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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童善豹率肖龙、陈德、张利成皆众边兵大败狼狄之后,升官回京,肖龙镇守青云卫,真个用心防范使这要塞固若金汤,加之狼狄元气已伤,十数年再无进攻中原之意,这边境也便太平起来,商贾往来,贸易频繁。后肖龙娶了当地书香门弟仁学大员陈氏之女,陈玲儿。其父陈实,原在朝廷任礼部左侍郎,正三品大员,主管礼仪、科举、接待之事。后告老还乡还到青云卫南百里北固山西侧北固镇居住。其女陈玲儿从小诗书礼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深得肖龙喜爱。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结得一对姻缘。
结婚次年,肖陈氏怀有身孕。在青云卫住得无聊,加之秋收已过,肖龙对边兵又开始集练,常忙得不在家中,便带了丫鬟杏儿回到娘家居住。此时这胎儿已经十月有余。这肖陈氏也是只书达理之人,知道相公忙于公务,这青云卫却是少不得他,一般也不去唤他回来。北固山西镇乃是在半山之间,虽是北方寒冷,但风景尚好,父亲这宅院正好座落在镇中一僻静之处,也是清雅的很。入秋之后,家中租地佃户又送来秋收新粮,并山中野味若干,肖陈氏每日看看山景,尝尝新食之味,并看看诗书,日子倒也清静快活,只想得怀胎十月,生个男孩,为肖家传宗接代。
一夜,忽觉腹中有感,胎儿肢体愈动。知是快要分娩,便通知父亲去请那接生婆,便早早睡去。自觉得昏昏沉后飘然而起,来至屋外,回头再看,四下尽是荒野,家父宅地,已不知所踪。心下正是骇然,却见脚下一条小路,悠然至前方山谷,看那山势,陡峭凌厉而绝非北固山也。便顺路而行,数十里之山路,全然无觉,亦不知自己已有十月身孕。进入山中,及至山顶,豁然开朗,见一高大普济佛庙宇,屹立眼前,殿内灯火灿烂,又闻得欢歌笑语传出。心下好奇,飘然而入。来得殿内,听那声音全无,但灯火依旧,内部空旷而无佛像、家什杂物,仅有墙、柱而已,森森寒意入骨。殿内一人,背对其而站立,从其后背看去,高大威猛,伟岸之相。看到此人,肖陈氏虽觉怪异,但毫无恐惧之感。那人忽地转过身来,仔细看得,一中年男子,灰白须发,青衣白裤,朴素打扮,面相熟识却实难想起。此时正望向自己,顷刻泪流满面,扑通跪倒便拜。
肖陈氏心下狐疑,此人虽是面熟,但确不相识,便道:“壮士请起,奴家与你素未平生,因何行此大礼?”
那壮士道:“母亲大人,孩儿想煞您了!我便是您的儿子。肖猛,肖辰忠是也。”
肖陈氏骇然道:“我那孩儿,还未出生,想你这岁数,比我那爹爹都要年长,怎会成为奴家孩儿,休要胡说,折杀寿命。”
那人道:“母亲受惊,孩儿已到暮年,一生所做之事,无愧天地。但终是肉体凡胎,哪能超脱这因果轮回。求得造物之主,化得这份奇缘,只为见上母亲一面,别无他求。此缘实属天机,不得相告。前缘已尽,母亲请速离去,你我二人稍后便可再见。”
