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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书说到,肖猛实是还想与芳儿多聊一会,无奈天色太晚,不得不回,便宾主告辞,离开吴府。
肖猛回到“隆德船行”分舵,不见了李子方,正待问那伙计,只见李子方却回来了。
李子方看见肖猛,道:“好个肖大老爷,却是急死你李大哥了。料你是走丢了,急得四处寻找,实在寻不得,正想明日报官,你却自己回来了。”
肖猛笑道:“李大哥见谅,方便之后,又见街市之上,有杂耍卖艺之人。看了会,耽误时间,却让你着急了,肖某罪过。”
李子方暗想,这夜里哪里有杂耍之人,定是诓我,青春少年,必是去找歌妓去了。也不好挑明说得,便道:“回来便好,早早歇息去罢,伙计已为你收拾好房间。”
肖猛回到自己房间,将芳儿手镯握在手中,光滑柔软,却像摸见了芳儿玉手一般,睡得亦是踏实。
次日卯时,肖猛方才起床。但闻有人敲门,说声进来,却是一伙计。
伙计道:“肖公子,门口有一女子叫你出去。瞧打扮像一丫鬟模样。”
肖猛知道是春花来了,想必是芳儿又叫自己陪伴。心中亦是快慰,赶忙穿衣洗漱完毕,来到门口。见春花在门口已站了一会儿。
肖猛笑道:“姑娘找我又有何事?”
春花道:“今日是晚秋开渔节,业州城里亦是热闹得很,我家小姐想去海边观船。码头那边鱼龙混杂,想请肖大哥做个护卫,如何?”
肖猛道:“我亦说过,有事即可找我,有甚么难的?陪你们去便是了。”
春花笑道:“好,现在便随我去罢。”
肖猛想,即是护卫,也需带些防身之物,宝剑太过扎眼,带个匕首便好。肖猛行李都在分舵自己房间之内,便对春花道:“我去安顿一下,片刻就好,姑娘稍等。”
说罢便匆匆回房。还未到自己房门口,忽见李子方走了过来。
李子方道:“肖英雄,沙船现已补给完毕,今日即可直航。我等直达金沙镇,中间就再无停泊了。你可收拾好行李?”
“这……”肖猛想到方才答应春花陪吴小姐逛码头,现在船却要开了。怎生是好?一时间没个对策,竟然语塞。李子方见肖猛面露难色,心想这肖公子是不是昨夜去吃了花酒,与那个女子有了露水之情?心想这肖公子虽是英雄,情场却不是老手,让其再去见识见识也罢。
李子方不好明说,便道:“肖公子若是在这城里还有其他事情,我即可以晚走一会。正好请人检查修缮那沙船一番。下午巳时开船,你可来回否?”
肖猛正中下怀,道:“那便好,昨日城中遇一熟人,今日约我清谈一番。若是沙船修缮,正好再等我一会儿,下午定能回来。”
李子方暗想,这小子,明明是有情事在身,我李某情场老手,还看不出来,却编些谎话诓骗于我,心中略略有些微词,又不便讲,由肖猛去了。
肖猛安定下李子方,又回到房中取了五宝匕首,带在身上便急不可耐跑了出去。一路跟着春花,来到吴宅,早有家丁备好一辆马车。二人钻了进去,里面止芳儿一人。芳儿见了肖猛,亦是笑眼朦胧,含情脉脉。
春花道:“出发罢。”
车夫驾车而行,一路之上,三人车厢之内,又海阔天空聊了起来。觉过了不多时,便到了码头。三人下车。见码头之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沿海各州县,亦有休渔期,开渔期。业州所在东海之滨,产柳叶鱼、圆鲀鱼、腰带鱼等众多海鱼。还产桂鱼,这桂鱼少,便是名贵之鱼,喜食礁岩虾,牡蛎,故常在礁石之中游走,难以捕获,市价昂贵。此鱼肉蒜瓣状,嫩而刺少,味道鲜美,肖猛、李子方昨夜所食“糖醋桂鱼”,便是此鱼。这海中鱼儿甚多,但亦不可毫无节制捕捞。故,渔民在夏秋之季,停船出海,让那鱼儿繁衍生息,后州府衙门亦按地域时令立得休渔法规。到了开渔之时,正是鱼肥蟹壮,沿海各地,便像是倒了丰收之季,鸣铳放炮鼓乐喧天,万船齐出海,好不热闹。慢慢便衍生成节日。
