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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呃……”尤纳尔看看贴墙上那个剑斗士,再看看自己的手,嘴角一抽。
“臭小子!”
“找死!”
懒散地四散在周围的护教骑士们凶横地扑了过来,且因尤纳尔展现了能够一巴掌拍飞自家队友的武力,这些家伙一上来就刀兵出鞘、全力以赴。
“嗯……”
尤纳尔没什么精神地鼻子里拖了个长音,双手齐挥按偏眨眼间就凑到他鼻子前的长刀;单脚站立,另一脚鞭子般在下三路扫了一圈,精准踹到逼近身前几人的膝盖上。
“我说……”
落在后面的护教骑士小队队官眼见不妙,口中发出短促的战阵暗号;稍稍有些参差不齐的围攻阵型立即一变,以三、四、五的层层递增环阵将尤纳尔包围起来;但他们后列刚刚站好角度,前面两排人就被尤纳尔轻描淡写地摔飞出去。
“……这里面……”
与剑斗士略有些交情的一名战士一个冲锋闪到尤纳尔进钱,肩部还未撞上去,对方伸手在他粗壮的胳膊上轻轻那么一带,他就身不由己地像个陀螺那样原地旋转起来、把自家人的阵型冲得乱七八糟。
“……全都是误会啊,真的。”
不到十秒的时间,看不下去自个儿也拔刀上前的队官还没反应过来,十几个下属就东倒四歪睡了一地;叼着的烟叶子不知掉哪去了的队官瞠目结舌,石像般呆立原地,而那个大腿还没他胳膊粗的小个儿竟冲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哐啷”一声,队官手里的指挥刀掉到了地上;护教骑士团的编制和一般军团不同,士官只有正统的教廷骑士才能担任、而不是那些招揽来的职业级强者;这些教廷骑士在战斗力上或许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但其对教廷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大多数也具有神棍们贯见的坏毛病:抹黑异己。这个队官在呆滞过后迅速掏出特制口哨用力一吹,而后撒腿向后狂奔,并大叫大嚷:“敌袭!敌袭!恶魔入侵!!”
尤纳尔撇嘴,他就知道解释没什么用。这种小冲突就大肆杀人灭口显然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他也没去管兔子般逃走的队官,一脚一个将被放倒的护教骑士们踩晕,小跑两步攀上附近的墙壁,翻身过去逃之夭夭。
前战神阁下想走,能留下他的还真不多。不过尤纳尔显然还是小看了这些护教骑士死缠烂打的作风,没多久他就听到教堂的钟声在城市上空响起,而后大批护教骑士和少量的守夜人涌上街道、快速封锁了第四大道周围的区域;隐约觉得麻烦的他试图用下水道转移时,还没走出两条街就被围堵上了。
汉森主教是知道自家干下的事儿会在城中引起震动的,也早就做好了弹压骚|乱的准备;当然,他这个准备本来面对的是宪兵队和贵族议会方面,结果尤纳尔一头撞了进来。
“那个恶魔溜到哪儿去了?!”
“在第九大道的贝罗木餐厅后面!”
“去两个队的人封锁街道!抓住那混蛋!”
“报告,那家伙不见了!我们的人全灭!”
“什么?!”
“长官!那个恶魔跑到十字街中心花园了!”
“去四个队的人!守夜人也过去!”
“报告!目标失去踪迹!目标失去踪迹!守夜人被他抓走了一个!”
汉森主教听说第四大道那边有个愣头青跟自家的人发生冲突时没怎么介意,城里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那么多,让下面的人收拾一下就完事了。不久前跟宪兵队的交锋护教骑士这边小赢了一把,他正是心情好的时候。
过了两个小时,先后与数位议员碰头、收买许诺的好话说了一堆正觉口干舌燥的汉森主教让人端奶茶进来时,随口问了一句外面的情形,在贴身男仆——他的小情人之一——懵懂地将骑士团方面的口头汇报重复一遍后,汉森主教“噗”地一声,刚进口的奶茶还没有滑进喉咙就喷了出来。
“马卡斯那家伙是在开玩笑吗!他带了十二个队的人手、我还给他配了个守夜人小队,他竟然还有脸求增援?!”
