你今后必须帮人实现愿望,当然只需要祈愿就可以达成,你还愿意许愿吗?”
“这样就成熟了吗?”
“无论是怎样的付出,只有付出过才有回报,这比起刚才的不劳而获已经是成熟了”
“姐姐是因为这样才获得了许愿的力量的吗?”坐在桌子上的方有川荡起腿,又说:“不觉得很奇怪吗?”
“哪里?”
修女笑了,她眨巴眼睛,浅蓝色的光投出来:“你不相信许愿的力量?”
“不,我相信哦”方有川歪头:“脑袋都凹进去了还能救活,除了神力就没有其他解释了”
“那,哪里奇怪呢??”
“因为代价不清晰呀”年幼的她嘴中念念有词:“一开始自己给自己许愿是达不成的吧?”
“是,因为没有能力”
“所以第一步要向别人许愿,而这个愿望实现的代价是今后必须帮人实现愿望,就是代替‘别人’的位置,作为神明和他人之间的沟通人”方有川说着撇起嘴:“就像姐姐一样,是人类献给神明的圣女呢”
“是...”
“但是,圣女给别人实现愿望,是通过像神明许愿的形式吧?”方有川记起她眼球冒着蓝光、崩裂的样子:“姐姐向神明许愿,是不是也得付出代价呢?”
修女沉默良久,浅浅笑起的脸上没有神采:“小川真的好聪明呀...”
神明愿意赠给人类实现愿望的次数是有限的,与一个人的品性有关系。
修女得到了实现愿望的橘子,连着的小枝上有十五枚叶子,意思是她拥有与诱发十五次奇迹同等价值的高洁灵魂。
“在超出这十五枚愿望之后,姐姐再度许愿就需要代价了”
方有川语气悠长:“在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寿命少了四十年,五年后会失去视力,六年后会成为残疾人”
冷漠的数值和没有重量的描述,代表的是确凿无疑的现实。
陈参商坐在床的边上,见她不语,手指碰了她一下,她反射性地颤了一下,两人的手又牵在一起,不同温度的掌心相连,好像心意都能相通。
“难怪你老说我好人好人”陈参商假装寂寞地叹了一声:“原来是想把许愿的能力转给我呀”
“刚见到你后的那几天,的确是这么想的”
方有川的话里有些紧张:“短短几天里帮了别人那么多忙,别人误会你你也不生气,我想着说或许把许愿给你,能帮上你忙...”
“真心话呢?”
方有川听他逼问,转过头去:“‘你人这么好,应该不会怪我’”
陈参商呼了口气,另一只手捻起橘子的一片叶子:“现在你的愿望只剩下最后一片?”
方有川重重点头。
“你原来有几片”
“十...”方有川刚要说出口,转念一想,忽得摇头:“不好告诉你呢,万一把你吓跑了就不好了”
方有川只剩下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必须要帮别人实现,被实现愿望的人会从她手上交接橘子,神赠与那人的叶子数目,由那人的品性来决定。
“那我就许愿了”
“慢、慢着慢着!”见陈参商要说话,方有川一把捂住他嘴巴,焦急得很:“不多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方有川见他率直得不似刚才那冷静与敌人周旋并逃出生天的样子,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怎么了”
“笨蛋!”方有川哽咽着低声说着:“好多事情要考虑的呀,你接过愿望的话,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了,我要是跑了你怎么办”
陈参商仰起头:“还有这种操作啊...原来如此”
方有川见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抓挠。
“如果我得到了许愿的力量的话,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方有川的手指扣得更紧,陈参商呼了口气,嘴角颤了几下。见他的笑容是这么诡异的表情,方有川破涕为笑。
“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两人靠在床头,肩膀挨着肩膀,双手牵着,细微的声音从她开合的唇里发出,陈参商看着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橘子,说。
“我喜欢你”
方有川缩了下身子,又是像猫一样蜷起身子:“不是在问你这个...”
“所以我希望你喜欢我”
方有川愣住,陈参商将橘子递给她:“就这个愿望,帮我许吧”
方有川愣着,耳根通红,雪颈染上了粉色墙纸的颜色。
见她没有反应也没接过去,陈参商以为愿望已经达成,扯了一下那片叶子,却发觉还是扯不下来,抱怨起来:“这不会是假的吧...”
