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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实施的异常顺利,陆霜奉罄冉的命,扮成她的模样在旌国右翼出现,挂上帅旗,每日大肆练兵,粮草军备大批向军营运。也许是那塔素罗并不将罄冉看在眼中,竟果真上当,即刻令图吉右翼中长翼王一支东进支援。
而此刻图吉人万想不到旌国的主力大军早已接到罄冉密令,秘密西进,在黑山南面数里扎营安寨。
闻讯,罄冉正与诸将研究如何在投石机上加制机关,使其瞄准性更强。一听探子回报图吉上当,众人顿时个个面露笑容,跃跃欲试,纷纷请战。
罄冉亦神采风扬,霍然起身,一把将主案上图纸推开,苏亮已将黑山附近地形图摊在了桌子上。
罄冉目光沉静扫过诸将,沉声道:“现在我军虽说用了疑兵之计,让塔素罗吃不准本帅于我军主力在何处,令他将右翼一支东移,然而时间长了休说我军右翼吃力,也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所以此战我军必须速战速决。一举将塔索罗的亲兵引出瀛洲城,这一战是本帅出征以来的第一战,旌国的百姓们都看着呢。这一战我军必须赢,已然没有败的资本,诸将可有必胜的信心?”
“大帅,请点将吧,这一年来我军节节败退,我们都憋了一口气,盼着这一战呢!”
“请大帅点将!”
……
罄冉见将领们个个斗志昂扬,不免心中冲起一股豪气,一拍桌案,扬声道:“好!点将!陈景锐!”
“末将在!”
“令你率一万人马自东面突上山腰,攻打敌军右翼。”
“韩伟!”
“末将在!”
“你亦率一万人马自西面冲击。”
“高名扬!”
“末将在!”
“令你率五千轻骑直冲敌军中军,不惜代价也要将中军冲散。”
“苏亮!”
“末将在!”
“令你为前锋,领三万骑兵正面冲杀敌军!”
“末将领命!”
“其他人随本帅压后,切记攻势要猛,要将敌军堵在山中,逼迫其向瀛洲城求救!”
“是!”
“好,现在各自领兵出营!”
待众人纷纷出帐,苏亮却磨蹭着留在了后面。罄冉见他分明有事,挑眉望他。苏亮犹豫一下,面有赧色,终是抬头真诚的望着罄冉,沉声道:“谢谢你!我是说先锋之职。”
罄冉淡笑,抬手拍上了他的肩头,“不用谢我,我只要你将来对敏敏好些,莫要欺负她,敏敏可是我的姐妹!你若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她一疯丫头,我哪里敢欺负她?!再者,你我难道不是兄弟?怎生有了姐妹,倒不要我这兄弟了?”苏亮笑言,接着面上恍惚一下,浮现了温柔之色。
上次在青国苏亮因为燕奚敏的事被慕帝重责,将他流放到了北地,他现下是待罪立功。罄冉自是知道,这一年来苏亮打仗异常勇猛,简直是不要命,只求立功,能早日回京迎娶燕奚敏。
望着他面上浮现的温柔之色,罄冉禁不住又是一阵心伤。却不知四郎现在是否也在努力,努力快些回到她和孩子身边……
两人说着走出军营,罄冉望向远处苍山,不由轻叹,“这一仗下来,黑山不知又要新添多少孤魂了……”
苏亮亦蹙了眉,望着罄冉黯然的面庞,不由宽慰道:“若不打这一仗只怕我旌国死的百姓会更多。图吉的屠城史早已罄竹难书,单说去年黑州便惨死近万百姓,民间钱银已被图吉人抢掠殆尽,十户九空,黑州、潭州的百姓盼着我军打胜仗,已如久旱盼甘雨,大帅大战在即,还请放下执念,一心为战。兄弟们也都等着大帅带我们打了漂亮的反击战,早日收复黑州呢!”
迎上苏亮熠熠闪亮的双眸,罄冉蹙着的眉转而飞扬起来,将整张面容显得清冷高洁,眉宇间尽是刚毅与睿智,自信与傲然。
“好!此战只许胜,也定然能全胜!”
丽阳当空,山谷间回荡着两军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喊杀声,惨叫声。空气中全是血腥味,浓的令人作呕。
罄冉端坐战马之上,身后,硕大的帅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神情静默地看着山峰间这一场血战,看着鲜血将黄土染红,震天的杀声将山谷震动。
见图吉军有向东面突围的苗头,罄冉微微侧头,“陆赢,你带一队人去将东面缺口补上,不能令敌军突围!”