汉森主教并不是个温柔的情人,暴怒地拍高背椅扶手的样子吓坏了年幼的小男仆,苍白着脸话都说不出来。汉森倒没指望他能回答自己的疑问,铁青着脸强压下恶心让亲近的神使去调动守夜人部队,心中已经暗下决定要把自家队伍里的废物整顿整顿了。
护教骑士团指挥官马卡斯这会儿自然是不知道顶头上司在自家脑门上贴了个无能废物的标签,知道的话,他铁定得大声喊冤——十字街中心花园一片混乱,稍稍被追出真火的尤纳尔在这儿放倒了百十号人后干脆不走了,双手抱胸门神般挡在花园小道前,无视几十米外探头探脑打量的各方视线,没好气地冲路口处吆喝:“你们这些人讲不讲道理?不都说是误会了吗?要不是你们的人找茬我能还击吗?动不动说别人是恶魔是啥毛病?”
临时征用附近平房搜集来的物资设置的路障后方,指挥官马卡斯铁色铁青;他身边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这会儿全都横在前面,只能冲传令兵发火,“守夜人怎么还没来?!”
这一带没什么楼房,宪兵队的执勤岗网点都只是两层的小楼,宪兵们压根不来淌这浑水,一群群的站在老远处冲这边指点调笑,那副看好戏的样子让马卡斯相当下不来台——几小时前刚很宪兵队干过架,虽然被叫停了但也打出了脾性,这会儿别说是向宪兵队求援了,就是让他们看到自家的软弱处都能让护教骑士团的人羞愤欲死。
团级指挥向来能有队级的亲兵编制,马卡斯再着急上火,倒也没把自家亲兵填进去;望眼欲穿下身着兜头白色神官袍的守夜人部队终于来了,汉森主教还特别大方地一次派来三个守夜人编制——二十多个守夜人能顶得上两个常规团的兵力,马卡斯瞬间激动起来,这家伙还以为自家在主教大人那极度受重视,连这种程度的武力都肯调到他手上了呢。
堡垒内另一边,安格斯下塌处。
托莱兄弟对眼前看到的东西已经不再会出现情绪波动了,东与南那有着七分相似的相貌上皆是如出一辙的麻木,四只眼睛无神溃散,死气沉沉地瞪向壁炉前的房间主人:安格斯。
同行这么久,托莱兄弟自认对这个黑魔法师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碧如阴森冷漠懒散狠辣无情……总之不会是正面的评价。最初的一个月,托莱兄弟近乎完全被这家伙当成透明人看待;后来稍微注意到他们了、愿意偶尔点个头说句话了,那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这个经常整天不说一句话、大部分时间隐藏在黑斗篷里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满着危险的神秘感,除了能对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客气些,其他时刻额头上几乎就是贴上了“生人勿近”的大字。
现在,在这些认知之外,托莱兄弟对这个黑魔法师产生了新的观感——这家伙简直懒散到让人惊诧的程度了。进了房间换了家居常服后他就一直维持着窝在沙发里的姿势没动过,若不是眼睛半睁,简直要让人怀疑他已经睡着。壁炉里的炭块数量不够、火势渐减时托莱兄弟以为他总得动一下了,结果这家伙居然驱使了法师之手、操控着半透明的手掌从房间角落将碳桶取来,又凭空出现另一只法师之手,将炭块添加进炉火里。
呆了三个大活人的房间里只能听见炉火燃烧偶尔出现的噼啪声,墙壁上的挂钟又转了一圈后,安格斯大约是感觉口渴了,然而他仍旧没动;数只半透明的法师之手出现,或提水壶、或清洗杯子、或飘到壁柜上去取茶叶和糖;而后安格斯大约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放在托莱兄弟面前茶几上的书本自己飞起来、飘到安格斯身前,被两只法师之手托举着慢慢翻开……
一动不动的三个大男人与自行移动的死物,这景象怎么看怎么诡异;若非法师之手还有个半透明的形体,简直要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什么灵异空间……
安格斯再次打了个哈欠、并轻微调整坐姿、把半眯的眼睛睁开,已经是托莱兄弟坐进这个房间里三小时之后的事了。飘在他身前的书本合了起来、落到他的膝盖上,而他搭着脚的那个小圆凳侧面的茶几上,水壶里的水被无形的力道引导出来、攀升至半空,并瞬间冰化、凝聚成镜。
水镜术托莱兄弟见格洛丽亚施展过,当时她是借助了水系魔法卡片并费了点儿工夫才完成施法的,万万没有安格斯这般轻描淡写;当然,或许也跟水镜的大小有问题,安格斯凝聚出来的水镜只有格洛丽亚在绿意村弄出来的五分之一大小。
