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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支持起汪辉的看法来:“而且,肢解活人的难度也比肢解死人的难度要高得多。老郭说了,柳招弟被分为五个阶段慢慢肢解,前后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这一个星期可不好打发,他得具备一些急救的知识,还有一些维持柳招弟生命的药物等等。这些都是比梁家宽要强悍、专业的地方。”
听完李亮的补充,更多人倾向于汪辉的看法了。
就连沙国雄也道:“这么说,和杀死柳招弟的凶手比,梁家宽还算有人性的了。起码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柳招弟呢,眼见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地肢解……一个星期啊!”就算是他这样的彪形大汉,光是想想都脚底发凉,“这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
“这倒不见得……”雷诺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但是大办公室里太安静,还是有很多人都听到了。
沙国雄不由得睁大眼睛,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雷诺:“柳招弟的面部除了一些擦伤和磕碰伤外,并没有被堵住口鼻的痕迹。”
沙国雄:“所以?”
雷诺:“凶手为什么不堵住柳招弟的嘴呢?即使是在肢解柳招弟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做。”
大家开始回味过来,这确实是一个矛盾的地方。
“对呀,”有人道,“难道他不怕柳招弟大声呼救,把人引来吗?”
李亮想出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他的藏身处很偏僻、很安全,根本不用担心惊动别人?”
大家觉得说得通。
但是雷诺还是摇了摇头:“那也不对。”
李亮不禁反问道:“为什么?”
雷诺:“即便不怕惊动别人,可是他自己也是会听得见的。通常,罪犯在犯罪的时候,都会想办法不让受害者出声,并不仅仅是因为怕惊动别人,也是因为自己不想听到受害者的声音。”
“受害者不光会求救,也会咒骂、会求饶,还会痛哭、惨叫……”雷诺慢慢地说着,“罪犯自己听着,或是不忍心,又或者会觉得烦……总之,也会受不了。他的犯罪行为当然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变得更为暴力、粗糙。”
“而柳招弟,被这个凶手残害了多久呢?”
“根据柳莹的证词,柳招弟原本和梁家宽约好那个星期六在天香苑见面,但是前一晚时突然又说洗手不干了,有客人愿意包养她。”
“现在看来,柳招弟当时就是被那个所谓的客人控制住了。很可能,那通电话也是在他的授意下,柳招弟才打给柳莹的。因为柳莹她们在拼命地找柳招弟,不停地打给她的手机,如果不及时给她们反馈,她们就会报警。于是,凶手让柳招弟编造了被客人包养的谎言,摆出一副和柳莹她们决裂的姿态,果不其然,柳莹她们上当了。”
“从那一天算起,柳招弟被凶手残害了一个多星期。”
“不是一个星期,是一个多星期。”
雷诺觉得不用再去说明,大家都会明白,这种状态下,多一天意味着什么。
“这一个多星期里,柳招弟每天都会惨叫。一开始的时候她会呼救,会咒骂,会痛哭,但是很快就会发现都是徒劳。她又会求饶,声泪俱下地哀求,但是很快又会发现仍然只是徒劳。但是这时候她还不能完全死心,大概还会再重复几次呼救、咒骂,再哀求……到后来,只剩下惨叫,单纯的惨叫。”
“最后,连惨叫也不行了。因为她真地喊破了喉咙。”
众人都静静地听着,雷诺每多说一句,他们的心就跟着沉下去一分。等这一段说完,心已经沉得感觉不到跳动。连林建军和郭达开都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所以,为什么凶手不堵住柳招弟的嘴呢?”他再一次,缓慢而沉重地提出这个问题,“难道他不会觉得不忍心?连烦都不会吗?”
大办公室里静得沉甸甸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猜到:“会不会他听不到?”
汪辉马上接道:“对,他是个聋子。只要把柳招弟带到一个偏僻、安全的地方,别人听不到就行了。”
大家都觉得这个推测很合理。
雷诺也淡淡地道:“有可能。但是可能性有点儿低。”
汪辉:“为什么?”
雷诺:“如果凶手听力有障碍,他怎么才能确定藏身之处够安全,一定不会被别人听到?对他来说,到处都是安静的地方啊!”
汪辉登时一愣。
同事们也纷纷地意识到这个矛盾。这就好比让盲人去挑选黑暗的地方,然而处处都是黑暗一样。
汪辉想不出来了:“那,那凶手为什么不堵住柳招弟的嘴呢?”
雷诺没有急着回答汪辉,紧接着又推出一个问题:“还有,即使柳招弟喊破了喉咙,似乎对凶手也没有什么影响,他的犯罪行为并没有变得更为暴力、粗糙。就像老郭说的,整个肢解过程还是体现了他良好的技术。他依然处理得有条不紊。”
“或者,”雷诺抿了抿嘴唇,幽幽地道,“他根本就很喜欢听那些惨叫。”
刚刚才有些松懈的气氛,一瞬间又紧绷回去。很多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咯噔一响,像是要裂开来一样。
一个喜欢听受害者惨叫的凶手。
他肢解了柳招弟一个多星期。柳招弟惨叫了一个多星期。他也就听了一个多星期。
虽然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种可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不够合情,却是合理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雷诺缓慢而低沉地说着,“如果只是为了杀人,有没有必要弄得这么复杂?”