“是真的...”
方有川声音有些飘,他转头的时候发觉手掌被松开,她两只手做出‘暂停’的手势挡在陈参商脸前:“别看这边!”
“怎么了”
陈参商歪头看去,发觉她整个脸红得像是个熟透的苹果,颈、锁骨,甚至是肩膀都染上了浅粉色。
“都说了别看...”见陈参商面孔,方有川不再遮挡,拘谨地跪坐在床上,深吸了几口气,才问:“这可是什么都能实现的愿望哦”
“我知道啊,你不是说连模棱两可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如果许得足够巧妙,甚至可以帮我们脱离险境哦”
“怎么个巧妙法?”
方有川沉默,像是被问到痛处的小孩子,用力地哼了一声:“我不知道”
除非抹掉‘乐园’和‘延年’两个组织,不然对于两人的追捕会一直持续。
实现愿望的前提是许愿者必须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圣女将自己的愿望以口述的形式告诉神明。
也就是说圣女必须先理解了许愿者的愿望的同时,以语言做出表达,即便是复述,这也需要许愿者完全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至少要将那正体搞明白。
陈参商不清楚‘乐园’和‘延年’是什么,贸然以这两个代号许愿的话,而且此时没有将可用的词语分析起来,随意对这两者许下愿望,浪费一个愿望可能还是小事,说不定会将无辜的人卷进来。
“咳咳”
方有川咳嗽两声,陈参商发觉她挪身到自己面前来,抬头看去,双眸汗水的她有些颤抖。
“怎么了?”
“我、我是想说啊...”她又假咳两声,但呼吸却依旧急促:“我的意思是...”
“意思是?”
“别催...别催!”
方有川自顾自炸毛,手掌捂在眼前揉了两下,缓缓放下,越是深呼吸,心脏跳得越快。
“注定会...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没必要许愿了吧”
方有川的声音太小,没听清的陈参商正皱着眉往前靠,抬头的她一把抓住他肩膀,找不到支点的他仰面跌在床上,双眼都有些红了的方有川骑在他身上,两人的鼻息交缠。
失去内衣束缚的胸部垂下,好似要将裙压破的沉甸甸分量在陈参商面前晃荡,他呼吸快了些,手抓住她肩膀。
“闭上眼”她抿着唇,气息不稳地说。
陈参商照做,只觉得有带着液体的温热柔软之物在自己的唇上抚了一下,睁开眼,十几厘米处是她迷离的眼睛。
光线晃荡,她特有的香气缠绕在陈参商身上,陈参商摸着自己的嘴唇,发觉刚才似乎是被她舌头舔了一下。
“你连接吻都不会吗?”
方有川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支起上半身,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眼睛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嘴唇相合,一次次分离一次次相接,她的呼吸越发急促,长吻的缺氧让她大脑发麻全身无力,待得能够思考的时候,自己却被换到陈参商身下来。
陈参商张嘴想要说什么,方有川紧闭双眼拼命摇头,脸红得无法思考。
又是一吻,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心头,无边无际的孤独被驱散,记忆中的那延伸到了世界尽头的两人距离在一瞬被拉近,拉到最近。
“我喜欢你...”方有川喘得很厉害,声音在无数次触电的感觉里涣散,纵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句话必须说出口。
她颤着手勾落肩带,缓慢地将连衣裙脱下,好像在确认陈参商存在那样,缓慢解开他的衣服。
两人赤裸相对,温热的胸膛与她的滚烫错开了世间的一切,碰触在一起时,陈参商觉得在自己周围立起的冰墙被一瞬融化。
情感借由身体的亲密无间相连,两颗心和紧扣在一起的十指那样交叠在一起,声音也好,眼神也好,一切都只是为了表达那份情感而存在。
被人需求的感觉,太过幸福,幸福过头,像是虚假的一样。两人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没人说出口。
方有川的后背全是汗珠,陈参商拿手指轻轻地沿着筋疲力尽的她的脊椎往上划去,敏感的身体顿时做出反应,上身和小腿好似被触电般的颤了一下,嘴中冒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喘息,随后又趴在床面上,无力却又恼羞成怒地骂道:“变态...”
“是吗?”陈参商手一搭她肩膀,她嘴里又发出声音来:“你身体敏感高,怪不得我啊”
“都是你!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坏蛋...”
