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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和清意策马往岚山疾驰,眼看还差一两里路便能抵达岚山脚下,此时却迎面撞见一支队伍,人人皆穿禁卫军盔甲,足有二百人左右。
沈予心中暗道糟糕,自己只顾着“策反”清意,一心放在明璋的阴谋诡计上,却忘了自己如今还是朝廷钦犯,正被天授帝下旨追缉。
虽说沈予如今是一身布衣装扮,可怎奈那队伍里尽是熟人,尤其打头的将领曾是他的同僚,如此一来,想躲也躲不过了!
沈予心中焦急,只得勒马而停,希冀能够说服对方给自己一点时间。
“孟将军,许久不见。”沈予在马上抱拳行礼。
马上那名孟将军姓孟名辉,在诚王麾下当差,从前与沈予分属同僚,两人关系不错。后来沈予晋封为“威远侯”,不再归属诚王手下,彼此才减少往来。
看到是孟辉带兵前来,沈予心中一松,猜测是聂沛潇在天授帝面前求情,才派他来追缉自己。想到此处,沈予也不再卖关子,直白地道:“孟将军千里而来,我明白你有旨意在身,但如今明氏余孽在烟岚城作乱,我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还望孟将军宽限几个时辰,让我先去会一会明璋。”
显然,孟辉并不知道明璋是幕后黑手,面露几分惊疑之色。但他毕竟是沙场行武之人,说话也干脆利落,并没有问东问西,只道:“侯爷既然晓得有人作祟,便不该如此轻易上当,您抗旨不遵,不回京州,圣上震怒不已。”
“我知道后果。”沈予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岚山,蹙眉再道:“孟将军公事公办,我无话可说。但我分身乏术,有一私事恳请孟将军帮忙。”
孟辉在马上与沈予两两对峙,很是痛快地伸手相请:“只要不是忤逆圣意,末将愿意效劳。”
如今沈予虽有重罪在身,可到底还是天授帝亲封的“威远侯”,孟辉在他面前自称“末将”,合情合理,也彰显其本人光明磊落。
沈予越发感激聂沛潇,若是天授帝派了别人前来,恐怕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于是他也不多做客气,开门见山道:“我此次抗旨前来烟岚城,是因为得到内幕消息,前右相明程之子要对付云氏。听说据点就在岚山之上,我此刻要去看看,烦请您派人给云氏传个话,告诉他们我去了岚山。”
孟辉闻言沉吟片刻,回道:“我与云氏没有交情,贸贸然前去不大合适,但我会转告房州驻军。”
沈予暗道孟辉为人谨慎,但对方能做到这一步,已算难得,他顺势谢道:“多谢孟将军。我现在要去岚山缉拿明氏余孽,孟将军可愿随行?”
孟辉立刻蹙眉:“侯爷还是快随我回京罢,您虽是云氏的姑爷,但也不该如此莽撞。云氏暗卫遍布天下,区区明璋是以卵击石。”
沈予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但他容不得出岫有一丁点儿危险,更何况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已不止是为了出岫,更是为整个云氏,为他自己,必须铲除明璋了!
想到此处,沈予便下了一剂狠药:“孟将军带兵多年,职位一直不高不低,难道不想立下一桩功劳?您就算捉了我又能如何?但若是识破明璋的诡计,将他捉拿归案,才是大功一件。”
果然,孟辉闻言有所心动。他带兵多年,职位一直不上不下,说到底就是因为太过谨慎,处处小心没有胆量。但是……沈予的话能信吗?自己会不会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孟将军放心,我出仕志不在此,也早有辞官之意。这一次抗旨不遵已成事实,再多功劳也没用。”沈予再劝:“您大可随我一同上山,等捉到明璋之后,我自然束手就擒,随你回京。”
其实孟辉很怕岚山是个陷阱,也担心沈予会借机逃跑,可想了又想,对“功劳”二字的渴盼到底占了上风,尤其沈予还是云氏的姑爷、诚王的好友,也未必就会被天授帝治罪。
想到此处,孟辉狠狠一咬牙:“好,我随侯爷上山。”
言罢他挥手招来两名士兵,吩咐他们去给房州驻军带话,一切交代完毕之后,便与沈予一道往岚山而去。
孟辉与沈予并肩而驰,前者慎重地道:“今次我完全是信任侯爷的人品,还望侯爷莫让我失望。”
沈予唇畔勾笑,坦荡荡回道:“孟将军放心。今次您能高抬贵手,又肯随我上山,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就怕山上有埋伏,我这二百人马不够用。”孟辉很是担心。
“您不是派人知会了房州驻军吗?难不成明璋还能带千军万马过来?”沈予提到“明璋”这名字,脸色一凛,扬鞭策马加紧赶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山脚下,整座岚山却是出奇得平静,甚至近乎诡异。沈予与孟辉四处观察一番,心中甚是疑惑。
“此处地势平坦,树木也不高,看着不像是有埋伏。”孟辉骑在马上,最先说道。
沈予“嗯”了一声:“这本就是明璋的接头地点,知道的人必定不多。”
话到此处,清意也打马赶了上来,对沈予道:“侯爷,我先上山探探情况。”
“我随你一起。”沈予心中到底不放心,转而对孟辉问道:“孟将军是否带了咱们军中的信号弹?”