这个距离下,这样大小的水镜足够让人看得清晰了。也不见安格斯有什么动作,水镜镜面晃了晃,之前放出去许久的那些真实之眼便传递了投影图像回来。
南默不作声观察,安格斯的水镜投影跟格洛丽亚施展过的依然有着明显区分;格洛丽亚只能同时将所有真实之眼凝视到的信息投影回来,安格斯却能在放出去的真实之眼中自由切换、调整跟随目标。要知道真实之眼终究只是通用魔法伎俩,其操纵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只能追踪建立连接的目标、移动速度缓慢、高度过低容易暴露、传输图像又极易受到干扰。但这面水镜中转眼间切换了十来副景象、清晰度极高、有些画面甚至在室内,足见安格斯的魔法伎俩是改进过的。
南推算过安格斯的年纪大约在三百岁左右——这家伙的信息一直很神秘,但既然他是与战神尤利尔·萧同时期的人物,年纪自然相差不大。寿命带来的阅历和经验是智慧无法弥补的,百岁的格洛丽亚在安格斯的对比下都成了年轻人,又何况是他人。认识到这一层,南的额头上隐约渗出薄汗。想要以这个男人为目标,确实是很有压力的。
真实之眼无法传递声音,但只看图像,也能看出现在的切斯特堡垒内混乱已生——东、西两边城区街道上巡逻的兵力增加了三倍,士兵营房周边士官、警卫、宪兵队的人匆匆而行,各处营区营门皆被重重看守,大白天里营区内几乎看不到普通士兵在走动,这是高度的戒严了。而北城区的辅兵大营更是夸张,军方是没有多少军官能来监管这些辅兵的,加上这儿的人数向来最多,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与辅兵大营一墙之隔的北大道上连街道路障都设立起来了,自然,目的应当是为了不让这些辅兵在混乱中骚扰到东区的贵族或军官。
东的呼吸骤然加重,满脸忧虑地盯着投影图像中那混乱的场面,他是很不喜欢混乱的,因为混乱往往代表着秩序崩坏;南的脸色也相当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紧咬牙关。
无力感与绝望是人类精神的敌人,它们能让勇敢善战的勇士变得软弱、又或是自暴自弃。亲眼看到赛因的英雄失去光彩、亲眼看到一支前途不亚于紫荆军的强军渐渐走向崩塌,这是一场属于高位者的残酷博弈,而他们兄弟,甚至没有参与其间的资格。
水镜中的画面切换到似乎发生过激战的第四大道时,用手背支着下颚的安格斯忽然微微偏头,看向托莱兄弟。
“……我有些好奇,在身为教廷骑士的你们兄弟眼中,亚尔维斯·洛因·林赛这位大公爵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托莱兄弟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色,东没有出声,南想了想,谨慎地说道:“赛因贵族。”
安格斯无声地轻笑了下:“这是以赛因王国公民的立场来看吧。我指的是以教廷骑士立场。”不待南回话,他继续说道,“黑森林是对抗魔物入侵的前沿阵线,每次除魔战争,洛因的领地是圣战军必经之地……然而让人惊讶的是紫荆军与圣战军关系亲密,完全没有产生两强相遇必然的摩擦。我听闻紫荆军的出战口号是……天父至上。看来在大陆第一强军的眼中,一个地方上的小国王是没有多少威信的。”
“……”南再次咬紧牙关。
安格斯并不理睬南的抗拒态度,将视线转向东,“你应该是有机会见过洛因的,东·托莱。”
东不可见地哆嗦了下,“是……是的。”不等安格斯追问,他很老实地就交代了,“我曾经跟随布莱尔·林赛城主参加过林赛家的家族聚会,公爵阁下是位让人忍不住心生敬仰的优秀绅士。”
“唔……你是说他在家族内部聚会上依然表现得盛气凌人,让人畏惧。你用了优秀这个形容,却没有用严谨,也就是说他并不会收敛锋芒,或许还稍有些轻浮?”安格斯说道。
“……”东脑门上冷汗下来了,颤抖着嘴皮子解释,“不不,公爵阁下……个性直率爽朗,十分让人好感。”
“哦?直率可不是什么夸奖人的好词汇,往往用于含蓄地表示一个人毫无心机、不知看人眼色、不考虑他人立场、任意妄为、言行无忌。”安格斯一挑眉,“这么看来,你对这位公爵阁下的评价并不高。”
东索性把嘴巴闭上了。
“林赛家子嗣众多,家业丰厚、领土庞大。能够顺利袭爵、守住家产的大贵族是个愚蠢二世祖的可能性实在不高。”安格斯继续说道,“换句话说,你对他的观感来自他刻意塑造的形象。一个身居高位的大贵族煞费苦心地经营外在形象,自然不是弄起来好玩的……他又不是需要靠演戏来博取支持度的政客,本身就属于权力金字塔顶端的洛因,又是为了误导谁而奋力向剧场名角方向努力的呢?”