“是!”
陆赢在马上欠身,朗声道:“夫人放心,兄弟们,跟我冲!”
号角吹响,阵前旌兵一队跟着陆赢向谷中冲去,瞬间便杀到了战场。双方大军黑压压厮杀在一起,旌旗蔽日,刀剑闪辉,风吹过山谷,凛冽的寒气中血腥之气又浓重了几分。
这般厮杀持续了许久,图吉队伍死伤惨重,至日落时分,已然只剩三分之一在拼死抵抗,然而塔素罗却一直未曾出现。
随着太阳西斜,罄冉的心也渐渐不安了起来!
可却在此时山谷终于震动了起来,竟有千军万马自北面狂涌而来!罄冉目光一亮,唇际浮现了笑容。
“大帅,塔素罗上当了!”
“冲啊!大汗救我们来了,兄弟们杀啊!”
身边将士的欢呼声,和山谷间图吉右翼的喊叫声几乎同时传来。罄冉目光一凛,抽出手中寒剑,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兄弟们,兔子出洞了!生擒塔素罗,杀啊!”
“杀啊!”
“杀!”
喊杀声冲天响起,罄冉一马当先自山峰冲下,身后六万旌军主力蜂拥而动,顿时便将整个山谷震的地动山摇。
这厢罄冉领着大军冲出,那边塔素罗的五万大军已驰入了黑山山口。山谷两边却“砰”声巨响,接着自山谷乱石中突出无数寒光,上千人自乱石中挺身而出,人人手中持着强弩,不待图吉军反应过来,便是一番箭雨如蝗般激射,顿时战马悲嘶,士兵倒地,四处都是惨呼声,冲入山谷的先锋已伤亡殆尽。
塔素罗霍然停马,不想竟有伏兵,尚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杀入山谷营救右翼军。
可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山间旌军忽然爆出如雷欢呼,一杆巨大的帅旗临空而起,帅旗中央,金线挥就“云”字如展翅雄鹰,在风中腾跃。
塔素罗一惊,却是他身边将领已醒悟过来,急道:“大汗,云罄冉到了,是旌国主力,不可冒进啊!”
“撤!”塔索罗当机立断,图吉金钟敲响。
然而还未待大军前军后军变阵,罄冉已然带着旌国主力杀到。
“兄弟们,将塔素罗后路堵住,一定不能让他们缩回瀛洲城去!冲啊!”
一声大喊,她身形自烈焰上拔起,双足在乱石上急点,白袍挟风,运起全部真气,由山间急掠而下,身影直直逼向中军塔素罗。
塔素罗望着那如鹰鸟一般以诡异的速度逼来的罄冉,不觉竟是一阵失神。莫名想起那日的金甲将军,只因此两人有着同样的气势,让人不由心颤。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竟会如此骇人,看来是他轻敌了。
寒气逼来,塔索罗亦非好相与之辈,他骤然拔出腰际大刀已借着刀背,挡去了罄冉雷霆一剑,瞬间两人便战在了一起。
“云”字帅旗在山间迅速移动,旌军将士顿时大受鼓舞,齐声欢呼,士气大振,如虹般自山峰上攻下。黑山山口顿时便是一场激斗,两军厮杀得天昏地暗,直至翌日清晨,人马俱疲,塔素罗才率众杀出山谷向瀛洲城退去。
然而此刻他哪里知道,瀛洲城早已被程功带领的战国睛州军占领了一个时辰。
见苏亮等人欲率兵追击,罄冉大喝一声,“穷寇莫追!此战的目的是夺回瀛洲城,图吉失了瀛洲城,在此黑州便呆不长久了。”
众人应命,面上均带着胜利后的喜悦。而士兵们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众军已纷纷唱起了那首《满江红》。
罄冉极目望去,山谷中,平野间,血染旌旗,中箭的战马抽搐着悲鸣,到处都是尸体,触目惨烈。她蹙眉仰头,凝望着天空冉冉升起的太阳,心中暗自低喃。
四郎,原来打了胜仗的感觉也是悲喜交加的,你一生打了无数次胜仗,可和冉冉一样?
永昌元年一月三日清晨,一阵响亮的马蹄声打破了赢城的沉静,自赢城北门冲入,一路向皇城背驰。
俊马的马头上系着红绫,一路引得百姓纷纷让道,但闻那马上传令兵大声喊着。
“捷报!捷报!云帅收复黑州了,云帅将图吉人赶出黑州了!捷报!”
