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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从梅林中离开,盼儿就见到两个身穿青袍的僧人踏雪而来,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而矮的只有八九岁,一张小脸儿又白又嫩,冷风一吹冻的通红。
小沙弥双手合十,满脸认真的看着盼儿,问道:“敢问女施主可姓林?”
盼儿挑眉,弯着腰笑眯眯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娃娃,道:“我是姓林,怎么了?”
“您母亲有事,已经先回了京城,方丈派贯悟与师兄送女施主回京……”
见吴庸之前盼儿便与林氏说好了,过半个时辰就来洗墨亭附近相聚,现在娘竟然一个人回了京城,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女人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担忧,面色苍白道:“那就麻烦二位师傅了。”
护国寺后院儿停放着一辆马车,盼儿见贯悟手脚并用的往车上爬,费了老大的力气都没爬上去,便伸手扶了一把,贯悟回头一看,圆脸涨的通红,只觉得这女施主长的真是好看,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盼儿也跟着上了车,车厢将寒风都给挡住了,贯悟又递给盼儿一个套了蓝布的汤婆子,抱在怀里一会儿,只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她坐在贯悟旁边,发现小沙弥脸上的红晕未消,便笑了笑问:
“小师傅,我娘应该不认识贵寺的方丈,怎的今日由您二位送我回去?”
贯悟瞪了盼儿一眼,嘴里咕哝道:“师傅就师傅,干嘛还加个小?听说是忠勇侯派人来知会方丈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
忠勇侯?
盼儿自己就在忠勇侯府当值,日日都得去照顾那些娇贵的花草,但干了这么多日活儿,老忠勇侯见了几次,但新的这位却一眼也未曾见着,怎么会跟娘有牵扯?
因刚刚在外头冻了太久,捧着汤婆子的双手暖和后便通了血气,此刻又涨又麻,有种被针刺的痛感,盼儿忍不住揉搓了一通,头靠在车壁上,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先是林氏,又是吴庸,最后甚至还想起了褚良。
她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不是瞎子,刚刚在洗墨亭里头,吴庸满脸的惊艳是骗不了人的,就算这人嫌弃自己二嫁的身份,但男人大多都是好美色的,见着美人儿怕是连脚步都迈不动,就算吴庸是个读书人,也不会是例外。到时候这桩婚事成了,自己嫁人后,以褚良的性子肯定会彻底熄了不该有的心思,也能少些麻烦。
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回到了京城,停在了铺子前头,这两日母女两个忙着收拾,一时间还没有将招牌给挂上,昨日她二人便已经商量好了,铺子叫“荣安坊”,里头各种门类的吃食都有,主要卖腌菜点心等物,过两日便是上元节,倒是可以做些元宵来卖,家里头剩的干桂花也不多了,还得再买来些才够用。
下了马车后,盼儿让贯悟先等了等,小跑着进了铺子里,从林氏做糕的地方拿了几块栗子糕与冰糖桂花糕,用纸包好,直接送进了马车里。
小孩子都抵挡不了甜食的诱惑,贯悟嘴上虽在推辞,但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儿好像黏在了纸包上般,鼻子连连抽动了几下,显然被这股糕饼的香味儿给馋坏了,可劲儿的咽唾沫。
盼儿不由失笑,将糕饼放在了马车上,道谢后转身回了铺子。
将木门关好,盼儿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林氏的身影,她皱了皱眉,小手扯着裙摆,直接上了楼梯,走到林氏的屋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娘,你在里头吗?”
“进来吧。”
听到动静,盼儿将门推开,一看便看到坐在圆凳上的林氏,明明出门之前林氏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小袄,怎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一件?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盼儿发现林氏的神色虽好,眼皮却略有些红肿,柔白腕子像是被蹭破了皮,一圈皮肉都是青紫色的。
盼儿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什么都顾不得直接冲到了林氏身边,拉过她的手腕,忍不住提高声音道:“到底出了何事?为什么您要先回来?”盼儿生怕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林氏受了委屈,她活了两辈子,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想要好好护着自己的亲娘,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她未免也太没用了。
林氏被盼儿捏的有些疼了,想要抽回手,却发现盼儿死死咬牙,浑身紧绷,就这么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心里一软,林氏轻轻拍了拍盼儿的手道:“方才我在林中遇着了歹人,幸好碰上了忠勇侯,被他救下后就直接送回来了……”
盼儿满脸狐疑,她们娘俩刚刚进京没几个月,林氏又是如何认识的忠勇侯?她可不认为堂堂的侯爷会这般细心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寡妇,莫不是忠勇侯见林氏貌美,动了歹心吧?
