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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姨娘最近之所以如此大手笔,大概是因为顾恒不在府里,她不是个轻易肯屈服的人,并不会因为顾恒的一次警告而放弃自己想要的,反而想趁此机会快刀斩乱麻,还真就因此摸到了侯府蛛丝马迹里的一根引线。
方姨娘查到什么姑且不提,陈三家的闹罢工反而一呼百应,先后几个管事妈妈一起团结起来闹,侯府从采办到日常衣食住行,几乎呈现出需要自给自足的瘫痪状态,所有的管事妈妈围在一起嗑瓜子打牌,就是对每天要做的事不闻不问,连方玳去劝都无济于事。
“方玳姑娘,并非我们不给大少奶奶面子,我们这样也是被逼无奈,只要方姨娘一天不滚回二院去我们就一天不上工,太太跟侯爷要辞退我们也别无怨言,若是我们这些老家奴的脸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姨娘,那我们这老脸不要也罢。”
“是啊方玳姑娘,您跟大少奶奶的好我们记在心里,只要她还管家,我们自己到她跟前负荆请罪去,难为她也并非我们的本意,实在是方姨娘欺人太甚。”
方玳也无可奈何,只好将话转说给谢景翕听,“幸好咱们不跟他们一起过活,要不连饭都吃不上了,也不知道方姨娘是真聪明还是真笨,闹成这样她又能落什么好呢,您瞧吧,不出明儿就能惊动侯爷出面了。”
“方姨娘这是心里有底不怕,我还挺期待她能查出些什么来呢。”
明玉听闻侯府里没了吃食,惊吓道:“他们不会来咱院子里抢吃的吧,我得赶紧把那几只鸽子藏起来,还有庄子上送来的鱼,还有南边送来的葡萄荔枝……”
谢景翕:“……”
方玳捧腹大笑,“夫人,我看没准还真能叫明玉丫头猜着了,方姨娘原就怀疑咱们中饱私囊,用侯府里的银子自己搭伙,不查一查怎能罢休呢?”
“查?这可由不得她。”谢景翕冷哼一声,“多大的脸面都能给她,若是想来咱们院子里撒野,那是不能够的。”
谢景翕纵容她并非无缘无故,甚至是故意利用她,但是对方晚晴这个人,她从头到尾都没存在什么以德报怨的心思,方晚晴聪明有余,无奈心思太偏,她嫁进侯府是打定主意要来争权夺位的。一个人能忍多大的屈辱就有会更庞大的欲望跟野心,不论是对顾恒还是对她以前失去的荣耀风光,她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跟这种人之间根本不存在转圜的余地,若非如此,相信方子清是无论如何不会把方晚晴嫁进侯府做妾的。
果然在午饭时分,方姨娘亲自带了人上门,说要例行查一下大房的采买账务,言明乃曾氏授意,态度倒是十分诚恳友好,却连院门都没进的来,直接被方玳挡在了外面。
方玳得了谢景翕的授意,瞬间就是个令面门神,往门口那么一站,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方姨娘的几个嬷嬷想要硬闯,反而被方玳撂倒在地,立时就鬼哭狼嚎的去曾氏跟前告状了。
“太太,方玳姑娘也实在不像话了,在侯府里就敢动手打人,我跟前的几个嬷嬷一并您屋里的几个嬷嬷都吃了亏。”方姨娘言语间尽是委屈,“我只是想例行检查一番,对对账也能说的清楚,大少奶奶向来是个和善人,却没想到会因此惹恼了方玳姑娘,你个嬷嬷年纪都大了,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折腾。”
曾氏脸上不好看,“是有些不像话,哪能说动手就动手呢,不过你事先也该跟我知会一声,大少爷院子里还是不要去闹的好,且他们院子里的确是独自开火的,也从不用府里的银子,不查也不打紧。”
方姨娘话锋一转,“太太教导的是,是我疏忽了,就是听闻大少奶奶每日三餐都很奢侈,再瞧太太吃的如此减省,有些奇怪罢了,心想怎么也是一家人,不该你的我的分的如此清楚,既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何必弄的好像分家了一般。”
不用她提,曾氏也对大房不满,可这点不满实在无人在乎,也就不成个事,方姨娘见曾氏不言语,心知大房可能跟她想的不大一样,这些平常的伦理规矩似乎对他们并不适用,也就聪明的不再提。
侯府管事们闹罢工却是件火烧眉毛的事,旁的不说,单是一日三餐就成问题,头天无人采买,府里还能将就度日,但第二天就无以为继,厨房没了开火的食材,不用闹也要停工,侯爷太太那里想瞒也瞒不住了。
侯爷一大早去曾氏屋里,喊了谢景翕过来询问是何原因导致府里连饭都吃不上,谢景翕如实相告,“父亲,媳妇并不知几位管事妈妈为何忽然罢工,只是之前听几个妈妈说府里要裁换新的管事,大概她们怕丢了饭碗,所以想讨个说法吧,媳妇劝解她们不要听信谣言,只是大概媳妇的话并无分量,是媳妇没管好家。”
再怎么说现在侯府里的掌家媳妇还是谢景翕,府里闹成这个样子,她是少不得要被问责,先低头认个错是必要的,侯爷并不知内情,她不可能开口就告状,甚至还要替管事妈妈们找补几句,言外之意便是府里的这些管事并非她的人,是去是留也不由她说了算,解决问题的根本还要看曾氏。
侯爷眼光扫向曾氏,曾氏也有些语塞,管事们的事她也是才知晓,并没有比侯爷知道的多多少,再说她可从来没说过什么裁换的话,好端端的这话是从哪说起呢。
自然是从方姨娘那说起,方姨娘主动站出来道:“侯爷,太太,是我的错,我愿是按照母亲的意思彻查府里的账,太太说既然交权就交的彻底些,这才大张旗鼓的开始查,可能我人微言轻,管事妈妈们不大瞧得上我,这才误会了我的意思。”
侯爷好奇的挑挑眉头,“这么说,你是查到了什么?”