“带了。”孟辉随手掏出一个,递给沈予。这是从前天授帝领兵时,亲自研发的一种弹药,并无任何杀伤力,但胜在声音悠扬,烟雾渺远,数十里之外皆能听到看到。
“我与清意上山探探情况,倘若有任何异动,咱们以这弹药为准。”沈予将信号弹收好,下马与清意拾阶而上,往从前的岚山寺旧址走去。
台阶千百,步伐沉沉,两人皆是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唯恐有什么突发之事。
五月的山风热浪奔袭,又是顶着烈日上山,不多时便教两人大汗淋漓。
沈予和清意一直走到岚山寺的寺门口,依旧不见任何动静,四下除了一片废墟之外,没有任何人影。
从前的大雄宝殿、藏经楼阁全部成了石头堆儿,各种神佛石像歪七扭八倒了一片,俱是残破不堪。唯有远处一座宝塔还剩下半截,六到十层全部倒塌,余下五层勉强伫立,但也有摇摇欲坠之势。
沈予看向清意,见对方也是一副迷茫的模样,便问道:“明璋可交代了如何接头?”
清意摇了摇头:“他只说让我来岚山寺旧址,自会有人现身。”
这一句话音刚落,但见那半截宝塔之上,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服色绮丽、衣袖宽大,头上还戴着面纱,依稀可辨是个女子。
烈日实在太过刺目,那女子站得地方又高,沈予与清意同时眯眼远眺,还是看不出那人是谁。
“会不会是出岫夫人?”清意率先提出疑问。
“不会。”沈予很是斩钉截铁:“绝对不是她。”
清意竭力定睛再看,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侯爷怎知不是她?这么高,这么晒,我是看不清。”
“我说不是就不是。”沈予坚持己见,蹙眉斟酌片刻,道:“这是障眼法,估摸是想引我上去。”
语毕,他从袖中掏出那枚信号弹,分外熟练地拔线一扔。
但听“嗖”的一声悠远响起,一阵蓝色烟雾腾空上天,与此同时,宝塔上的女子忽然大声开口:“沈予!你终于来救那贱人了!哈哈哈哈哈!”
这女子的声音尖锐而狰狞,即便隔着如此高度、如此远度,沈予还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怨毒和幸灾乐祸。
他定睛再看对方头上蒙着的面纱,终于敢确定是谁:“是明璎。”
是了,明璎在房州大牢里受了炮烙之刑,半张容颜被烙铁烧得尽毁,必定是要蒙着面纱才敢见人。
“小姐……”清意忍不住上前两步,作势就要往宝塔上跑去。
沈予一把拉住他,神色凝重地道:“你没听见方才明璎说的话?她早就知道我要来这儿。”
清意没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怔愣片刻不知所措。
沈予沉沉叹气:“清意,你被骗了,明璋根本就没相信你……他在等你带我过来。”
闻言,清意恍然大悟,脚下止不住地踉跄一步:“是我……对不起大公子。”
“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不助纣为虐,才是走了正道。”沈予慎重嘱咐清意:“别轻举妄动,也许这儿有什么埋伏。”
两人站在原地又是一阵观望,任明璎如何破口大骂,都不做任何回应。
不多时,孟辉带着二百人马气喘吁吁赶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儿?没见人影啊!”
刚说完,宝塔上的明璎又是一阵狞笑:“好你个沈予!还带了人过来!你放心,这里没有埋伏,只有我和那贱妓!”
话到此处,她忽然弯下身子,从地上提起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将这女子的头抵在五层楼的栏杆上,笑道:“我要把她推下去!我们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哈!”
被明璎挟持着的女子,好似已经陷入了昏迷,只露出上半身,而下半身都掩在栏杆之内。尤其是她披头散发,根本看不见一张容颜,分辨不出到底是谁。
清意再次惊疑起来:“难道这才是出岫夫人?”
“不是。”沈予仍旧否定,很是干脆:“明璎已经疯了,她的话不能信。”
清意也不知是为明璎担心,还是为出岫担心,急得直跺脚:“我要上去看看,我得劝劝小姐。”
“不许去!”沈予喝道,转而再看孟辉:“孟将军的弓箭借我一用。”
“侯爷!”清意大惊:“求您手下留情!”
沈予二话不说,从孟辉手中接过弓箭,作势拉弓满射,对准宝塔之上冷冽道:“我早该杀了明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