说罢,但见天崩地裂,庙宇崩塌,肖陈氏亦感觉陷入无底深渊。忽而惊厥坐起,见还是在那绣床之上,才知止是一梦。但觉汗水浸湿衣裤,腹中巨痛,想是马上分娩,便大声呼喊丫鬟杏儿,此时天已大亮,那接生婆已到,便马上为其接生。其父陈实,立即派人前往青云卫所,唤那肖龙前来。此时肖龙正在青云卫训练边兵,听说娘子分娩,便让参将陈德代劳之,快马加鞭,一路赶回岳父大人家中。方才迈入娘子所住院落,但听得一声婴儿哭声,声音洪亮,却似叫喊。知道是个男孩,心下大喜,想是有了传宗接代之人。听得北固山上宝林普济佛寺上钟声响起,正是辰时。片刻,进入房间,丫鬟已抱着婴儿,母子平安。肖龙看那小儿,圆脸粉肉,双目紧闭,正在酣睡之中,甚是可爱。又来到娘子床前。
肖龙道:“娘子辛苦了,分娩之时我还在为公务繁忙,惭愧之极。”
肖陈氏道:“相公那里话,奴家自知你忙,也不好讨扰。如今顺利产下一儿郎,便是我的福分。”
肖龙又道一些安慰之语。那肖陈氏觉得昨夜所做之梦蹊跷,便小声对丈夫说了。肖龙听得,亦感觉神奇。
肖龙道:“日有所思,夜便有所梦,我常想要个儿郎,继承我平生事业,为国尽忠,做那栋梁之材,娘子平日总听我说得此言,便想那男儿是个伟岸之人,所以做得此梦。但你所说这孩儿名字,我便觉得甚妙,因为此孩儿生在辰时,我又想让他做个勇猛武将,继承我家业。还便想他忠君爱国,成为有用之人。这肖猛,肖辰忠,真真是托梦托来个好名字。”
从此,便叫那小儿起名肖猛,字辰忠。这肖猛父亲武功高强,母亲贤惠包容,外祖父仁学泰斗,从小便教育有方,亦是那人见人爱之儿郞。
闲言少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霎时间已过十几年矣。肖夫人之父——陈实,已是病故而去。此时肖猛已是一十八岁,生得虎背狼腰,健硕有力,剑眉虎目,英武无比。现在父亲军充中当一佰总。儿时在外祖父所办学馆学得仁学四书五经,十四岁便通过院试成了秀才,十七岁那年又通过乡试考中了举人,一时间被人们认为天资聪颖视之奇才,前途不可限量也。举人自是可当官,后肖猛被吏部调至京城东天曲县当个九品主薄。肖猛不甚喜言自己官家出身,未对知县等上司说得此事,也不行贿赂,止靠实干,竟被这县衙中人误认为毫无势力之人,苦活累活自是做得不少,不加功赏,竟亦是冷嘲热讽调侃其取乐。肖猛一气之下,罢了这九品小官,回至家中。又于次年至霸京贡院参加礼部会试,春闱过后,却落了榜。众人皆惊,认为其患了失心疯,不然怎会有如此差别。其父肖龙勃然大怒,严加教导之后亦是收效甚微。问之为何不思进取,肖猛答道:这书中所言,与那世上之事似无因果。书中所说,学习圣贤,天下便得太平,但这满朝文武哪是个不是科举出身?但做了官,便忘乎所以,一味想着权谋,败坏这世间风气,忘了圣贤所云,是何道理也?再产这官场,任人为亲,若自己实做得却是永不提拔,竟当做痴呆般耍笑哄骗。肖龙竟被问得哑口无言,心思此孩儿性格怪哉,若真是做不得官、读不进书,强求也是枉然,不如早早研习此武功韬略,从这行伍发迹,却是上进努力,博得个武举,也得封妻荫子。便在其十八岁那年,来到军用效力,也参与过几次战斗,学习些指挥方略。次年武科乡试,策略马步刀弓,无一不精,便中了武举,虽是再没参加过会试,但这肖猛文中文举、武中武举,也是天下少有之文武全才。魏北一带,逢人便知出了个双科举人,那肖辰忠也颇为有名。
不但如此,这肖猛对机关器械、数算国解、新奇巧具,消信埋伏,却如行家里手。当佰总时,见乡下有孩童放风筝玩耍,突发奇想,便叫几个军汉,做了老大个风筝,自己亦系在风筝之上,叫几十个军汉放飞。军汉年少,尽听其言而不知危险。竟真的跟着风筝腾上天空,自觉风大而目不可睁,下面军汉,操控不利栽了下来,肖猛折了几根肋骨。被肖龙得知,好一顿骂,那几十个军汉,亦罚挨了几天饿。