“无论如何,您日后就好好呆在京里罢了,我就在您身边陪着,咱娘俩儿可别乱走了……”她自己出了事倒是无妨,但林氏苦了这么多年,身体又不好,一旦遭了罪能不能熬过这道坎儿还是两说,盼儿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自然得经心着些。
今日之所以去护国寺,完全是为了相人的,林氏先前没有见过吴庸,现在便忍不住问了一嘴:“那吴秀才如何?”
盼儿脸红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儿微微闪躲,说:“模样生的还挺清秀的,人也斯文,不过我不识字,若嫁了个秀才的话,他怕是得嫌弃我……”
即使男人们嘴上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若是自家媳妇真大字不识一个,恐怕日后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会少,林氏一早便想叫盼儿识字,她虽然不是什么才女,肚腹中也没多少墨水,但识得几个字还是没问题的。
“明日去买笔墨纸砚,这些东西都得备齐了,再读些女则女戒之类的,能说上几句便成,况且那吴秀才只是有些才学,并不算才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到底这桩婚事成是不成,还得看吴家是什么心思。”
盼儿坐直了身体,她倒是不觉得吴庸会看不上她,毕竟那男人一见她就直了眼,步子都迈不动的模样,显然是相中了的。
母女两个说好了,盼儿略缓了缓,帮着林氏将带皮的五花肉洗净,切成两指宽的长条,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搌干猪肉上的水分,放在一旁的白瓷碗中,林氏往碗里放了姜末、糖盐、酱油等调料,用手揉捻了一回,这样肉块会更加入味儿,之前盼儿就一直馋着粉蒸肉,但因为这菜做起来比较费工夫,入京都有三个月了,林氏这才倒出手来伺弄着。
粉蒸肉若想做得好,其中的米粉万万不能马虎,米粒必须大小适中,口感绵软,带着肉香与米香方为上品,林氏一边在铁锅里炒米粉,盼儿一边往腌肉的海碗中滴了些灵泉水,米粉的香气渐渐在厨房中渗了出来,平时母女两个因事情较多,都是草草吃上一口便罢了,今日林氏难得有空,她自然得多吃点。
另外一口灶上炖着一只灰扑扑的瓷罐,瓷罐里的东西比铁锅上炒着的米粉还要馋人,冬日里的活鱼本就少,昨个儿盼儿从忠勇侯府回来时,见到一个老汉在街上卖鱼,听说这京郊有条不小的河,现在天寒地冻,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冰,得用凿子凿上许久才能将冰面打穿个儿窟窿,好在里头的鲤鱼生的十分肥美,盼儿买回来后就放在屋里养着,刚林氏回来的早,将这条分量不轻的鲤鱼去鳞开膛,直接片了鱼片,放在锅里头熬煮着鱼片粥。
娘俩儿的饭量都不算大,一荤一素加上熬得软糯的鱼片粥刚刚好,等林氏将粉蒸肉上锅蒸时,盼儿想起房里头还有一点从侯府弄来的凝翠膏,之前她的手被茶汤烫着了,老爷子给盼儿拿了一盒,因为有灵泉水,那东西便一直放在屋里,到现在都没派上用场。
先前在护国寺里,林氏手上蹭破了皮,虽然没流血,但估摸着也不好受。
进屋后,她在柜子里左翻又找,里头零七八碎的东西不知有多少,盼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做工精致的青花小盒给翻找出来,打开盖子,一股沁凉的芦荟香味儿直往鼻子里窜,往瓷盒中倒了几滴灵泉水,用干净的筷子搅了搅,盼儿这才盖上盖子,将凝翠膏拿到厨房里头,冲着林氏好说歹说,这才将药给上了。
原本这凝翠膏就比一般的伤药要好些,此刻里头又添了灵泉水,功效更是只强不弱,林氏刚将药膏抹在手上,那股刺痛感便消失不少,等到粉蒸肉做好后,原本撞在石头上磨出来的血印子已经消失了大半儿,只剩下丁点儿痕迹了。
盼儿把饭菜端上桌,平时她们母女两个吃的简单,一般都是清炒个小菜,配上两碗粥便对付过去了,像今日这种大鱼大肉的时候实在不多,盼儿狼吞虎咽的夹着菜往嘴里塞,林氏见了,两道弯弯的柳眉不由皱了起来。
“慢点吃,饭桌上拢共就咱们两个,也没人跟你争跟你抢,若你出嫁了还是这副模样,少不得要被人说嘴的,一口菜至少嚼上十下,这样既不伤胃,也能养好身段儿……”
盼儿听到这话,夹菜的速度慢了下来,按着林氏的说法,细嚼慢咽起来,一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林氏吃顿饭的功夫一直在旁盯着,无奈之下,盼儿只能小口小口的吃着。