方有川支起上半身,看见床单上一滩血迹,隐隐作痛之时又有些羞了,拳头无力地敲了下他胸口:“弄坏酒店的东西啦大好人”
“我可不是好人,你见哪个好人拿煤气瓶砸人的”陈参商听言觉得好笑。
“明天打扫的阿姨肯定要笑话我们两个了...”
“明天都不在这了”
陈参商将她抱住,身体还存留高于平日的敏感度的方有川心头荡了下,扭扭捏捏地将手搭在他背上,胸口又是贴在一起。
“你说...猫还活着吗?”方有川问。
陈参商不想让她伤心,只说:“该活着的话就会活着的”
片刻沉默。
“你好奇怪”方有川说,“好奇怪好奇怪”
“怎么奇怪?”
“做了那么多好事没有求过回报,不觉得累吗?做什么事情都面无表情,肯定经常得罪人吧?长得又不是很帅,脑子时而聪明,时而像个笨蛋...而且一点都没有戒备心,也不果断,连自己怀疑的女生都收留”方有川忽得停下莫名开始地数落,陈参商觉得她牙齿抵在自己肩膀上,轻轻咬了一下:“还被仙人跳过?变态!活该!”
陈参商不愿提起这件事,只是把她抱得更紧。良久,她才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做什么梦?”
“你说我会不会已经被冬眠了,现在只是在做着和你一起逃亡的梦呢?”
陈参商摇头:“你不会冬眠的”
“你说被冬眠了,会失忆吗?”
“你不会被冬眠的”陈参商重复着,轻轻将她推开,纳闷的她见他将橘子放在自己手心上,朝她递过来。
“我要许愿”
还没等方有川阻止或是询问,他便凑到耳朵旁,将方才刚明白的关于她的小小知识运用,轻轻地含着她耳垂,舌头轻舔,她大脑顿时又是酥酥麻麻,身体扭捏,欲拒还迎,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他小声地说出愿望,迷离之中的方有川目透着蓝光,等到她回过神时,愿望已经落定了。
回忆起那内容,她的眼泪顿时流下,又是一把抱住陈参商,嘴里呢喃起来:“你这个笨蛋大好人,为自己许愿呀!”
陈参商头微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要你永远幸福的话,陈参商心想。
他本以为自己向往非日常的生活,而真到了非日常的现在,他又开始怀念起日复一日的平凡。
不,是有她在的平凡。
“...笨蛋”
不知拥抱了多久,方有川才挣开他怀抱,掩着胸口正要下床,只能看见她背部的陈参商发觉她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还没等他发问,她一把将连衣裙套在身上,动作轻缓地调整裙摆,直到穿好。
“一股腥味...”
她假装嗅了嗅空气,接着强装镇定地往浴室走,忽得发觉什么,又跑出来将那幕布拉下,恶狠狠地说:“不准偷看!”
“明明都已经看光了”
“那不一样!不一样!不准看!小心我把你眼睛挖下来”
方有川说着,见陈参商没有反应,好似觉得自己说得过火,又低声补了一句:“...然后再许愿给你填回去”
说罢,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衬衫,跑过来拿走衬衫和别的什么藏着掖着的东西后又奔了进去,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哗哗水声。
陈参商见她洗澡,没发出声地叹了口气,穿上衣服,打开窗户通风,将带血的被子重新叠好,塞了几张钞票进去后放入柜子,拿出备用的铺上。
他拾起橘子,发现应该已经属于他的橘子,一片叶子都没有长出来。
门响了起来,水声骤时停下。
敲门声又起,陈参商看着那门,发觉浴室水声又开始哗哗流动。
“你在里头吗?我是叶青丘,只有我一个人”
叶青丘熟悉的声音传进来:“对于你的伤,我很抱歉”
陈参商盯着门沉默。
“但我已经知会过你了,处分所和我们收容所向来交恶,我也阻止不了他们”
“就算现在方有川被他们处分掉了,凭借你做的事情,你还是会被他们盯上,能帮你的,只有我们收容所了”
“开门吧,我想跟你聊聊”
叶青丘看着漆成红棕色的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发觉门锁响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陈参商探出头来,声音平淡。
“我也想跟你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