今日便是这“开渔节”,城中人更是要图个热闹,到码头看船。肖猛陪着芳儿并春花,在码头观赏一番,直至渔船都走远了,才随着人群散去。道次见这场面,肖猛亦是兴奋。心想这南方却是与北方不同,想起青云卫,入了秋冬,满眼荒凉,再无生色。民众为了过冬,还需准备冬衣、木柴、腌菜,好生辛苦。还是这南国四季如春来的好,虽是官吏一样心黑手辣,但民众为了口中之食亦不必疲于奔命。
芳儿道:“观船已毕,肖大哥同我们一起吃午饭罢,我爹爹已准备好宴席,就等我们回去了。”
肖猛哪有不去之理?兴冲冲又随着二人回到吴府之中。
原来这吴东,祖上在南楚天顺年间便来至南吴。其祖先为人谦和,又善解人意,把毕生所得积蓄开得一间丝织工坊。由于善待织工,将那织工薪资提至市价数倍,故深受此地织工推崇,用心为其劳作,十数年便富甲一方。无奈朝代轮回,战火蔓延,家道亦有败落,但亦是巨富。到了吴东这代,虽是举人出身,进了官场,但为人还算正直。却受官场排挤。早年罢了官,便经商发达,夫人业已去世,止留有一女吴柳芳,再无其他子嗣。吴东虽是有学问之人,但这几年经商,遍尝世间丑恶。想来这世间之人,在银子面前,嘴脸最为真实。俗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去,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利益之中,吴东对这世道,却有些失望,心思这人在利益之前,哪能英雄长久?自己常年施粥、捐银,鲜有感恩之人。惯是一时英雄,也是凡人,怎能超脱五欲而生?虽是还尚存仁心,但却还是先将自己利益摆在眼前。故常常心思,我这万贯家财,止芳儿一弱小女子,哪能牢牢继承?若是嫁个浪荡纨绔子弟,一生积蓄却是给别人准备了。现寻一可靠姑爷,爱惜我这女儿,经营好我这家业,才是头等大事。吴家小姐貌美,亦不缺但观业州城之内,众富家公子之中,要么胸无大志,要么挥金似土,要么情不专一。井市小民之中,虽是巴结奉承,百一百顺,实图其家产也。两下为难,这芳儿又是清雅之人,喜欢英雄,对这相亲百般挑剔。这却难为了吴老儿。相过无数后生,无一满意,女儿年岁渐长,若再几年,花容失色,便老在家中了。正在此是,杀出个肖猛,不仅救了女儿,还相貌出众,名门之后,且胆色过人,诚实精明,亦不贪财好利。天下哪里寻这般好的女婿来?若是真娶了女儿,便是我吴家高攀来得莫大福分也。
又思量,等娶了芳儿,便是教他去经商,以他心智,又有手段,必成大富大贵之人,看其心境专一,必会善待我芳儿。我此时费些心机,亦是为了我吴家后继有人。那便让他乖乖做我好女婿罢。
如此一想,心下释然,脸上亦是春光满面。忽有家人来报,小姐并春花已同肖公子去观船去了。吴老爷心想这事便八九不离十了。心中亦是美滋滋,赶忙吩咐后厨,安排一桌好饭菜。等三人回来,便小饮几怀。
少倾,三人回到吴府,早有家丁迎入。便入得后堂,开了宴席。早上开渔之船,早有开渔之后头茬海鲜运回。红烧桂鱼、清蒸花蟹、海胆牡蛎、各色海菜,摆得满桌,更好东兴清酒助兴。春花又会些“吴曲”,拿来琵琶为众人弹奏演唱。清歌美酒,肖猛边关武夫出身,少有如此享受,渐渐亦是醉了。
吴老爷见肖猛酒力不胜,便吩咐家人,将肖猛扶至后院正房,供其休息。又摆好上等白茶“白鱼炙”,为其醒酒。
下午过后,肖猛酒醒。看看日头,已偏西了,心想这一天过得好快。又想李子方等了自己一上午,想是反感,便想赶快回得分舵去。但一想起吴芳儿面庞,脚又软了,这几日芳儿对自己已是有意,自己亦是想与这温柔女子过上一辈子。但拜师之事却还无望。哪有带上情人再去投师之理?思来想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下彷徨起来。正在此时,忽听有人敲门。
肖猛道:“哪位?”