安格斯的评语实在是辛辣得让人无法接话,托莱兄弟双双别过头去,装作没听到他的发言。南腹诽了几句这个黑魔法师肆无忌惮的言论,你这种人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说别人言行无忌?
脑中灵光一闪,南忽然发现哪里不对——这个黑魔法师懒散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正如那个炼金术师说的那样,这家伙向来是不会去做多余的事的。
被自己突兀产生的想法吓得一个战栗,南不可思议地转向安格斯,“安格斯先生,你提起公爵阁下……是什么意思?”僵笑了下,南用自己都觉得古怪的语气说道,“你该不会说……大公爵阁下就在附近吧……?”
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水镜上的安格斯再次看了过来,南确定自己从安格斯的目光中看到了……细微的赞许,这个发现让他头皮一麻,“……四十个小时前有佩戴洛因家徽的人靠近堡垒,不过在宫廷法师撤走后,对方也很快离开了。”洛因的家徽而不是林赛家的家徽,也就意味着来者是林赛家这个贵族集团中极中心处靠近大公爵的那批人。
托莱兄弟被这个消息震得面色剧变,南又气又急地叫出声来,“为什么这事儿你完全没有说出来呢?至少要让……要让那个士兵组成的自救联合知道啊!!”
“呵……”安格斯轻笑,“小家伙,原来你也是莫妮卡·豪斯曼的同情者啊。”
“……既然你为了救少将做到这个程度,为什么要隐瞒这种事?!”南叫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救豪斯曼?”安格斯奇怪地说道。
南跟被雷劈了一样呆滞住了,颤声道,“这……自救联合不就是你鼓动起来的吗?”
“那的确是的。智慧生物皆有求生本能,我只不过是在闲暇的时候向求生欲|望强烈的那部分人提供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如果他们忠实地执行,总是能够寻找到突破死局的契机的。”安格斯从善如流,“至于救莫妮卡·豪斯曼那个女人,做起来却是比较麻烦。总有些人自持能力自视过高,认为自家的牺牲具有多么了不起的悲壮史诗感……对于这样的人,以其相救,倒不如顺其自然。”
南觉得自己都快疯了:“自救联合不就是为了拯救少将而存在的吗?!这样——这样算是什么!”
“‘为了少将’这个口号是凝聚人心最快的手段,他们忠诚于豪斯曼与豪斯曼是否能活下来是两码事。就算豪斯曼死了,也不妨碍这些人继续以她为旗帜发展壮大、建立独|立势力。”安格斯不以为意地说道,“就像教廷以侍奉神的口号招揽信徒,却并不在意那位父神的意志一样。”
南哑口无言,喉咙里咕哝了半天才能再次发出声音,嗓音嘶哑干涩,“我……我实在不懂,安格斯先生……你……你……”他目光一黯,“你难道不认为少将那样的人值得被尊敬吗?为什么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不伸出援手呢?”
安格斯懒懒一笑,“那是你的想法,小家伙。想死的人就让他去死,没必要做多余的事。”他偏过头,视线放到水镜上,“我的确也认为莫妮卡·豪斯曼拥有惊人的才能,但她自己的生命只由她对自己负责。如果她有求生意志,她自然会选择利于自己的道路。反之,也不过是一颗流星陨落了而已。”
如果不是脖颈以下被固化魔法限制,托莱兄弟俩现在都要瘫到沙发上去了。
南并不太能听懂安格斯的话,他对于少将毕竟谈不上了解。咬紧嘴唇暗自将安格斯说过的话细细回想一遍,他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至少安格斯没有主动地去坑害少将,反倒是提供了生路让少将选择的。而少将是否能保住性命……就看少将是否能下定决心背叛王。
这样的认知让南十分纠结,心脏就像被捆绑了巨石一样难受。放弃前线与数万士兵、数十万抵达前线的援军、百万国民的王,与那位被誉为赛因英雄的少将……
“尤纳尔?!”
