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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女神的从神、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其神职为‘希望之光’。诸神因故不得不离去,在最后,选择了为此界留下一线‘希望’。但讽刺的是……这世界的生灵们自己毁灭了这一丝‘希望’。”安格斯述说着惊天的话语,神态却安闲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各族懊悔不迭,历史却无法重来。不需统一指示,他们做出了‘掩盖真实历史’的行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会愿意自己的愚行被后人诅咒呢?”
他突兀地笑了笑,“之后的历史文本……就不是巨人族所书写的了。弗朗西斯·奥卡锡搬来的黑森林中居住着古老的魔界居民,他们视光之神为‘希望’,为诸族弑神之举而愤怒,忠诚地记载下历史的篇章;比如……某些人类中的聪明人,从这件所有智慧种族的黑暗历史中窥见了契机。”
“短寿种生物的**要比长寿种更加强烈,这些‘聪明人’发现神格虽然无法与个体相融合,却依旧具有神力;这枚神格,依然能够回应虔诚者的祈祷,并反馈光之力。他们欣喜若狂,并将之利用到极致。”
本已处于失神状态的克里夫忽然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瞳孔扩张得让人怀疑他似乎马上要死去;他的脸色惨白如雪,哆嗦着嘴唇拼命摇头,“不……别说了……请求你……”
“他们编纂出新的‘历史’,否认其祂神祗的存在,将神位只是生命女神从神的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吹捧成至高神,否认了弗朗西斯‘希望之光’的神职,为祂冠上‘造物之主’、‘救赎之神’、‘万物之父’之类的头衔,以虚假的、精心编写的《圣典》欺骗世人,以神的名义代收信仰之力。这群骗子以并不精巧的伎俩成功地忽悠了不知情的众生,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白骨王座上的黑魔法师露出充满讽刺的冰冷笑容,“他们丝毫不惧怕会被揭穿,因为所有的‘真实历史’知情者都在拼命地保持缄默……各族的首领们,谁愿意让后人知晓他们那所谓的光辉种族不光彩的过去呢?”
“你没有怀疑过吗,克里夫。如果背叛教廷就会失去‘天父’的庇佑,那么,那些迷失的神官们又是如何能够继续使用圣光之力的呢?”
克里夫无声地大张着嘴,涕泪横流,面目狰狞扭曲,愤怒、憎恨、恐惧,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交织,让他宛若疯魔。
“告诉我,克里夫,你究竟愿意为了谁奉献一切?是惨被屠戮、只余神格的弗朗西斯·奥卡锡,还是能够给你带来实际利益的教廷……和紫荆军?”恶魔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回响,并隐约带有让人心悸的讥讽笑意,“毕竟你不是神官,亦不是神圣骑士。哪怕你祈祷,弗朗西斯·奥卡锡的神格也不能给你回应。相比之下,为了教廷而奉献,为了紫荆军而奉献,能够给予你更多的实惠。”
无声流泪的克里夫目无焦距,他是个十分虔诚的信徒,这与他能不能够得到“天父”的回应无关。毕竟他的人生在加入“为神而战”紫荆军后才有了色彩,而紫荆军内像他一样的士兵还有很多。在这样半封闭的群体之中互相影响,对天父的信仰和心灵寄托已深入骨髓、成为不可割舍的本能和灵魂的一部分。
这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遭遇了与托莱兄弟类似的问题——一直以来憧憬崇拜的具体形象竟是如此地不堪、如此地面目可憎,虔诚的信仰变成了笑话。
克里夫想要竭尽全力地疯狂呐喊,然而无论他怎么蠕动嘴唇都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这个信念崩塌的中年人精神已经处于相当危险的状态,他不停做出“你说谎”的口型,但未出口便已自行否定。
安格斯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眼前的男人表态。一段压抑的沉默后,克里夫挣扎着跪起,眼神空洞,默默地向安格斯垂下头颅,双手伏地。
“你做出了危险的选择,克里夫。”白骨王座上的恶魔低声说道。
克里夫慢慢抬起头,空洞的双眼被全新的、激烈的情绪占据,那是仇恨的眼色,“我的神,在我的心中永存。有人将对神的亵渎延续至今,那是无法被原谅的罪恶。来自黑暗深渊的魔法师,我向你请求堕落……即使我不能恢复神的荣光,至少要让那些欺世盗名之徒受到惩罚。”
——陷于迷惘的人若是没有自救的勇气,至少可以选择仇恨。仇恨同样可以给予人力量。建设全新|世界的能力和毁灭世界的力量,世人往往更青睐于后者;相比建设,毁灭实在太过容易。
对方的反应安格斯并没有感觉意外,在他潜伏圣地的那些日子里,有的是信仰崩塌的教廷信徒为他的“游戏”添砖加瓦、供奉性命。“吾名为安格斯·末日审判。上届教皇克雷孟特·拉尔夫便为吾所杀。若你选择憎恨,吾将是你可依靠信赖的‘同伴’。”他略带讽刺地笑了笑,“当然,我并不信任你。让我看看你的信仰,克里夫,让我看看你为你的神能奉献到什么地步。”
正如安格斯所说的那样,这些紫荆军的士兵活着比杀掉更有用。数分钟后安格斯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克里夫对他的问题无不尽心回答,对于回到紫荆军潜伏的要求也毫不抗拒——宗教军队的弊端便也在此,狂热的信仰能让士兵忍受一般军队无法忍受的伤亡率,但从虚无的神明处借来的“忠诚”,还债的时候也必然更加惨烈。曾经忠实于教廷的克里夫,现在甚至愿意以身死换取某位高级神官的命。
安格斯走出地洞,毫不意外地看到走道上泥塑一般的托莱兄弟。这两人如能“操作”起来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当然,若要带上激怒格洛丽亚的副作用,便没有价值了。
他并不想理会没有利用价值的托莱兄弟,但在走过他们身边时,这对兄弟中的弟弟突兀地开口。
“……安格斯先生,神格在何处?”