吃完饭后,盼儿拿了些碱面洗碗,林氏想要帮忙,还被盼儿给推出了厨房,见女儿这么辛苦,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好在白日里来铺子中买吃食的客人不在少数,只要将欠牙婆的五十两银子还上,她娘俩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了。
吴家。
吴庸恍恍惚惚的从护国寺中离开,满脑子都是盼儿巧笑嫣然的娇美模样,这世间美貌的女子不少,但像林盼儿这般娇艳欲滴的,吴庸还是头一回见,到了吴家后,吴母迎了出来,用帕子将吴庸肩头的雪花掸了掸,口中不满道:“你叔叔这一回真有些过了,明明那林盼儿以前已经成过亲了,竟然还让你去相看她,明着说是和离,但实际上指不定有什么腌臜事儿,你找个由头直接将此事推了,咱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见母亲满脸厌恶,吴庸这才回过神,面上神情不免带着几分古怪,跟在吴母身后进了正堂,坐在凳子上,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汤,心里头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才能不惹母亲动怒。
吴庸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显是瞒不过人的,吴母见状,试探着问:“你不是真看上了那个林盼儿吧?”
“母亲,今日儿子见了林盼儿一回,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性子也和婉柔顺,虽然出身不好,之前又嫁过一回,但就是这样的女人才孝顺,儿子将林盼儿娶过门后,有人帮你照看家里,您也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任吴庸话说的再好听,几欲磨破了嘴皮子,吴母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半分好转,甚至怒意更浓,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那个贱蹄子到底那点好?你只不过见了她一面,就吵着闹着非要将人娶过门,我看她也是个会勾引人的,若是手段不够,你哪能变成这副德行?”
“母亲……”
“好了!”吴母气的心口发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只不过今日出门了一趟,就为了一个嫁了两回的小娼妇顶撞自己,没进门儿就能闹出这种幺蛾子,要真将林盼儿给娶了,这家里头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吴母憋着气回了卧房,吴老爷正在软榻上靠着,见自家夫人气的脸色涨红,便问了一嘴:“出了何事,怎么动这么大的肝火?”
“还不是你那个好儿子,只不过见了林盼儿一回罢了,回来就想将人娶过门,那种贱人要是进了吴家大门,岂不是丢人现眼吗?”
吴老爷咂咂嘴:“话虽是这么说,但那林盼儿可是个绝户,家中没有兄弟扶持,要是庸儿娶了她,她家新在城里买下来的铺子可就成了庸儿的了,咱们家里头本就没有恒产,我去别府当个教书先生,哪里比得过林氏母女来钱快?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母眼神闪了闪,当家之后才知道柴米油盐贵,她儿子现在还在读书,家中虽然过得去,但请了一个书童两个丫鬟后,也有些捉襟见肘了,听她小叔子说,林家母女虽然是外地人,但来到京城不到三月,就在前街买了铺子扎了根儿,显然手头上也是有银子的。
这么一想,虽然林盼儿嫁过一回不清不白的,但却能让庸儿成亲后的日子过的舒坦些,不过她身上若带着些不三不四的习性,再想调教怕是也得耗费一番力气。
见吴母的态度有些动摇,吴老爷又连番说了一番好话,他儿子虽然读书不错,但家里头实在没有银钱,光他当教书先生那些银子,还不够一月嚼用的,亏得他弟弟这些年生意做的越发红火,每月都能接济些,否则这日子怕是更加难过。吴老爷虽然读了这么多年书,却更像是生意人,心里头的算盘打的啪啪响,半点儿也不肯吃亏。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吴母不愿意的话,这桩婚事是无论如何都成不了的。
吴庸心里头好像压了块大石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连一点睡意都没有,林盼儿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杏眼桃腮,红嫩小嘴儿水润润的,细白的颈子,往下就是丰盈高耸的雪团,即便那一对儿被桃红色小袄给紧紧包裹住,但吴庸也不是个瞎子,怎会看不出那玲珑的曲线?