但日子一久,又觉得所学之艺不精,自己亦感叹身边没有良师。
肖猛当个佰总,身边边兵百人,虽是年少,却天生爱惜子弟,视同生入死之军汉为兄弟、叔伯。每每巡逻,必在前方。与狼狄流寇遭遇,奋力拼杀。撤退之时,屡屡断后。众军汉亦把这少年当作师长爱戴,尤其一少年边兵,名叫桂平,乞丐孤儿出身,为混口饭吃,加入边兵,常受得别人戏弄。肖猛将其划下麾下,平日又家中做个仆人,军中也是同上阵。这桂平对肖猛亦是忠心耿耿。
肖龙爱子,但并不溺之。每每有巡哨之时,若轮肖猛,自是不避危险。实是想让其在杀场闯荡。但所派之人,除桂平之外,剩余之人,毕三十、四十余岁有余,皆有家室之人。这便让肖猛好生尴尬。自已年少之人,虽是长官,奈何得尊重年长者,亦是有此心烦。与父亲说过,肖龙却无解释为何如此,止叫其认真行行令便是。无奈只得如此,并不知父亲何意也,只怪其偏执。
这天上午,已过秋收,肖龙派肖猛到边屯之地,协助军需官们运解粮食,那大部粮食已然入库,这里是碾豆扬场所遗漏之粮,止派得少数军汉捡拾。虽是秋季,但天气亦是开心干燥闷热,活计少倾便已干完,边军官兵在前面树林纳凉。肖猛亦来至树阴之下练剑,刀光剑影之中,想起自己已长大成人,本领却不多,荒废时光,何时能学得栋梁之才,便不由得叹起气来。
这一叹气倒好,引得旁边一人关注,那人名唤薛华,是肖龙手下军需官。见肖猛心事重重,便走上前来。
薛华道:“公子因何事忧虑?”
肖猛见是军需官薛华,也是那熟识之人,便道:“想我二十岁,正是闯荡游学之时,但却寻不得良师,只憋在这小地方,日复一日,何时才成栋梁之才?”
“公子所言差矣!你小小年纪,便获文武举人,已是栋梁之才,怎说得自己不成气候。”
“我看那文科所学仁学圣贤之书,言不符实,与世事相违,这天下之人,尤其这为官者,自私自利,权所为之,皆为自已,哪管得他人。而那武科,所考之韬略战术,虽韬略万古不变,但那战术,还研习上古之风,形式为上,不思进取。方得实战,才知所有战法另有一套,如此更新不及,浪费经验谋略,实是可惜。”
薛华道:“公子所言极是,这‘仁学’所学之理,现已迂腐,你看这世上之人,皆以‘官’为本位,当官即可,随后便是发财,封妻荫子,世代快活。为何也?这官有皇帝之权而要挟百姓,百姓不敢不从,官本位即权本位也。但有了权,所说之话,所做之事,错亦是对,无人敢驳,皆因怕其戕害。这根本之处,就在于‘仁学’所说‘忠’也。这‘忠’本是让人忠于职守,敬业尽责。到了那仁学大家口中,一味迎合权贵,便要这小民愚忠,若官毁其屋,官占其田,则必忠于官而不得反抗,忍气吞声便是‘忠’,稍有不从便是‘不忠’,不忠便是谋反,当诛之。久而久之,愚民渐成,任其宰割者为良民,敢于护已之私产者,便成了大逆不道之人。想你公子亦是知道,南边北固山之上‘神寺村’村民,历代猎户,朝廷竟因其手中有猎铳,便不许其打猎。想这圣贤之书本意已被篡改,面目全非矣。公子何等聪明伶俐之人,读读这圣贤书再看看这昏昏世道,便自是一目了然。”
肖猛听罢,浑身为之一震。所听之言,立异标新,与那书馆正道所学截然不同。但却听之有理,心下骇然,便道:“薛军需所言,我从未听过,但所讲之言在理。敢问此理都是自己悟得?”