东的惊呼打断了南的思路,他将视线移向水镜,便看到让人惊讶的一幕。
与总统领府相隔不过三条街、靠近南城区的十字街,因附近常驻一个团的正规军、又是宪兵队的执勤岗所在,往日里总是肃穆森严;然而现在这片区域乱成了一团,中心花园一片狼藉、齐膝的石造花坛垮塌过半、刚冒出嫩芽的观赏灌木被无数只大脚踩成烂泥;花园小道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护教骑士、临近路口处甚至堆起了人墙,生死不知。
也不知教廷往这么狭小的区域投放了多少兵力,南将视线转过去时,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护教骑士组成紧密的阵线向内冲,无奈那个挡在花园口的前战神太过武勇,护教骑士硬是无法越雷池半步,堆起来的人墙反倒有愈来愈高的趋势。
围攻的护教骑士们大约也是察觉到车轮战对这个怪物毫无意义了,密集的阵型稍稍散开、身着白色神官袍的守夜人越众而出,白魔法的光辉骤然绽放。
“白衣主教!”东惊呼,“这么多白衣主教!”
神官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家乡杰弗里城的坐镇主教萨科夫·奥利维奇麾下也不过两个小队编制的守夜人而已。
诸神时代,白魔法、黑魔法与水火土风雷系元素魔法地位平等;神的时代过去后,种族战争绵延千年、宗教战争更是持续到今日,白魔法冠上了神圣之名、黑魔法则在两片大陆上变成了不可接触的存在。但归根究底,魔法就是魔法,使用精神力操控能量、转化能量属性以为己用的本质不变,再怎么美化,其依然具有危险的攻击性。
强烈的光芒过后是被压缩到极微小程度、危险性也极高的光爆,数个守夜人同时出手,那个“恶魔”瞬间被高浓缩的光系能量覆盖;第二批守夜人不待光爆消失、便上前一步催动咒语,数道神圣惩戒凭空而降,光爆中心点的人形被这道合击冲击得一阵摇晃、大退半步。
观看水镜的托莱兄弟还罢,十字街现场,含守夜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是面色剧变——这两轮守夜人的合击不亚于攻城炮的正面轰击了,但强光之下那个人影虽然模糊、却依然挺立着,并没有化为飞灰。
“我的父……”远处观望的宪兵们惊骇地喃喃自语,睁大了眼睛盯着花园方向——强光淡去、那个挑衅护教骑士的家伙居然还活着!
“呸、呸!”尤纳尔吐出嘴巴里的灰尘,脸色扭曲、怒意升腾;他打到现在还没下过死手呢,对方这咄咄逼人、要将他烧成灰烬的恶意将他激怒了。
他现在看起来颇为狼狈,毕竟他身上穿的只是常见的轻便服——布料耐磨的多口袋对襟上衣加上稍稍有些宽大的长裤,外面再套上皮甲;光爆和神圣惩戒不能伤害到他本身,他的服饰却是抗不住的,皮甲和衣服都被轰成飞灰不说,熊族少年伊夫利送他的兽人族工艺匕首化成了铁水、萨满祭司埃琳娜送他的图腾挂饰彻底消失——
“不、不可能!”这诡异的一幕让神经坚韧的守夜人也惊呼出声,一时间忘记了施展控制型魔法去禁锢状若恶魔般的少年;不过他们显然也没有机会了,身体几近赤|裸的尤纳尔微微向下蹲身,有力的双腿在地面上一蹬,粗大钢筋拼合的地面硬生生被他踩出下凹的坑洞,而他那具看上去颇为孱弱的身体高速向前冲刺,因速度过快、竟带出一连串的空爆声来!
距离较近的守夜人只看见那个小个儿稍微一蹲身、身形便从原地消失;怪异刺耳的空爆声让他完全反应不过来,一只手掌已经贴近鼻翼。
“嘭!”
外人看来,尤纳尔只是瞬移后伸出手掌,在这个守夜人面部轻轻一按;下一个瞬间,这名守夜人的头颅便像被砸爆的西瓜那样炸开,红的白的爆成一团。
那团让人作呕的红白水雾尚在扩散、尤纳尔的身形已经从这个倒霉的守夜人身前消失,并出现在下一个白袍神官前。
他的速度太快!除了在目标身前停留的那一瞬,场内外几百双眼睛都完全看不清他的移动轨迹,只有近处的守夜人与还未退散开的护教骑士耳边响中一阵阵的刺耳空爆声。
“啊啊啊啊啊!!”
