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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听客,上文书说到,肖猛冲出心魔困扰,下定决心,一心一意拜师。便别了吴家小姐吴柳芳。又上了沙船,进入内河洛江,向金沙镇行去。话儿到此打住,再向诸位听客表一表那另外一位英雄,孟子真。费些口舌,免得日后见他现身,唐突而不知其所经之事也。
说起这孟伦孟子真,却不得不说另一英雄,在启安年间亦是大名鼎鼎。他便是“顺天王”穆子丰。穆子丰,字定升,塞北边柳卫边兵出身。时值启安初年,朝纲不稳,欠得边柳卫边兵银饷数年之久,边兵忍无可忍,起事造了反,带头之人,便是这佰总穆子丰。从此,隐入西北天风山,招呼众绿林好汉入伙。由是行伍出身,穆子丰部较其他义军,强上不少。其所统领之“顺天军”,兵马均经过训练,军纪又好,亦不扰民害民。在塞北之地,化整为零。敌若强则隐,弱则攻,亦打下不少县镇。每克一城,必开仓放米,资助穷人。并没收恶霸地主、无德富商豪强之粮钱,充做军资。随后全军转战他地,并不占城而守,故每城穷苦百姓、四方流民亦有不少从义军之人。十余年内,收编江湖豪客、流民甚多,百战之后,选得大将十数人矣。其中张林宗、李让、刘思德、杨向武四员心腹大将乃是其得力助手。但军中文人颇少,亦让穆子丰难有商议之人。
这孟子真与肖猛在集县岔路口离别,便去投穆子丰。有听客道:“上文书所说,这孟伦九品主事,虽是快不入流,但亦是朝廷命官,怎会舍得功名而落草?”其实这孟伦亦是舍不得这点功名,虽是受人挤压,但每月皇粮俸禄,也不会为一口吃食而奔命。实是自己之志向害了自己,上文书说到,这孟伦研制“腐气灯”,被其上司工部尚书董有德讽刺一顿,批了回去,好生失望。不巧得是,这风声还是传至暗访卫耳中。暗访卫指挥使乃是毕龙,正是阁老毕成之亲弟。毕家一直霸着京畿街灯行世,毕龙听了此番事情,心下大惊。又告诉其兄长毕成,这毕成一向小人,哪容得有人在他头上作祟,便将工部尚书董有德暗叫至家中,如此这般,让其罢了孟伦的官。董有德哪敢得罪阁老,只得就范,把个孟伦好端端的九品之官,软磨硬泡,威胁恐吓,硬是让其自行罢了这官,毕家才得后快。孟伦与肖猛路上聊天,亦感觉这段太过窝心,便只说是一气之下辞了官,并未说有性命之忧才无奈罢官之事,乃是为了颜面耳。
当下,孟伦几匹马儿,又装了兵器,一路顺着中原通天河北岸向东而去,见路上饿死之人比比皆是。心想自己牵着几匹马儿太过扎眼,若被恶人盯上便是灾祸。故又向北而去,绕过通天河一带,进入塞南之地。这里虽亦是灾荒之年,较中原还好上许多。一路之上也顺利,过了康州,再向西北,便进了天风山。孟伦亦知穆子丰在此地出没,但四下打听并无“顺天军”消息。
一日,孟伦正行马于天风山南麓,感到疲惫,到一树林前,方下马休息。就见林中窜出几个汉子,手持刀枪弓箭,将自已围住。
孟伦见其打扮,虽不像官兵,但又不似强盗之杂乱无章,心中便有八分明了,便道:“谐位好汉,切莫动手,可是‘顺天军’?我便是来投你们的。”
为首一汉子,面无表情,亦不搭话,但却将弓先收了。向手下一人使了眼色,那人拿出一黑布袋子,套在孟伦头上,喊声“跟我们走便是。”孟伦止得从了这些人。有人亦牵着孟伦所带马儿。众人便向山林中走去。约摸行了二个时辰山路,孟伦自感道路平坦,片刻耳边听得人声嘈杂,像是来至一寨中。少倾,嘈杂之声渐小。忽一人将孟伦头上布袋抽去。这才看清,原来已进一大帐之内,帐子正中文案桌前,坐一男子,三十上下,白净面皮,无胡须,蚕眉细眼小鼻小口,头戴红色软脚幞头巾,身穿土黄粗布箭袖短罩衫,土黄大裆裤,小腿又打行缠,黑布鞋,却也是斯文模样。桌上又放置不少文案,想是军中机密之事。
那人看见孟子真,道:“方才有军士报得,你来投我顺天军,是也?”
