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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十一抬起手,指着沈墨洲的唇,颤颤巍巍地抖了一会儿,忽然往他眉心移去,一点——戳到了那颗血痣,轻轻地将他往后一推。
这一下没有多少力气,但是不由自主地沈墨洲还是顺着那股绵力,往后倾去。
“……”沈墨洲一脸的无语。
“……”二十一也有些尴尬,只好举着刚刚从他额间蹭下来的猩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刚刚不小心弄到你额头上去了。
沈墨洲看到她指尖上的血迹,连忙去擦额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二十一那玉色的纤指,轻轻地拭掉上面的血痕。
二十一嘿嘿讪笑了一声,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重新拿起笔,蘸上朱砂,在桃木令上画上一道符。
她又要去拿匕首,沈墨洲怕她又伤到自己,连忙压住她的手,道:“要做什么,我来。”
“把符刻一下,然后在顶上钻个洞。”
二十一又在小臂粗的桃木桩上画上一些符文,交给沈墨洲刻画。
把红绳泡进雄黄酒中,画上一些符,准备的也就差不多了。
天色暗了下来,街道上湿湿的地方更为明显了。
沈墨洲背着一包袱东西,携着二十一,往李镇长家中走去。
李镇长家,白事已经张罗起来了,院子里面都是散落的纸钱,零零乱乱,有着破败之感。
李元良的尸体已经被捞上来了,陈殓在家中,不完整,被抠下来的眼珠子找不到了。李镇长受的刺激太大,气血攻心,躺在床上起不来。
二十一走了进去,给李元良磕头谢罪。
没人责怪她,李元良落在床上的护身符为她挡去了责难。大家都认为是李元良没戴护身符才招致的灾祸,反而对二十一心存了敬佩和感激。
二十一知道自己受不起。
李镇长在里屋听到了声响,在那里问道:“是二十一姑娘吗?”
“是。”
“姑娘,劳烦你进来一下。”
二十一有些愧疚,不敢进去,最后在沈墨洲的陪同下,去见了李镇长。
此时的李镇长,面容憔悴,这一日之内,头上生出了许多灰白的头发。大儿子和二儿子刚从外面赶回来,守在李镇长床边。
“过、过来。”李镇长露出苍白的笑,冲二十一招了招手。
二十一难受得厉害,慢慢地挪着步子到了李镇长床前。
“姑娘……”李镇长费力地抬了抬身子,抓住了二十一的手,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元良是老幺,最宠的就是他了,你一定要替他报仇……”
说起李元良的死,李镇长心中的腾起怨恨,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又要随时吐血一样。
“……”二十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怎么报仇,现在在秀水河里水鬼成了李元良了,被困住的是他。
水乃至阴,上通天河,下达忘川河,属于混沌之物。溺死之人,魂魄魂魄刚离体,易受水流混沌不明所惑,错过入阴间的时刻,成为水鬼,水愈深困得愈死。
水鬼找替身,便是想用杀死替身,来重启那一时刻,进入阴间占人上黄泉的路,重新投胎。
挖掉双眼,六亲不认,只要撞上来,亲爹都拖下水。
所以,玩不得火,也玩不得水!别一时贪玩,自己作死。
“姑娘,你是奇人异士,一定要、一定要……”李镇长满脸恳切,老泪纵横。
沈墨洲看二十一不做声,连忙上前为她应允,“李镇长放心,一定会为元良报仇的。”
两人出了李镇长家。
二十一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拖着步子,摩擦得鞋底与地面唰唰响。
“女先生……嗯……”
沈墨洲话没说完,二十一忽然转身,猝不及防地从侧面抱住了沈墨洲的腰。沈墨洲被她的突然冲得往旁边趔趄了两步,稳住身形后,他垂首看着腰侧间的人。
“唉……”他只能是叹气。
“河里的水鬼,现在是李元良。”二十一带着软软的哀腔说道。
“……”
“水鬼杀人是想要找替身,现在要找替身的是李元良了……”她继续说。
这其中的为难之处,都不用深思便知晓了。
她又怕水,而这李元良又是因为她怕水而死的……
难不成还要她像以往那样,跳出来,正义地大吼一声“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鬼殊途,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沈墨洲双手坚定有力地扶正她的身子,将她揽入怀中,给她安慰。
“你已经因为害怕错过一次了,就不要因为愧疚再错第二次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也清楚哪种方式对李元良来说是最好的、正确的,那就……去做吧。”
“嗯……”二十一闻到他身上暖暖的气息,拥抱的安全感,稍微让她好过了一点,“我知道。”
“走吧。”沈墨洲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不能再拖了。”
“好……”二十一沙哑着点点头,松开了手。
两人继续前进,没走几步,李镇长的两个儿子忽然追了出来,一手一个火把,道:“两位且慢。”
“我爹说现在天黑了,把二位作法看不见,所以让我兄弟二人随行,为你们举火照明。”
“但请姑娘一定要为我三弟报仇。”
又是报仇。
二十一低下头,不说话。
沈墨洲看了看她,上前赔笑道:“两位兄弟,尚有一事,我们顾及李镇长身体,所有没有明说。”
李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什么事?”