“杀人并不是他的目的。”
“杀人只是最后的结果,他所想要的其实是折磨受害者的过程。”
“所以,柳招弟的挣扎、惨叫非但没有让他觉得不忍、烦躁,反而让他更加的兴奋、满足。”
“所以,他才能在柳招弟的惨叫声里,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并且始终保持良好的技术状态,一切都处理得有条不率。”
雷诺想了一想,忽然有了更进一步的推测。
“也许,他根本就是为了听她的惨叫,才折磨她的。”
“到最后,柳招弟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他才结束了她的生命。”
雷诺这一段话说完,大办公室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雷诺自己也暂时抿住了嘴唇,想要缓一缓。
林建军和郭达开有意地对视了一眼。雷诺的表现很让他们欣慰,甚至有些惊人。实际上,整个刑警队已经在无意之中,将雷诺当成新的中心。一旁的副队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雷诺。
沙国雄心有余悸地道:“这凶手比梁家宽还不是人啊!”再次愤怒地重申,“所以我才说,他根本就没把柳招弟当人看!”
“不,”雷诺轻轻地,却也坚决地否定,“所以我才说,这倒不见得。”
沙国雄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雷诺:“梁家宽很鄙视他的受害者。他把她们当成牛一样的宰杀。在他的心目中,江姗、杨蕾她们甚至还不如牛。他讨厌听到她们的声音,讨厌她们的反抗和挣扎。他只要她们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任他摆布。”
“这个凶手不一样。”
“肢解柳招弟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有相应的急救措施,懂得怎样维持住柳招弟的生命。他知道他在处理的是人。他不仅喜欢听到她的惨叫,而且也不怕她的反抗和挣扎。一方面说明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但另一方面不也说明了他是喜欢这个过程的吗?”
“如果不喜欢,干嘛费这个劲儿,再有能力也该采取一种高效的办法才对吧?”
“简而言之,梁家宽是把受者害当成牲口一样地杀害了。而这个凶手,就是喜欢折磨人,他想尽一切办法来延长对受害者的折磨。”
雷诺说完了。
大家也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本来,表面上看是又一起肢解案。而且似乎还是一个有点儿仓促、简化的模仿犯罪。肢解程度相差那么多……
可是这样一层一层地剥开,探究到深处时,才发现是另一个更为恶臭、可怕的深渊。
在场的人不禁都在想,海都市这是怎么了。
不对,是这个世界怎么了。
有一个碎尸魔还不够,现在又冒出一个新的怪物……
这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个怪物,披着良好的伪装潜伏在羔羊一样的人类中间。
林建军觉得自己不开口不行了。刑警队还是太年轻,一下子有点儿被压住了。
“所以,柳招弟案应该不是模仿‘12·7’案。”他说。
雷诺望向林建军:“是的。”
林建军:“在电视台播出特别节目之前,凶手就已经折磨柳招弟长达一周多的时间了。与其说他是模仿作案,倒不如说是因为受到特别节目的刺激,才在最后抛尸的时候,利用了一下‘12·7’案。”
“而从他犯案的手法来看,他准备得相当充分,手段也很成熟,藏匿地点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毕竟,柳招弟惨叫了一个多星期,竟然还是没有人发觉。”
“这个凶手,很可能以前就犯过案。”
雷诺很敬服地看着林建军。林建军说出的推论,他不能更赞同。
汪辉震惊地说:“难道又是一个连环杀手?”
林建军从心底里也这样觉得,但是出于领导者的谨慎考虑,还是提醒道:“现在只有柳招弟这一件案子。就是柳招弟这一件案子,我们都还要继续往下查。不要急着太早下结论。”
汪辉便又闭上了嘴巴。
其实,又有哪一个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论?
林建军:“根据柳莹她们提供的情况来看,柳招弟那晚突然新接的客人,很可能是最后跟她有接触的人,嫌疑最大。”
“我们就从这个客人的身份开始查起。”
林建军正想分配一下调查任务,手机却响起来。一看来电,便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接起来电。听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只是低低地道:“我知道了。但我这里正在忙,过会儿我再打电话给你。”
汪辉忙问:“什么事啊?”
林建军据实回道:“看守所打来的……”
汪辉立马忍不住了:“又是梁家宽吗?他还闹什么?”
汪辉的激动,反倒衬得林建军本人淡定得多了。
“他还是想见我一面,”林建军说,“他还是咬定他有重要情况,只跟我一个人说。”
汪辉提起梁家宽,就没法冷静:“去他的重要情况。现在都翻篇了,谁还有空管他的废话。”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汪辉这么激动,但也一个一个都皱着眉头,对梁家宽的不以为然和厌恶,就那么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郭达开也劝林建军:“那种人,随他闹去吧。他也闹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