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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龙口海港别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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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文书说道,夏王带着肖猛、梁如天方亮便到达龙口。

    夏王先将要去东兴之事告诉众人,众人落难,有个地方便是不错,确不得挑,便都点头同意。又见一路之上,世子梁如身边一直有个后生,看那相貌便是精明强干之人。方才京城之中,太过焦急,亦没问此人来路如何。

    夏王道:“这位英雄,你却是谁?世子之朋友否?”

    还未等肖猛张口,梁如却先答应道:“父王,容孩儿禀告。这位英雄乃我之救命恩人肖猛肖辰忠,青云卫指挥使之子。你进宫之时,孩儿闲来无事,带领阿五众人打猎,想不到被豹子袭击,却要坏了性命之时,多亏他相救,才保得我才有今日。”

    夏王听说是肖龙之子,惊道:“你便是那文武双举之肖辰忠?”

    肖猛答道:“正是在下。”

    夏王道:“听说过。文武双举在我朝亦是不多见。你救了如儿,便是我家恩人,本王虽想报恩,无奈被奸人所害,自已亦不得保,怕是也连累了你。将来若成事,必全力相报。你现又有何打算。”

    肖猛道:“王爷无妨,我与世子,有缘相遇。今番遭遇,命中注定,同舟共济便是,无所谓‘连累’。实不相瞒,我此次南下,是准备到南吴之地西剑山寻找陆不平老先生,拜他为师。”

    夏王道:“英雄却有此意?想这陆景孤傲,拜师却也费得心机。”

    梁如旁边插话道:“父王,今年通天江水灾,肖大哥不得以便从龙口坐船南下。才和我进京,反陷了进去。前日我便也想去拜师陆景,现家中遭难,性命不保,哪还有这心思。”

    夏王哀叹道:“从此亡命天涯,又不知何时再回中原。肖英雄,我父子二人如今落魄,不敢再邀你与我等同行,但我家在龙口有心腹之人,若你南下,这船到能帮你寻得一条。”

    肖猛道:“若无寻师之事,真就跟了夏王爷,也是无妨。只是求师心切,确是不能再耽搁了。”

    梁如见方交得患难之友,不得几日便要分离,也是难过。当着众人不好发作,默默无语。众人又向前走了片刻,官道便在眼前,前方气息已能嗅见潮湿、腥咸之味,想是离这海不远了。一里地路程,终于进了龙口港,港在龙口府城外,又非军港,自是没得城墙保护,把守之府兵亦是懒懒散散。加之夏王一身暗访卫官服,谁敢拦得。但见空中海鸟盘旋。海港之内,大小舟船,密如市井。船上桅杆,森森如林。好个大港,蟹船、鸟船、沙船、大小海沙船、遮洋船、遍布港中水域。远处望去,不少海沧吴船扬帆跛浪,徐徐进港。码头之上,搬工民夫搬运货物、海产,嘈杂繁忙,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书生有诗《海路忙》为证:

    龙口港湾千帆远,东海浪涛万水寒。

    自古中原多贸易,纵横七海有大船。

    中原海路,自古发达,到了大魏朝,更有甚之。自太祖兴始年间,海外贸易便兴旺发达。龙口府北方大港,主要行通东兴三岛、北寒之地,亦有航线通得南方诸州县。但不似南方诸港,主通南洋之地。龙口港之北,亦置有一座军港卫,名唤北水卫。其指挥使名唤郑严,又有胡奎、李子重等几员千总虎将。北水卫内有水师边兵二万人,分置:网梭船四百条、鹰船三百条、苍山船二百艘、轮舸二百艘、海沧吴船五十艘。这海沧吴船,原产南吴之地,船身长大,三层三帆,外披铁甲,尤为壮观。内置水军五十人,水手十人。“曲射龙门子母炮”十八门,“猛火油喷筒”二十只,分置两侧仓内,若敌船太近,可纵火烧之。启安年间,“曲射龙门子母炮”已安置水师舰船之上,虽重量、口径略逊于守城、野战之龙门炮,但仍威力强劲,已是水师主力炮种。此炮受得那“子母铳”启发,亦置后膛放子铳,母炮十数子铳,战前便封装完备。水战不似城战,波涛之上舰船摇动,火炮精准逊色许多,若借齐射,则有胜算。故,射速快者占尽天机。这“曲射龙门子母炮”到得射程,止换子铳即可,可迅速打击敌船。水军士兵多配四眼铳,火箭、强弩。真高大威猛之巨舰也。有这北水卫,狼狄畏之众多巨舰、火炮,亦不敢进犯此沿海之地。此卫所保得这龙口海港繁荣,虽是灾年,不甚受其影响。