今日在梅林中,他就恨不得直接将林盼儿压倒在皑皑白雪之中,撕烂她身上那件儿小袄,露出雪白柔腻的身子,仔仔细细的将那勾人的身子尝个够。
纵使吴庸不同意吴母的说法,也觉得她有句话说对了,像林盼儿那种女人,一看就是个会勾引人的,否则他怎么会满脑子都是她?
越想吴庸就越觉得口干舌燥,夜里房中十分安静,男人的呼吸声极为明显,一点点的粗重起来,他将手探入到裤.裆中,上下撸.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男人闷哼一声,房中弥散着一股腥膻味儿,吴庸喘息的更加厉害,下床换了一条亵裤,喝了一口凉茶后,心头的燥热才减了几分。
第二日一早,吴庸起身后面色明显不好,吴母看到儿子这副德行,心里头对林盼儿更加厌恶了,不过那蹄子最合适,要是错过了再想找一个也就难了,还不如先让庸儿将人娶回来,要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毛病,慢慢教导也就是了。
“我跟你爹找了媒人,今日就去林家说和说和……”
听到这话,吴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满脸喜色,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吴家使媒婆去时,盼儿在忠勇侯府,并未在家,她还记得林氏说要教她识字的话,早上还特地买了纸笔,只等夜里回去好好学学,也省的大字不识一个,被人知道了笑话。
林氏本就想给盼儿找个归宿,媒婆的嘴上功夫就极强,死的都能给说活了,天花乱坠的让林氏对吴庸极为满意。
今日吴庸和吴老爷也跟着一块儿来了,林氏见着真人了,也觉得这人的模样生的不错,一身的书卷气,看起来也是个性情温和的。
说媒后还得纳吉,林氏将盼儿的八字交给了吴老爷,心里头甭提有多高兴了,之前她女儿遇人不淑,因为齐川耽误了这些年,又白白赔了名声,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个好的,身家清白,肚子里又有些墨水,只可惜她手上没有多少现银,也不能给盼儿好好备上一份嫁妆,若是被婆家人看低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盼儿夜里带着纸笔回来后,便知道今日有媒人上门了,她将东西放在木桌上,一双大眼儿异彩连连,小脸儿红润润的,明显是高兴极了。
林氏伸手戳她的脑袋,嘴上道:“还没见过你这么不知羞的,今日吴家只不过使了媒人来,婚事还没有定下,就把你高兴成这副模样,还真是女生外向……”
将纸笔铺在桌面上,盼儿嚷着让林氏教她识字,母女两个笑闹成一团,等到夜色渐深后才去歇下。
定北侯府。
书房。
暗卫单膝跪地,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声音略有些发颤道:“吴家请了人去说媒,估摸着婚事已经快定下了……”
啪的一声脆响,被男人拿在手中的茶碗因为受不住那股大力,顷刻之间碎成几块儿,边角尖锐,将褚良的掌心戳破了个窟窿,殷红的血呼呼的往外冒,滴在红木制成的书桌上。
将军一声不吭,跪在地上的侍卫心里头直打鼓,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不过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除了那张脸生的好点儿,还有哪点强过别人的?要是真看上了,直接掳到侯府中占了身子便是,一开始能闹挺一阵,时间长了估摸着也就安分了,为何非要花费这么多的心思,还派他去林家门口盯着,现在到嘴边的鸭子都飞了,实在憋气。
褚良摆摆手,示意暗卫退下。
等到书房的雕花木门被关上后,男人脸上露出丝狞笑,虎目中透出阵阵凶光,若胆小的见了他这副模样,恐怕会被吓得腿软。
男人怎么也没想到林盼儿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前脚刚拒绝了自己,后脚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现在竟然还兴冲冲的想要嫁人,像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算嫁给别人,难道就能安分了?
褚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