外面听见春花道:“肖公子,我是春花。你酒可醒了?我家小姐叫你去后花园赏秋菊。”
听是小姐叫他,肖猛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又啜了几口“白鱼炙”,收拾停当,与春花一同来到后花园。竟把个李子方所嘱咐下午启航之事忘得干净了。进园一看,果是富贵的家,园子虽不大,游廊通畅、苍松翠柳,空地之上,遍种菊花,秋风来袭,阵阵花香扑鼻,沁人心脾。小湖中又有小岛,岛上有一假山上有小亭,地势颇高。岸边有小舟,三人上舟,见春花斜跨一文袋,又摇起橹来,几下便至湖心之岛,上得亭中。登在高处,视野宽广,夕阳之下,整个吴府尽收眼底。
芳儿道:“肖大哥,这夕阳夕景真真令人心动。你曾说你是文武双举,可会做诗否?就以这几日所见所闻做得一些来。”
肖猛笑道:“诗亦是能做得,但有一条件。”
芳儿亦笑道:“甚么条件,快快与我说来。”
“芳儿若先做得一首,我便来一首。”
芳儿掩面而笑,道:“我自幼虽是琴棋书画,但都不精,若是让我做得诗来,却让肖大哥见笑了。”
“不妨事,我但听得。”
春花亦笑道:“小姐快给肖公子露上两手罢。”
芳儿笑而不语,招乎春花一下,春花会意,早从书袋中取出笔墨纸砚,将纸铺于小亭内石桌之上,又用镇纸石压上。磨好墨,又将笔交与吴小姐。但见吴小姐拿着笔,低头沉思半晌。忽而面露笑容,作了一首《芳女愿》在纸上挥笔写道:
仲秋万帆碧海行,九月菊花香晚亭。
若问佳人何快意,夕阳风月伴英雄。
肖猛旁边看了,心思这芳儿却是好文笔,诗句工整,字写的亦是娟秀。“仁家”常说,‘女子无才应持家’,却真是混账理论。看看芳儿,知书达理,又有才华,若是娶得这样女子,一生却也是福分。便道:“好诗!芳儿心思细腻,让人佩服。”
芳儿笑道:“才疏浅薄,让肖大哥见笑了。我已做得了,肖大哥便不可诓我了。”
肖猛道:“好罢。”
说罢,拿起笔来,蘸了蘸墨。又拿起一张纸来,也是思量了一番,便在纸上写一首《英雄血》道:
大漠边关古道城,南国春园菊香情。
仗剑豪侠今安在?誓酒热血沐苍穹。
芳儿见了,笑道:“亦是好诗,衬托你肖大哥一片豪情之心。”
肖猛看到自己所写之诗,离开青云卫之时,豪言壮语又仿佛耳边想起,心想若是一味腻在此地,何时才能拜师。便道:“芳儿,实不相瞒,我来南吴之地,却有重要之事,乃是为了一生抱负,去找高人寻师。再不能在此耽搁了。”
芳儿道:“你却是想去学那‘治学’罢?”
肖猛一惊,道:“你却怎得知道?”
芳儿道:“方才你喝醉,此书从怀中跌落,我正好捡起。一看,便知是朝廷禁书《天下公论》,此书面南吴之地流传甚广,我又怎能不知?”
肖猛听了,道是吃了一惊,这书和薛华之信,一直视为珍宝,揣在怀中。想不到却是丢了。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手亦向怀中摸了摸。
芳儿道:“不用找了,却在这里,这便是那禁书。”说罢从春花文袋中拿出了这书来,递与肖猛。
肖猛接过,道:“既然芳儿已知道,那便是了,若想去告发于我,报官说我藏了禁书即可。还可领些赏钱。”
芳儿眼中闪泪道:“我却如此不堪么?为了几个银钱便可出卖仗义相救的朋友?”
忽而,芳儿好似又想起了甚么,面色黯然,又对肖猛道:“我见得此书便知你心思,一心想去拜师学艺,只是这朝廷。哪管你有得一身手段?若没个熟人照应,你这一身才华又如何施展?不若……”
肖猛道:“不若甚么?”
“不若留在这业州城罢,我爹爹也颇有一些家私,止我一个女儿。肖大哥一身本事,为何止想着与他人卖命?这朝廷对你何德,却与‘他人’有何区别?这两年兵荒马乱,朝堂腐败,如此下去,玉石俱焚。我爹爹虽是巨富之人,但亦为这世道左右,他早已在南洋创下基业,在古力多国有不少庄园船行。若你投了他,与他在海路之上,共建一番事业。若是这狼狄灭了我大魏江山,我等还有南洋退路。我爹爹又能教导你经商之道,以你心机必成贵人。何乐而不为?你便不要再去拜师了。”
吴柳芳之言,却是会令多半爱财爱色之人心动不已,但那肖猛胸怀大志,却又怎得回答?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