    夏王进了码头,对梁如道:“你快去邢伯伯那里,你也知道他在哪处。若寻到他,说明来意。把这个交给他,他便知道了。我众人先到路边饭庄吃此饭食,一路之上,跑得也是累了,休息一番罢。”

    说罢,从手中取下一枚蓝宝石戒指,交与梁如。梁如领命而去。

    原来,龙口府内,有夏王一心腹之人,此人无官无爵,却是布衣巨贾。姓邢,名立,字云木。其父邢克,前西山之地天河府知府,因克扣军粮,被夏王梁真罢了官,又换成侯新做了知府。有听客道:“这到是奇了,你方才说这邢克之子邢立,其父被梁真罢官,还算得甚么心腹?”原来,此事事出有因。虽是夏王忠心耿耿,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李青利亦常劝得夏王,现在势大,却得想到失势之时。可派遣一心腹人,居于京畿附近方便之处,若真有个闪失,也好寻条退路。夏王身边,其实心腹十余人,最为信赖李青利、邢克、古风、侯新、安得全五人。于是便便叫来邢克,与之商量此事,让其深入京城做个卧底之人。与之商议之后,怕没得来由,便找个借口,说其克扣军粮,罢了知府之职。邢克假意怨恨夏王,但投到毕家门下,虽是毕家对此怀疑,但此时邢克投了过来,也总归是损了夏王势力,算是自己棋胜一筹。总归是新投之人,不敢予以重任,便在北港龙口之南,充沧水县县令。比起原来知府,小了许多,又怕其怨恨再次反水,其子邢立远洋经商,便处处关照。十数年之内,邢立所建“隆德船行”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已成当地巨商。当然,邢家父子二人,哪能忘得“关照”之人。每年对毕成、毕龙孝敬金银无算,又划分船行股份,白送毕家二兄弟。想这远洋贸易,一年分得多少红利?同时将那东兴、北寒洋、南洋等众海国之地稀罕宝物,捎来便送与毕家。这船行,俨然毕家、邢家合伙经营,所有海运之事,大行方便。故其私贩海货,偷送个把逃犯,每每也能蒙混过关。

    其实此正是夏王所愿,毕家眼皮底下,放得心腹之人。好歹这邢家父子,虽是表面应承毕家,其心还算忠耿。邢克明理之人,抱负远大,其名门巨富出身,视钱财无物,倒是常言忠君治国之理。邢克知道毕家所为,人神共愤,长久下去,大魏必是亡国之态,到时玉石俱焚,再无良日。只有夏王之法,方能救天下之危,与之共建西山之地,深感其方法治世,心中无比敬仰。故对毕家只是利用,心仍在夏王之处。

    梁如从前来过龙口府,自是常去邢立之处,道路也是熟悉。街市之上,人多车杂,行马也快不得。到了顺海街市十字街口,远远望见大红竖招旗,上书“隆德船行”,下面二层木楼,青砖红瓦,座北朝南,一楼气口宽敞,诸多伙计,牙子谈着生意,店内人来往,好不热闹。二楼外观别致富丽风雅,闹中取静,确是好档口。梁如心想到了,便走了过去。早有伙计将马看好。另一伙计上前迎接。

    伙计道:“客官,看您模样便是贵人,有甚么生意,用得着我船行?若大生意我便叫得掌柜出来。”

    梁如道:“有笔大买卖,却与你和那掌柜说不得,止见过你家东家再说。”

    伙计见是大生意,自不敢怠慢,赶快将梁如领至二楼账房后一屋内。这屋子深入后堂,清静得很。

    伙计道:“得罪,贵客先稍等,待小的通禀一声。客官贵姓。”

    梁如道:“你止说姓梁的便好。”

    说罢,一挑绵帘,进到屋内。片刻出来。道:“贵客请进,我家东家便在里面。”

    梁如挑帘而入,伙计自下楼忙他事去了。

    进得屋内,但见一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面色黑黝,大眼钢髯,却有武将之貌。头戴乌色四方平定巾,身着深蓝右衽直裰,又罩一赭石五福纹罩甲,蹬一牛皮矮腰靴。梁如认得,这便是邢立。方想问候,但见邢立先行了礼数,单膝跪拜。

    邢立道:“不知世子远来,邢某惭愧。”

    梁如赶忙扶起,道:“叔叔哪的话,我父子是有事求得你办。”

    邢立道:“王爷也来了龙口府?”