眨眼间六、七个守夜人变成了无头尸体,这场围攻的指挥官马卡斯才发出像是被卡住脖子般的嘶哑惨叫;而那个第一个被击杀的、纯白神官袍被自家脑浆鲜血浇出点点红白小花的守夜人,无头的尸身到了此时才软软倒下。
马卡斯的惨叫声惊醒了其他的守夜人,思维能力暂停的这些人在回过神后没有人冲向仍在继续“暴行”的尤纳尔,而是不约而同地扭身四散、飞速向远处逃离。
利用魔法能量推动身体前移不是元素魔法师的专利,光系魔法同样具有类似效果;出动的守夜人瞬间逃离了十余人,在这期间,又有四人先后被尤纳尔追上瞬杀。
视线范围内再看不站着的白袍神官,那个“恶魔”终于停了下来。他那因暴怒而微微扭曲的面孔在残酷杀戮后恢复了平静,又变回了看起来安全无害的瘦小少年模样。只是在场数百人,再也没人有勇气直视他那双漆黑的瞳孔。
尤纳尔环视了一圈,被他看到的护教骑士无不惊慌地向后退步,本就不紧密的包围圈出现巨大的漏洞。他大约对这些“羸弱”的护教骑士没有兴趣,视线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停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小花园。
再没有人敢于走到他的面前,无论是围攻他的护教骑士、还是围观的普通士兵和宪兵队,在他靠近后均立即呼啦啦地向两旁退散,如同被分开的海浪。
整片区域寂静得可怕,直到尤纳尔离开,窃窃私语声才从心理负担较轻的围观者中响起。
“噗通”一声,护教骑士团指挥官马卡斯面无人色地跌坐在地。尤纳尔没有杀他,但也跟杀他差不了多少了——在他指挥的行动中损失了11名守夜人,汉森再怎么宽宏大量,也必然会要了他的命。
水镜前,托莱兄弟被那恐怖的场景骇到近乎窒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窝在沙发里的安格斯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画面中消失的尤纳尔。他慢慢侧头看向托莱兄弟,平静的面孔上是让人心悸的怒意——
“你们将他扯了进来?”
他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平稳、低沉,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但托莱兄弟皆被他话语中的阴森骇得打了个冷噤。
格洛丽亚正跟斯尔纳闲聊,尤纳尔救回来的豹族兽人埃琳娜醒来后没敢独自离开,此刻就拘束地坐在旁边——在她心目中施法者是相当神秘的,她这会儿就紧张得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太蠢了,龙语魔法纯粹是以龙族强大的呼吸量为基础的,别说人类,矮人试图咏唱龙语咒语都得自己把自己憋死。”格洛丽亚鄙夷地斜了斯尔纳一眼,“将龙语咒语高价卖给贵族?你是有多喜欢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相信我,飓风女士。越冷僻、听起来越神秘的玩意儿越受有钱人追捧,要不是教廷方面干扰太大,魔族小语种教学还不知道多受那些老爷们的追捧呢,何况是关于龙族的东西呢?”斯尔纳嬉皮笑脸。
“我对你兼职职业骗子的经历毫无兴趣……”格洛丽亚摊手,嘲讽的话语戛然而止,猛然扭头看向窗外。
“呃……女士?”斯尔纳忽然觉得心头一跳。
格洛丽亚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从手环中取出法杖,急促地对斯尔纳说了句“替我看顾好埃琳娜”便呼地一声从窗口飞了出去。
“等等——女士!”看清格洛丽亚飞去的方向,斯尔纳也从沙发上跳起来了,冲到窗口直跳脚,“嗨——我可不是专给人当保姆的,丢下客人是你们南部王国的习俗吗?”