侯爷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说辞,直接问到了关键,若非是查出了什么,管事妈妈们怎可能这样闹。
方姨娘就等有人问她这句话,于是干脆道:“不瞒侯爷,太太,我的确是查到府里有人中饱私囊。”
侯爷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哪家府里没有个家下人贪污因子的事也就奇怪了,所以这大概还激发不起侯爷的好奇心,只是既然方姨娘开了话头,就听听也无妨,他也很是好奇这个姨娘能有多大能耐。
方姨娘不慌不忙道:“府里的账本子明显是后来重新做的,上面所记账目乍一看是没有问题,但是又未免太过平顺,如果再结合当时的物价来看,就会看出里面的不妥,这并不难理解,如果是一次性拿太多的银子不免容易被发现,像这样细水长流的贪银子,便会容易的多,假设每天有一二两银子的出入,一年下来就是七八百两,而且实际数量只多不少,十几年下来,那数字也是很可观的,虽然对侯府来说大概不算什么,但是太太这般信任她们,这样做岂非陷太太于不义。”
曾氏也有些吃惊,这样算起来的确是贪了不少,但方姨娘这账并没有算完,她又继续道:“当然我查到的并不止这些,侯爷大概还记得两年前粮荒的那次,咱们府里屯了不少粮食,因为当时我们家也是屯过的,是以粮价我记的很清楚,假如侯府当时购入粮食的时间相差不大,那咱们侯府买来的价格至少高出实际的两成,这其中又是多大的悬殊,想来侯爷应当就有数了。”
当年囤粮之时,顾家两房是同时购粮的,与粮商牵线的还是二房的大少爷顾泉,二房的家底侯爷清楚,是以偶尔会帮他们一把,所以此次囤粮,侯爷做主替二房拿了三成的银子,因着有顾泉从中出力,也算是给些辛苦钱,侯爷便只派了手下的一个管事出面。
假如像方姨娘所言,这粮价还高出两成,那里外里一算,二房囤粮几乎也不花什么银子,侯爷算明白了账,也不过是略动了动眉头,几万两银子的事,大概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方姨娘看侯爷的反映又继续道:“粮价是一方面,具体的数量也是可以虚报的,如果再将多出来的粮食高价卖出,那便又是一比巨大的银子,贪银子这种事自然有一便有二,年岁长了再折算下来,难免诛心,大家都知晓,李帐房家的男人是侯爷在外院的得力管事,侯府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般里外的蛀咬,我这般口述无凭,但是李帐房既然敢做假账,那一定是还有另一份真的账本子在,侯爷与太太不妨问一问便知。”
谢景翕听到这,总觉得有什么疑惑是没有听懂的,方姨娘大张旗鼓的闹腾到现在,难不成就是想证明二房的手脚不干净么,二房鸡鸣狗盗的事也不是做了一桩两桩,大多数的时候侯爷睁只眼闭只眼的就当作不知道,再退一步讲,李帐房的男人背着侯爷偷鸡摸狗,说到底也就是个不干净的家下人罢了,大不了把这两口子撵出去,又能有多大妨碍呢?
谢景翕思度的时候偷瞄了曾氏一眼,见她脸色不那么好看,心知这其中必定还是有必定牵扯,李账房与曾氏不是一条心的事也是一定的了,可李账房既然是曾氏的陪嫁,还有谁能收买她连曾氏也背叛呢,那这个问题似乎就是出在李账房的男人身上。
李账房家的男人便是侯爷跟前的王管事,诸如囤粮那些活计也都是他负责的,谢景翕只知晓他是侯爷跟前的老人了,一辈子跟着侯爷的人能有什么问题呢,侯爷还不至于是个识人不清的人吧,谢景翕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是并不成型。
方姨娘也算是个能耐人了,不过查了这么短的时日,能查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不错,只是侯府的一些牵扯她大概是不那么清楚的,比如侯爷对二房的态度,以及侯爷对大少爷的态度。
曾氏听了方姨娘的话后脸色便不那么愉快,再瞧侯爷这般没有反映,心里更是憋屈,侯府里关于那些家下人的底细,这些年轻媳妇们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比如这位王管事,他跟着侯爷的年岁太长,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他跟赵管事一般,都是打小就生在侯府,跟了侯爷一辈子的人,其实并不然,这位王管事其实是先侯夫人嵇氏的人。
侯爷对嵇氏的感情没人比曾氏还了解,她死后留下的一些家下人,或是走了或是没了,也就只剩了这位王管事留在侯爷跟前,侯爷念旧,对王管事很是优待,假若侯爷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追究,那曾氏心里是可想而知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