    梁如点头称是,又从怀回掏出蓝宝石戒指,递了过去。邢立接过一看,心下大惊。原来,梁真与邢家父子约定,其王府有蓝宝石戒指一对,梁真、邢克各一只。若有一日,见了戒指,便是有了大难,可全力相救。邢克年迈,止将此事告知其子邢立。而夏王则止自己知得,连世子也不知情。

    邢立小声道:“王爷有难?”

    梁如看其心下知晓,想是父王戒指原故。知其心腹之人,便将这两日情景都与他说了。听得邢立汗流浃背。

    邢立道:“一路之上可有人追踪?”

    梁如道:“现我与父王已出京城,父王有义士李平顶着,量他们也发觉不得,只是我这里,离了官驿,又有父王所扮‘李平’一路使得腰牌。必被注意,但时间尚早,发觉之后我等也早出了京城。”

    “事情急矣,不得耽误,我现速派遣海船,多带干粮淡水,接上你等上路。”

    梁如拜谢:“全凭叔叔张罗。若是毕家察觉,你又怎样应对?”

    邢立呵呵一笑,道:“方才听你说得,你父亲已化装成镇抚使,这事便好办了,他有腰牌。若官家问起来,我便都推在他的身上,暗访卫办事,百姓哪有不照办之理?”

    “还是叔叔想得周全。我还有一事。”

    “快快说来。”

    “我有一生死兄弟,随我卷入此风波,甚是有愧。他不随我等去东兴岛,想去南吴之地,叔叔可否派船送之?”

    “小事一枉,先领我去你父亲那里,我即刻派人发一条海沧吴船供你父王众人所用,你那兄弟,近海之行,用一条小号沙船即可。”

    “多谢叔叔全力相助,若今后还有作为,必厚报之。”

    “哪里的话,我父与王爷世交,你我便是一家人。”

    随即,邢立叫来伙计,发船去了。伏在文案之上,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又与梁如一同前往王爷所在之处。来至众人所在饭庄,梁如领邢立过去。邢立看了半天,那镇抚使却与夏王无丝毫相像之处,但有戒指,又有世子,心想必是错不了。大街之上,人多耳杂,止简单行了礼数。便为众人人指路,左拐右转,来至一处码头。但见上方一艘巨船,梁如心想这便是邢立所说的海沧吴船了。众人上船,邢立先安排仓舍,又到一大仓,止带得夏王,世子。如此清静之处,夏王才又将面套拿去。邢立见果真是夏王,行了大礼。

    夏王道:“今日多亏邢壮士,大恩不言谢,日后报答。”

    邢立道:“王爷此说到是生分了,我等与王爷世交,此事怎能不尽力而为之。此船一直我自用,现送与王爷。船上水手二十人,还有管带一人,名叫邢方,是我侄儿,行船多年,经验甚广。此众人我皆是我心腹,毫无二心,王爷请放心用之。但凡海事,与邢方商议即可。我在东兴,亦设有分社,与当地各诸侯颇有往来。我以写好一封书信,王父将信交与分社掌柜杜尚,他便全权安排。你们所用之船,尽可放心,都是民用,我又将‘隆德船行’旗帜摘去,换了一‘清康船行’标旗,此标旗是假旗,反不招人耳目。”

    说罢,将信交与王爷。时间紧迫,再无他言。肖猛便与众人分别。

    肖猛道:“贤弟此去东兴,不知何日能归,若真过了这一劫,还望能一同学习栋梁之识。”

    梁如道:“与肖兄认识虽短,却如故人,无奈又有此祸,草草逃命,却连为你画个肖像之工夫都寻不得。世道所逼,不得已而为之。现我心下,尽是报仇之想法。若真有一日,杀得仇人,再与肖兄相见。”

    肖猛道:“先行得安身立命之法,你现去异国他乡,比不得在自家封地,凡事小心从事,不可使得性子。”

    梁如道:“肖兄一席话,便知你心真诚。若真有一日成事,必与肖兄一同干出一番事业来。”

    二人洒泪而别。那巨舰山峰一般,徐徐出港,起锚扬帆,渐行渐远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