施法者们很少在城市上空飞行,一方面飞行法术不能持久、一方面是容易引起城市防卫力量的攻击——弓兵的齐射、守城弩的对空攻击、大形的城市防御法阵,对于飞行中的施法者来说都是种威胁。
炮弹般划过上空的格洛丽亚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局势也太过混乱。总统领府的变故尚没有传出,但东城区的贵族们已经发现了异样——以第一师的赫克里斯·埃菲中校为首,一早上的功夫先后有三位高级军官匆匆离开,联想起汉森主教与贵族议会之间的龌龊,即使没有足够的信息,也足以让这些惜命的家伙们惊惶起来。
本地派的贵族不必说,外来派的贵族们维系身家利益与自身地位的武力还在前方战场搏命,就算想脚底板抹油也没有那么大的决心——家族武力都是一代代人辛辛苦苦累积培养起来的,抛弃了私兵,这些贵族老爷们就算溜回后方也没多少话语权了。
刚干出对贵族出刀行为的汉森主教让这些贵族们不敢轻信,以莫妮卡·豪斯曼为首的切斯特军也是他们不能信任的,无奈之下,这两方关系冷淡、只维持着最起码交际的两派贵族选择了抱团取暖;而机缘巧合之下,身为夏洛蒂家的继承人、又暂时“接管”了约翰斯顿遗产兵团的乔伊斯·夏洛蒂,自然成了这个临时联合的龙头人物。
曾用于举办酒会或放|浪派对的大厅气氛紧张,仍旧未从昨夜的惊|变中走出来的乔伊斯·夏洛蒂面色苍白,即使被众星拱月般坐在人群正中,他依然感觉背部一阵阵寒意直冲头顶。
“……我们应该去前线,将我们自家的军队指挥权收回来!没有兵力,别说想去哪儿,谁都不会把我们当回事!”
“你疯了吗?前线?我们这么点儿人去到正面战场上,要让我们死还是让我们活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那种地方弄死几个人就跟踩死蚂蚁似的,一点儿风声都漏不出去。”
“先生们,听我说,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我们应该推举出一个代表,让他去替我们收回兵力……”
“得了吧,北方佬!你想让谁去替你送死?!”
“别开玩笑,我决不会把咱们家的兵团交给别人去指使!”
就算刀子已经架到了脖子上,在没有落下之前,愚蠢的人也不会警醒——军方可没有强行征收他们的兵团,只不过这些惜命的贵族们不肯去前线吃苦受累,自家躲在后方享受安逸而已。现在发现到手里没有武力不行,在去取回自家武力的方式上,这些人又开始为了自家利益计较起来。
此起彼伏的争执声吵得乔伊斯·夏洛蒂一阵阵地头痛。如果是在经历亲见约翰斯顿被杀之前,沉不住气的他已经参与进吵闹的人群中了;但现在,他除了心底发凉、只感觉可笑——身份再怎么了不起、出身再高贵,又再怎么拥有沉稳的气质和惊人的智慧,屠刀之下依然只是痛哭求饶的猪羊。约翰斯顿在时,这些人发言之前都要先观察他的脸色;而约翰斯顿都能像那样被人说杀就杀,何况是这些人?
生死间的逼迫是让人成长的最佳催化剂,失去瓦尔特后懵懵懂懂的乔伊斯,一夜之间似乎终于拥有了他这个年纪的人早就该拥有的成熟心态。沉默地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冷漠、或怒气冲冲或冷笑不止的脸,乔伊斯心中一片清明。他明白这些人是完全指望不上的——跟他们搅和到一起,要么受他们拖累、要么没有别人心黑手狠、关键时刻被推出去当替死的羔羊。
这场聚会并没有谈出什么来,散会后乔伊斯带上自己的人手匆匆回府,一刻也不愿意留在乱糟糟的街面上。约翰斯顿留下的武者现在也挤进了他的住所,这些人中他带了一半在身边——要平衡新来的武者与旧有侍卫间的关系,表面工夫上的平等是必须做的。
“少爷。”
坐到自己的起居室中才刚喘了口气,新来武者中的一人就凑了过来。乔伊斯还不能记全这些人的名字,但明白身边的武力是自家安全保证的他知道自己应该态度亲切,“什么事?”