换个时间段安格斯是没有兴趣理睬这种愚蠢的问题的,但他现在心情不错,“作为教廷走狗,这个问题不该是我来问你吗?”
东有些紧张地想要拉住弟弟,但南并没有退避,“请你明示,安格斯先生。”
恶劣的黑魔法师发出嗤笑,“《圣典·旧约》中大费笔墨描述关于魔族入侵人间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黑暗吞噬光明的记录;《圣典·新纪元》中又一再重复黑暗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瑟瑟发抖的人类,仅有信仰你们的‘天父’、供奉出所有的身家财产修建教堂和供神官挥霍才能得到救赎……相较其他势力和国家,教廷对魔族的憎恨深切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南面色剧变,“你是说——神格在魔族手中?!”
“看呐,你的第一个想法是魔物们亵渎了你所敬仰的天父?真是让人懒得发笑的偏见。”安格斯无趣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请等等……安格斯先生。”南快步跟上,急切地道,“我——我想要感谢你,愿意告诉我们‘真实的历史’。”
“抱歉,我只是没有关上门,而不是特意给老鼠准备晚餐。”安格斯略微点头。
“……”南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安格斯先生,在你眼里或许太多的人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既然你会愿意为了追查神的历史进入巨人废土,那就至少请你相信信仰这位希望之神的人。”
“哦?只因你信仰某位神祗,就要他人对你另眼相看?”安格斯也停下脚步。
神圣骑士呆了呆,忽然露出很古怪的表情——那是不得不面对巨大的悲痛、却必须振作起来的青年人的脸,看起来有些可笑,又是如此地让人心中一紧。
“不知道真实历史的人被愚弄,是他们的错吗?什么都知道的你只是在幕后发出嘲笑声,又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吗?”刚被压抑下去的情绪猛烈地爆发,让南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象的那样卑劣,与那些自我堕落的人相比,品格高尚者的数量就少了吗?既然你也知道只凭你一个人不成成事、你会与人合作、会利用他人——又为什么不能去尊重出于自身信仰而被你利用的人?拥有信仰,难道是错误的事吗?!”
“你想为克里夫鸣不平?那很遗憾,即使你自诩为救世主,也没有资格对别人选择的道路指指点点。”安格斯冷笑,“愚蠢本身就是罪名,会被愚弄的人,也值得被尊重?”
南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哀,眼前这个视教廷为第一大敌人的男人,甚至不屑于去争取盟友——又或者,在对方的眼中自己根本就谈不上任何助力。但南依然不肯放弃,诚如上文所言,越是虔诚的信徒,在得知自己的信仰被愚弄时的反弹就会越激烈。连克里夫都能说出“绝不放过亵渎神祗之名的卑劣之徒”,又何况是南?
“教廷不该……亵渎神祗之名。不该借神祗之名谋取私利、不该欺世盗名、不该愚弄人心。信仰是……没有错的。对神的信仰,不该被尘埃所染、不该被任何色彩玷污、不该为任何人、任何势力的利益背书。”南一字一句地说道,竭力控制着澎湃的心境,“他们做错了事。但比起让他们接受到惩罚,让神的名讳恢复光彩才是更重要的事。”
——若让人选择“创建新|世界的能力”与“毁灭世界的力量”,南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他英气的面孔正被愤怒和仇恨的剧毒折磨得面目狰狞,但他依然保持着理智,死死地控制着胸中的暴戾。
从未往这个年轻的神圣骑士身上多看一眼的安格斯收起了戏谑,正色看向南;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南看起来有些眼熟,恍然间,似乎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年轻时的森·兰斯洛特,后来的森·烈焰大帝·兰斯洛特,他与尤利尔·萧共同的伙伴、奥特莱斯帝国的开国皇帝——在被权利的噬骨之毒腐蚀前,那个正直的青年也在他面前露出过类似这样拼命压抑愤怒、强迫自己选择救赎之路的倔强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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