薛华哈哈大笑,道:“我哪有此感悟,此乃‘治学’之理。”
肖猛听罢,心下一惊,道:“这‘治学’乃是禁学,我上书馆,听得先生说过,与那圣贤‘仁学’相反,乃是奸猾乱世小人所著邪恶之书,不得碰之。”
“但公子可曾想得,那朝廷为何不敢教人学习‘治学’,若是真个是邪恶之书,摆与公堂,让他与‘仁学’同堂公论,自然比得高下。越是遮掩隐藏,反倒越是不敢与之比较,为何不敢?乃是‘治学’比起那‘仁学’,以天下民众为重,重民而轻君,侵害了权贵利益,自是不敢广开民智,只为继续剥削,保存权贵之私利也。乃不知民若愚笨贫困,天下危矣,其权位亦不得保。”
肖猛点头称是,道:“听你一番话,我倒是想拜你为师了。学学那‘治学’之理。成为栋梁之才,救天下苍生。”
薛华拜道:“难得公子怀天下之心,我观察公子久矣,见你有英雄之气,才对你说出此话,但在下之才,难以教扶公子,必有那大英雄待之方可。”
“何为大英雄?”
“精熟‘治学’之法,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武功军械,兵戈权谋、机巧之术、精算神通、洞悉人伦之人,乃顶天立地之英雄,其学识可拯救天下,此类人物方可教你成得那栋梁之才。”
肖猛道:“天下哪有此大圣贤?”
薛华道:“怎个没有,我那师傅,便是个这样的人物。”
“你那师傅却是何人?”
“我这师傅,姓陆,名景,字不平。原在京畿‘神武火器营’任军需官,出身名门,其祖父乃是历宗时解救京城之急的陆衍,后其父陆云继承护国公。仁宗之后,家境败落,又得罪当朝权臣毕成,被贬至南吴之地任张水县令,业已多年,以一已之力创得张水县县强民富,为官清廉,被称做‘陆青天’。前段听那南方来京之老乡说起,现已职官,往西剑山隐居。倒是正有时间收得徒弟。”
肖猛听罢,道:“这个陆景,我倒也有所耳闻,尤其其祖父陆衍,我外公却还认识,常对我说起京畿保卫战之事,认为陆衍有拯救万民于水火之力。想必那陆景也是能人,但我一无名小辈,去寻得名流为师,有些唐突。不知是否可收我这个徒弟。”
薛华笑道:“这个公子倒不用担心,我这师傅,收徒弟之法,却与别人不同,他收徒弟,讲求一个‘缘’字。”
“何为‘缘’也?”
“他每收一徒,先不教习,但看这人是否有那英雄之气,心胸坦荡,志向高远,心怀公正之人。若是奸损小人,找个借口便遭罢黜。人若还算得正直只是求个技能,以便立足,便教一技之长,也不往深处去。若是真个与他英雄所想相同,不被这身外之事所打扰专一寻求那世上之真理之人,必倾囊而授。”
“你这师傅,乃是用其一生去寻求世上之真理之人?”
薛华道:“正是也,这世上之真理,乃是解释天下人如何共生,可使百姓开民智且知礼义,使国家昌盛繁荣,使军队成为那虎狼之师外缷强敌内保子民。使天下公平不致产生极奸极恶之人。那才是个万世昌盛之理。”
肖猛道:“这倒正合我意,我想做那栋梁之才,便是觉得这天下混沌,少了这些许英雄当道,让那小人得势才致于此。”
薛华道:“我看公子虽年少,有此心极为可佳。若公子不怕吃苦,我可给师傅以写一封信,推荐你从他为师!。”
究竟薛华如何写信帮他,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