“您出去的时候,咱们的弟兄在外面打听到一些事。”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战士低眉顺眼地说道。
乔伊斯心中一跳,他忽然发现到自己还是忽略了很多东西——约翰斯顿遗留下来的这批人内部也是有派系的,而他仓促间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人,或许与暂时顾不上的另一半人关系不那么和谐。
无处不在的斗争让乔伊斯心中升腾起一阵暴躁,又有若有若无的疲惫感攀升上来。他没有余力去纠缠这些让人无力的情绪,打起精神挤出笑容,“我都忘记了派人出去打探,还是你想得周全。”
垂着头的战士没有表露出得意或是惶恐,“您刚走不久,护教骑士团的人就跟宪兵队发生了冲突,先后在东城第九大道附近以及南城区交火,打了近半个小时双方上层才叫停。”
乔伊斯眉头一动,神色诡异起来,但还没等他追问细节,这个战士又提起来了另一件让人震惊的事:“……之后……护教骑士团的人又招惹到一个厉害得犹如恶魔般的人物。据说最开始在第四大道与那个人发生冲突,没多久后冲突升级、一路打到南城区。在十字街中心花园那儿,那个人轻松放倒了护教骑士团一个列的兵力;教廷方面再增了一个列、又加派来三队守夜人后,冲突彻底恶化,那个人……瞬间击杀了11名守夜人。”
乔伊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都是遏制不住的狂喜和激动,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能勉强说出完整的字句,“竟然如此!居然如此!”教廷——或者说,汉森主教,在昨夜过后便成了这位大少爷难以忘却的梦魇;存在感强烈、权势滔天、且就近掌握自家生死的汉森一系,对乔伊斯而言是当下最重要、最危险的敌人;这个‘好消息’让这位少爷稍稍回复了一天前的不稳重,绕着茶几踱步了一圈后又追问道,“查到那个人是哪一家的人了吗?”
战士终于稍稍抬起头来,他知道他已经取得这位大少爷的亲近了,“那个人最先露面在第四大道,很有可能住在东城——”
他还未把推测的话说完,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爆炸的巨响、地板都似乎摇晃了下。
“怎么回事?!”
被快速搀扶起来的乔伊斯脸上刚泛起的血色又褪了回去,惊慌地大喊大叫;爆炸似乎发生在较近的地方,气浪引起的轰鸣声让他的耳膜阵阵刺痛。
必须低下头颅讨好这种软蛋的战士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也或许是他已经十分清楚这些占据人类社会上层资源的贵族是如何不堪了。恭敬地将乔伊斯搀扶坐下,战士大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东城区的住客非富即贵,建筑也大多是独|立成栋的楼房,且带有大小不等的庭院。规划合理的建筑群让住户拥有开阔的视野,向爆炸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两条街外、比贵族区稍次一个等级的独栋小楼片区中段,一座二楼整层被轰碎、仍旧烟尘弥漫的楼房。
“是……魔法师?!”
“嗯?”
尤纳尔狐疑地向远处眺望,他似乎感觉到一阵能量波动。
离开中心花园后他潜入附近平房区“顺”了套不那么合身的士兵制服套在身上,光着屁|股到处跑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儿,他还没有那么无视他人眼光。奥特莱斯帝国是教廷势力的真空区,他之前还真没有感受过这些宗教狂信徒是如何难缠,这会儿,他无比后悔自家闲得蛋疼跑出来“散步”——刚被他吓到的护教骑士,又追上来了。
“他在那儿!”
“呼叫支援!”
转出一条街,老远就有人指着他大叫大嚷;那些人倒是不敢凑过来,但是人数却越来越多、隔着老远的死坠着他。
“啧!”
小发了一次神威的尤纳尔懒得纠缠,爬墙翻过两条街甩脱这批人;还没靠近东城区呢,行踪又被人发现了。
“啊~啊!这该死的战争堡垒,怎么就不建得大点儿、塞那么几十万平民进来?”拖了一屁|股苍蝇的尤纳尔不敢回去了,否则格洛丽亚那女人十分有可能跟他翻脸。这座堡垒的防御体系和战争应对能力远超一般的城市,但毕竟是属于军方的堡垒,面积小、“居民”少、街道规划清晰,尤纳尔又不熟悉地形,和护教骑士团玩儿城市游击战就吃了大亏。
他完全不知道格洛丽亚跟安格斯正面杠上了、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本着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原则,索性陪这些苍蝇般的护教骑士团在南城区打转。
“少校,宪兵队的同僚愿意配合我们了!”上等兵夕巴斯丁兴奋地跑到后勤处总部,总长赫尔特少校听到这个好消息,虽不出意料,但也真心地高兴起来。
“我明白了,我立即去与军械处的同志联络。夕巴斯丁,你去总统领府吧,维克多中尉需要你的配合。”
“是,少校阁下。”夕巴斯丁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心里明白赫尔特是让他到维克多中尉那群战力高强的亲卫队里去寻求庇佑,混战起来后他这种个人武力并不出色的人是难以保障自身安全的,暴|动起来的乱兵才不会理会他是不是自救联合中的元老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刷后台极度艰难,看不到我收到的霸王票……只好能刷开以后再来感谢了,好几个手榴弹和火箭炮,简直感动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