随着传令兵沙哑的声音传遍道路,百姓们纷纷欢呼了起来,赢城一年多来的沉闷气息也似在这一声嘶哑的喊声中消散了
“云帅打胜仗了!图吉滚出黑州了!”
“乡亲们,放鞭炮庆祝啊!我军打胜仗了!”
......
欢呼声很快便在赢城蔓延,那传令兵冲进皇宫,自有太监将捷报接过,一路小跑向乾和宫奔。
太监总管薄公公将捷报送入乾和宫时,燕奚痕正蹙眉批阅着奏章。所参内容无非是北境战事一直进展缓慢,要求撤换主帅。最近为此事,燕奚痕已不知着恼多少次。
这些薄公公自是明白,而如今捷报传来,倒要看看那些大臣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陛下也终于能好好的睡上一次踏实觉了。
薄公公想着,脚步轻快小跑着便冲入了内殿。
“皇上,捷报!捷报啊!”
他的声音尚未落,燕奚痕已霍然而起,一阵风般冲了过来一把夺了他手中竹筒,震开漆泥,抽出里面奏纸看了起来。
薄公公却禁不住开口道:“云帅果然不负陛下重望,这才几日便将图吉人赶出了黑州,想来再不用多久就能班师回朝了!”
燕奚痕几眼将扫过纸上娟秀而飞扬的字迹,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着,面上却神采洋溢,唇角更是挂起了一抹舒悦的笑意。
将手中奏纸看了数遍,他才抚手说了几声好,来回走了两步突然看向薄公公。
“去,令百官即刻上朝!朕要重重封赏!倒要看看这次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见薄公公快步而去,燕奚痕忽而又转身唤住了他,吩咐道:“快着人将消息送去云府,另外朕昨日给寻寻做的小木马一并带去吧。”
薄公公忙笑着应是,见燕奚痕心情舒畅,他脚下也不免轻松了起来。
此刻的黑州,罄冉已带着大军进驻瀛洲城,百姓夹道欢迎,亦好不热闹。而图吉大军无险可依,又处在夹击之中,只能退守潭州。
于此同时,北境连下数场大雪,战事再次进入了焦灼状态。
一年半后,盛夏,瀛洲城。
清晨的阳光还不算炙热,照在枝叶间洒下一地金光,将草丛上的晨露照的盈光点点。
郡守府的花园繁花似锦,别样清雅。却闻临近花园的庭院中传来几声哇哇大叫,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身在内屋正翻看军奏的罄冉自是听到了声音,顿时面露焦急,霍然而起,大步便向外室飞掠。出了房,眼前情景却让她哭笑不得,愣在原地。
只见外室小窗边儿的长书案上,一个宽口青瓷瓶极为危险的左右摇晃着,两条小短腿正在瓶子外双脚朝天的踢腾着,从瓶中不停传来哇哇大叫声。在那两条小短腿的卖命踢腾下,花瓶摇晃着便要掉下桌来。
罄冉一惊,忙飞掠至桌前,将那险险移到桌沿的大瓷瓶扶住,一把抓住那来回晃动的腿,自瓷瓶中拽出一个哇哇大叫的小家伙来。
小家伙长的甚好,粉雕玉琢般精致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纤长而卷曲上翘的睫毛让他看上去像个小天使,只可惜现在这天使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实在是精彩绝伦。
“寻寻!你又调皮!娘不是说了吗,让你乖乖的堆积木玩,怎么玩到瓶子里去了!”
小家伙正是已然长大,却越发调皮的寻寻。自将图吉人赶出黑州,罄冉便在瀛洲城驻守下来,而恰逢冬季到来,几场大雪一下子便让两军由激战进入了对持状态,塔素罗令大军依北云山一线驻防,渐渐稳住了阵势。待冰雪初融,两军便陷入了拉锯状态,只是罄冉怎么也没想到塔索罗竟极难对付,这一个对持一晃竟过了一年半。
一年多来,两军数度交锋,互有胜负,罄冉虽是焦急,但各种计策都用尽了,竟也没能诱塔素罗再次上当。两军有过两次硬仗,双军死伤太过惨重,罄冉只能慢下脚步,缓缓图谋,攻守兼之,领着旌国大军在这黑州驻守了下来。
黑州战事稳定,由于思念寻寻,罄冉便干脆书信令蔺琦茹将寻寻带了过来,养在身边。
她虽然每日军政繁忙,但好歹每日都能见到寻寻,不管再累再难,回来看到寻寻可爱的小脸,罄冉便觉疲累尽消,充满了力量。
一年多来,她过的很充实,在军中已有不可取代的位置,在这黑州的百姓心中更是将她当英雄,当恩人一样爱戴。日子也很平静,唯一的遗憾是,蔺琦墨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便如真的在这世上蒸发了一般,寻不到一丝踪迹。
一年来她成了三国知名的战将,为旌国守护着一方安宁,然而只有罄冉自己知道。她想守护的从来就是自己的一份小幸福,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每次夜深人静,想起蔺琦墨,罄冉总是浑身发冷,忍不住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一遍遍的念着他的名字。寻寻长的越来越肖似蔺琦墨,那眉眼,那鼻子简直和他一模一样,每次看着寻寻,罄冉总抑制不住心酸,更抑制不住一次次升起希望来。
这是他的儿子,他都没给寻寻取名字,都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不会离开,也定然舍不得离开!