孟伦道:“确是如此,小人姓孟名伦字子真。愿投顺天王,共计大业。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男子道:“我是右将军李让,兼军中总管。”
孟伦道:“原来是人送绰号的‘天智虎’的李将军,听说你秀才出身又文武双全,久仰久仰。这军中相投,有何要求?我亦准备了见面之礼,已被方才军汉牵去。李将军却能给我安排些活计否?”
李让道:“阁下原在哪里高就?”
孟伦道:“我原是京城工部一九品主事,主管城建、水利,因得罪权贵,迫害罢官。”
李让一听,赶忙站起,道:“如此说来,你是个有功名之人?我这军中却最需文人,孟主事请先坐下稍等,容我禀告天王一声。”
说罢,起身告辞。孟伦初来顺天军中,不敢造次,止安静坐着。片刻,又人嘈杂人声,听着却像有数人进来。果然,一白脸大汉,领着众军将一齐至此。但见这大汉,身材高大。褐黄浓眉,丹凤眼深陷,看眼仁却是有些灰蓝之色。五绺褐黄短胡须飘然胸前,鼻梁高挺一张大嘴。亦是土黄粗布短罩衫大裆裤,头戴红色软脚幞头巾。脚穿一牛皮靴,背后挂一披风。
一进帐子,这大汉便看见孟伦,笑道:“大魏这天下却是亡了,你看有功名之人都弃暗投明。我这里便来者不拒了。”
孟伦知是顺天王,单膝行礼道:“天王在上,受小弟一拜。”
“子真兄弟,即来投我,不必客气,且先坐下慢慢聊得。”说罢,招呼众人坐下,并为孟伦逐一介绍,那黑脸穿罩甲的便是张林宗、农夫模样的是刘思德、精瘦小胡子便是杨向武,李让方才见得自不必说了。
孟伦亦一一见过,穆子丰又问其来历,孟伦自是全说了,又将马匹,兵器作了见面之礼。穆子丰听罢,摇头叹气道:“有才之人,却不用之,可惜可惜。子真兄弟,我军现在困于山中,虽是有志,但却出不得这天风山,外面塞北布政司吕志有携都司谷青四处派兵搜山。我这山中,勇士甚多,却没几个谋士,子真兄弟有可何良谋?”
孟伦道:“小弟不才,有些看法与天王共谋。常见顺天义军攻县破镇,但并不设官驻军,往往四下游击而战。虽是无防守之忧,但十几年亦无积累。到头来,空忙一场,若要争夺天下,必先有势力。若有一城,内可安将士家眷,外可让四方英雄归心,何乐而不为?”
穆子丰道:“贤弟所言极是,但视我军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有州县驻军,定四方而攻之,实不利也。”
“天王有四海之心,又怎么能怕这点小难?现朝廷主力均在对抗狼狄,故义军之事,安抚为上。久闻天王虎胆英雄,不畏强暴。但人若过于刚直,却易断裂。大丈夫行事天下,能伸能屈才好。若占一城即可向朝廷虚议招安之意,表面顺从,显你天王实只为当个州府之官,图个富贵而并无大志。如朝廷应允则趁机扩充势力。若不允,则据城死战,全力防御,官军未必可破也。若真破城,再据险要之地隐匿、游击作战,等待时机再去攻击县镇。如此一顺一抗,则朝廷疲于应付也。”
穆子丰听了,暗自叫好,以前却从未听过些番言论,便道:“听贤弟之言,真是茅塞顿开,以往实不敢如此方略,现我亦要搏他一搏,再攻破县镇,定要据守。还有一事请教贤弟。”
“天王请说。”
“今番,天风山外面康州府兵搜山。是想集结全塞北之兵力,剿灭我顺天军于这大山之内。我军虽有一万之众,但作战部队,止三千人马,其余则是家眷后勤各部,粮草止一月有余,若再如此下去,这天风山却是呆不得了。只得丢了这刚建好之营盘,率众突围。”
“天王不可,若再无这营盘,根基更是不稳。老弱家眷若是突围,定被擒之,则前方作战之人,听得自已家眷被捉,情绪方乱,军心动摇,不利作战也。还不如坚守这营盘,也好有个立命之所。”
“但府兵二万余众,乃集结塞北全部精锐,皆是作战之士,若是打将起来,恐难以取胜。”
孟伦笑道:“天王,这便好了,却就怕他不来。”
穆子丰不解道:“此话怎讲?”
“天王只知其弊,而忘其利。全省之兵集结于天风山,州府必定空虚,若此时攻击,是正时候。若破了州府,正可行我据守坚城之攻略。我从京城来此,在塞北之地,一路上,见饿死人口众多,本就受灾之年,朝廷又兴兵来犯我。各州县空虚得很。再说这府兵,常年欠饷,再经此一灾,士气全无。现在破敌却正是时候。”
穆子丰大喜,道:“若真如此,这战一若成,我便封你个军师,如何?”