“水鬼找替身一说,你们可曾听过?”
“有所耳闻。”
沈墨洲便道出实情。
两人兄弟虽然难以接受,但事实如此,他们也没办法。只道,既然如此,就渡他弟弟上路,不要再徘徊秀水危害乡民就好。李镇长那边,只能隐瞒。
离河边越来越近之时,沈墨洲明显地感觉到二十一的紧张。
他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别怕,我陪你一起。”
二十一两腿发软,有几次差点摔倒,但还是死死地抓住沈墨洲的手,没有转身逃离。
她满手都是汗,闷在两人紧握的掌心中,使得两个手掌又湿又滑。
离河边一百丈,沈墨洲低头已经看到她脑袋上紧张出来的细汗了。
走得也越来越慢。
他不知道她心里在天人交战着些什么,只是随着她放慢步子,问道:“女先生为什么这么怕水?”
“掉掉掉过水……里面。”二十一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洗澡不怕洗澡水?”沈墨洲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故意逗她开心。
二十一瞪了他一眼,“一个冷、一个热,是……是一样的吗?你去水底游两圈儿试、试试!”
沈墨洲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二十一看到他的笑容,有些羞愤地开口骂道:“讨厌……诶,啊!”
话没说完,脚底下又是一滑。
沈墨洲迅速将她一拉,干脆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抱了起来。
“诶,你你你……”
“照这么走下去,你不摔死,我也会被你吓死,走到明天早上,这几十丈都走不完了。”
“……”二十一头埋进他胸前,望着后面举火把的两人。
现在毕竟是严肃的时候,那兄弟俩看到这二人如此做法,自然是有些不满,但也说不得什么,只能是假装没看见。
沈墨洲低声对她说道:“闭上眼,我带你去河边。”
“……嗯。”二十一顺从地闭上眼睛,蜷缩在他胸前。
轰隆隆的河水声传来,水流带着暗黄,因为下了一天的雨,明显要比之前湍急很多。
沈墨洲看到昨夜李元良站的堤岸,有些恍惚。
李元良坠落时的画面,还在沈墨洲的脑海中记忆犹新。
也不知道李元良掉下河水的时候,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会不会感受到河水的窒息……
想到这些,沈墨洲的后背就有些发麻。
走到自己昨天站的位置,沈墨洲停了下来,眸中暗色,比这河水还要阴沉。
他止不住要看着李元良曾经站过的地方,脑海中全是李元良回头的瞬间,血淋淋的眼眶留下的鲜红……
“到了。”他收回思绪,将二十一放下在地。
二十一站在那里,站在那里,像根僵硬的木棍,毫发都不敢动,不停地深深吸气,嘴里自语道:“睁开眼、睁开眼、睁开眼……”
河水轰轰地响,响彻耳际,二十一越是念叨,眼睛闭得越紧。
沈墨洲不知道她这样要自我安慰到什么时候,伸手拍了拍她肩头,忽然说道:“女先生,看那里!”
“啊?”二十一下意识地睁开眼,就看到了满眼深邃的秀水河。
“……”
二十一双腿立刻一软,跌倒在湿漉漉的河岸边。
“快起来!”沈墨洲沉声呵斥。
“我不、我要掉下去了!”
二十一挣扎着往后爬,完全不顾及这样子有多狼狈、有多脏。
可是,一扭头,她就看到了李家两兄弟一脸诧异的表情,瞪着眼睛,不解地看着地上的二十一。
“……”
二十一怎么都动不了了,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到发白,最终埋首趴在地上,低低地吼了一句:
“地上太滑,我不小心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