“娘亲,寻寻没有调皮。”
寻寻软软绵绵的话打断罄冉的思绪,骤然回过神来,却见不知何时寻寻已停下了拍打叫喊,正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她。那样子分明是知道错了,看她不高兴,正装无辜向她解释。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嘟起的小嘴,异常可爱。这孩子还不到两岁,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罄冉的胎教成功了,小子已经什么话都会说,也异常敏感聪明,虽说调皮却极讨人喜欢。
见他知错,罄冉也不再黑着脸,只缓了面色,蹙眉道:“没有调皮吗?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爬到瓶子里去了?若娘亲来晚了,瓶子摔下来碎成片片,划伤了小脸,成了小丑八怪,看以后谁还喜欢寻寻!”
寻寻一听将小嘴嘟起更高,“寻寻不变丑八怪,寻寻找爹爹!”
罄冉顿时愣住,怔怔的望着他清亮的眼睛,一时无措。
找爹爹……
似是见罄冉没反应,寻寻再度嚷着,“寻寻找爹爹!寻寻不调皮!”
罄冉的心一下子便柔软了下来,将寻寻抱入怀中,轻轻揉弄着他的发,声音微颤,“寻寻,爹爹怎么会在瓶子里,以后别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吓着娘亲了。”
寻寻却固执着挣扎几下,扬起小脑袋坚持着道:“爹爹在瓶瓶里,娘亲将爹爹放在瓶瓶里,寻寻看到,寻寻找爹爹!”
罄冉顿时僵住,再没了动作。恍然想起那日,她画了蔺琦墨的肖像,犹豫没有画好,便卷起来放在了书柜边的大瓷画桶中,刚巧给寻寻看见。
他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她,她说那是爹爹,娘亲一定要将寻寻的爹爹找回来。
没想到,寻寻会以为爹爹在瓷瓶里。他从未见过爹爹,或许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爹爹便是那幅画,爹爹对他来说便是那副没有生命的画。
一股心酸排山倒海没顶而来,罄冉眼睛骤然酸涩难言,顿时便红了起来。
“寻寻不找爹爹了!寻寻错了!寻寻不调皮,娘亲不哭!”
寻寻慌乱地舞动着小手,上来抹罄冉的眼睛,罄冉却越发落泪难抑,望着他酷似蔺琦墨的小脸,已是心疼如绞。这时候,她竟然开始痛恨蔺琦墨,恨他当初充当英雄,竟完全未将他们母子惦记在心吗?!
“这是怎么了?”门外传来蔺琦茹惊呼声,接着她慌忙进屋,忙从罄冉手中抱过寻寻。
“怎么了?冉冉,你别哭啊!寻寻,可是你惹娘亲生气了?”
“寻寻不找爹爹了,娘亲不哭!”寻寻一句话顿时便让蔺琦茹佯怒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接着她双眸也润湿了起来。
罄冉但觉四周流动的气息沉闷的令她窒息,不再看寻寻,只别头道:“姐,我出去忙,寻寻麻烦姐姐了。”
说罢,转身便大步出了屋子。院中移种了一丛修竹,绿地如同流动的水色一般,清新爽朗、寒翠欲滴,一如京城的云府,一如她初初动心的那片竹林。心一触,罄冉恨恨抬手,抹去眼泪,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蔺琦墨,你最好还活着,不然上天入地,我云罄冉也不会放过你!
她深深的舒了两口气,这才觉得舒服了很多,迈步出了院子却见陆霜正将洗好的衣服拧干往衣杆上凉,罄冉脚步一顿向陆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