“小弟岂敢。”
“依你之言,破哪个城池最为妥当?”
孟伦道:“若破大城,一则城墙高大,不易攻取。即便攻下亦无太多兵士防守。故攻离我山寨较近之小城最为适宜。我看这地目府便是不错。仁宗沐德年间,狼狄小股游骑兵曾劫掠地目府。便是从天风山北麓天风谷出奇兵,直插地目府。这朝廷也是奇了,至今不在天风谷与地目府之间设堡。我思量应是义军蜂起,无暇顾及,主力又在狼狄身上,才至于此,但正好为我义军所用之。我军现在天风山西南麓,若只用少量兵力据守山寨,再用少量兵士在山中做疑兵游击而战,使官军不敢轻进而又知我主力在这山中。耗他些时日,而我主力精锐则使用狼狄之法,再向北出天风山,进入塞北草原,顺天风山北行至天风谷,再出谷攻击地目府。狼狄心思,全在大魏边关卫所,此法若做得机密,狼狄亦不会关注我等,想也不是难事。若有这地目一城,不大不小,与我军现在山寨南北呼应,则据守之法成矣。”
这一番话,听得穆子丰佩服之极,赶忙起身道:“贤弟却是大才,若早遇贤弟,大事定成矣。不必等这战成了,我现就封你为军师。”
说罢,弯腰鞠躬行了大礼。孟伦一九品小官,哪见过此情形。一军统领,止为有才之人而礼贤下士,心中甚为感动。连忙扶住,道:“天王不可大礼。已方渐见,只供参谋。万不可封我为军师。”
孟伦初到顺天军,又无战功,止几个方略,便做了军师,哪敢应承。便先推脱了。只道有谋事便可招之共同商讨。穆子丰先派人为其安顿房舍,住了下来。又摆酒宴款待。寨中大小将领,全都到了,见军中有了谋略之人,有的欢喜,有的不服,但穆子丰坐上贵客,哪敢怠慢。一一敬酒见过了。
原天这顺天军中,却还真无几个文人。除却‘天智虎’李让,原是个落地秀才,其余众人,亦不通文理。想是文人读了“仁家”圣贤之书,总想搏个功名,哪有几个甘心落草?人,有学识则知礼教。魏太祖兴始年间,广公官塾扶私塾,大兴文化。及至神武年之后,此法渐渐废弛。学堂书院,皆急功好利,费用腾贵,哪是一般民众子弟招架得起,读书之人愈少。后来几代又大兴商业,世人唯利是图。则世道之上,愚民、刁民甚多,知礼义,有见识者愈少也。顺天军中,多为江湖豪客、流民、匪帮、朝廷叛军。啸聚山林,实为一口酒饭,快活一时便好,并无长久打算。便是这“顺天王”倒了,还有“张天王”、“李天王”,混得一时算一时。
止那个穆子丰,还算人物,想着建此事业来。故见着孟伦,上宾款待,并听从其计。但手下人未必肯服。酒宴过后,孟伦已回房歇息。穆子丰想起方才所说大略,又回至大帐之中,翻看地图,心中谋划。但见杨向武进来。
穆子丰道:“杨将军来此有何事情?”
杨向武道:“天王,今日所来之人。却是谈吐高深,有些学问,说得那些方略,天王意下如何?”
穆子丰道:“此人确有大某路也,正是我军急需之人才。方才所说,句句在理,我便又来这帐中,研究一下出兵方略。”
“天王真想出兵?”
“确有这心思。”
杨向武道:“此人初来,不知底细,原又是为官之人,奸猾得很。若是敌军细作,诓骗于我等,如之奈何?”
穆子丰叹气道:“杨将军还不知我军底细乎?我顺天军,被朝廷一路穷追猛打,现已只剩这几千人马,若再败,就只得散伙了。你我呆在这天风山二月有余,又有何良策?只待粮草耗尽便自行瓦解。这子真兄弟所说,我思之亦是唯一出路,此战若胜,方有一线生机。但,杨将军所言,亦是不得不防。我心下已定,想让刘思德将军与你同去奇袭地目府。杨将军精细之人,在攻击之前,必要亲率小队斥候详细察看城外诸地,尤是那附近树林、山谷、丘陵可尽藏伏兵之地。再派细作混入城中,观察敌之状态。若真有埋伏之意,这孟子真便真是个细作,必将其千刀万剐。若无防备,混入城中之人正好做个内应,赚开城门,这地目府也是唾手可得。”
杨向武听罢,亦是佩服穆子丰粗中有细,乱中求稳,道:“天王放心,若无埋伏,攻城之事,向武早已熟练。定不会叫天王失望。”
穆子丰点头称是。
这二人,随后又谈些甚么?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