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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冉只觉男孩和灰衣人之间似有着什么奇异的暗流,方才灰衣人的表情分明就是认识男孩,而且他似很惧怕男孩。
“你,你……”灰衣人听到男孩这般说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啧啧,算了,瞧把你吓的。那个,你,对,张家老爷,小爷刚从京城过来,这个狗屁冷大侠跟京城通缉文书上的人怎么长的那么像呢。你是不是窝藏朝廷罪犯了,这可是大罪啊。”
男孩轻转手腕,把玩着寒剑,轻飘飘的话却让那张老爷吓得往后一倒,放开了扶着灰衣人的手。
“呀,怎么也吓成这样?看来被小爷说中了!哈哈,胖子,你不用担心,小爷不会去告发你的。我这妹子实在调皮,有得罪张老爷的还请海涵,我这就带她回去了。”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身影一闪便到了罄冉身边,亲昵地拉住了她的手,扯着她便欲转身,刚走两步却突然转过身。罄冉不妨差点没撞到他,蹙眉抬头正见他低头看来,眼眸闪亮宛若星辰,他冲罄冉眨巴了两下眼睛又看向张胖子,面容若有所思。
“坏了,张老爷,我和妹妹盘缠好像不太够,这一路前去京城,路途遥遥,真要走投无路,说不定小爷我一冲动就去府衙告发点事,官府的赏银虽是不多,可这……”
“快,快,给这位小公子和小小姐取些银两来。”张府的老爷听他这般说,忙嚷嚷着踹了身旁小厮一脚。
没一会一袋银子便被扔上了房顶,男孩踮了下,似觉得有些少了,面容一跨,撇撇嘴,“张老爷,不是我说,你们张府老少就值这点钱?”
“蠢材!小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取,这就去。”张老爷怒气冲冲地又踹那小厮一脚,转身似乎想起什么,回身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忙让人送了上来。
男孩这才眉开眼笑,抓着罄冉的手轻轻一扯,见她望过来,极为得意地笑着扬了扬手中银票,“妹妹,还不快谢谢张老爷,这下咱们可不用挨饿去京城了。”
罄冉被他绚烂的笑气地胸口直堵,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她心中有气,脚下难免有些重,踩得瓦片嘎嘎直响。
“嘿嘿,我家妹子脾气不好,张老爷见谅。老爷您如此慷慨,小爷我从京都回来一定来拜谢。妹妹,等等兄长啊。”
听到男孩的话,罄冉回头极为同情的看了一眼那张老爷,果见他面上笑容一僵。眼光瞄到那依旧坐在地上的灰衣人,罄冉心中疑惑重重。却不知这男孩是何来历,又和灰衣人有何牵扯,竟能将他吓成这样。
男孩的脚步声接近,罄冉再不多看,飞身纵起便向黑夜冲去。
罄冉的轻功本就不及男孩,她现在身上又极度虚脱,哪里走的开,几下就被男孩追上。
“小抢马贼,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做什么。小爷我方才救你与危难,做人不可以这么不厚道,起码要谢谢我嘛。不说用银两谢了,亲个总是可以的吧。”男孩吵吵嚷嚷亦步亦趋地跟上罄冉,浓密的睫毛眨巴着将姣好的脸凑到她的面前,一副等着她亲的陶醉样。
罄冉简直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厚颜之人,若非他搅局,她现在早抱着偷来的首饰找到安身之处了。
她气愤地伸手推开男孩月光下闪着淡淡光辉的脸,他竟没有躲开,被罄冉推得一个踉跄。罄冉一愣,心知男孩又在戏弄她,也不再管他,大步往前走。
“抢马贼,别走啊,我的马在哪里,你还没还我呢!”
“喂,你怎么不理我?生气了?”
“我抢的银两全分你还不行吗?来,给哥哥笑个!”男孩踉跄追上罄冉,见她始终不搭理自己,便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竟是不放了。
“你的马在城南的林子里,这些首饰是我借马的费用,你别跟着我了!”罄冉忍无可忍,从包袱中胡乱抓了两只金钗塞在男孩怀中,甩脱他,扭头就走。
男孩却还是不让她清净,再次扑了上来,一脸笑意,“你别这么不友好嘛,做人要广结善缘才好。你瞧,你呢喜欢偷偷摸摸,我呢喜欢劫富济贫,咱俩搭个伙多好?我每回抢来的银子分你一份可好?”
他在耳边聒噪着,罄冉不理,只顾蹙眉往前走。
“分你银子都不行?还是你嫌一份太少?”
见罄冉一脸冷漠绕道而行,男孩一个咬牙上前一步,“我分你一半还不行嘛,哪,现在就给你!这下总该笑笑了吧。”男孩说着便把方才得来的银票子抽出两张塞在了罄冉的怀里。
“走开!”
“唔,难道你还想全要?这不好吧,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罄冉被他缠得气不打一处来,将方才从护院手中抢来的刀抬臂便扔了出去。谁知男孩竟是瞪大了眼睛,躲也不躲,接着他啊的一声大叫,刀光一闪从他头顶飞过,堪堪削散他的发带,长发挥洒而下,那刀飞出去插入街旁一家木门上,颤巍巍摇摆不停。
接着男孩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竟直挺挺倒了下去!
罄冉诧异地瞪着他,半天都不见他动上一动,竟似真的被吓晕了。她虽狐疑,可方才男孩面上表情不似作假,罄冉不觉担忧。
难道方才出手太突然?
她心中拿捏不定,忙蹙眉蹲下,拍着男孩的脸颊气恼道:“我知道你是装的,快点给我起来!”
“混蛋,快起来。”
“嘻嘻,我不叫混蛋,小妹妹叫我四郎吧,小哥我排行老四,爹娘都叫我小四。”男孩猛然睁开眼睛,黑如点漆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闪如辰星。
罄冉见他这般,暗骂自己没用,被个小孩戏弄地团团转。她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上,在男孩白衣上留下一个黑脚印,抬步就走。
罄冉连日不曾好好休息,方才一翻动作又太耗心力,这下猛然起身,走了两步顿时便感一阵昏天暗地,尚未明白自己怎么了,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而地上躺着的男孩见罄冉起身便走,正撑地而起,哪里能预料到罄冉会突然倒下?他不及反应罄冉已倒在了他半起的身上,直砸地他撑在地上的手一歪,漂亮的侧脸狠狠撞在了地上。
“啊!小爷毁容了!”
男孩顿时惨叫一声便闭眼趴在了地上,他半响不见罄冉有丝毫反应,这才觉出不妙来,翻身推开罄冉。
不知从那里荡来一片黑云将皎月遮住,头顶的苍穹漆黑如墨,仅余的几点寒星若隐若现,洒下微弱的光芒。借着微光,他只见女孩衣着褴褛,纤瘦的身体瑟瑟发抖,脸颊微微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男孩挑眉,探手抚上罄冉的额头,只觉触手滚烫,“哎呦,发烧了。真是,还有比小爷厚脸皮的,方才还冷面相向,现在就把自己赖给小爷了!罢了,看在小丫头有点意思的份上,小爷就再帮你一回吧。”自称四郎的男孩说罢,翻身蹲在罄冉身边,扯住她的胳膊就要往背上甩。
突然他又停住动作,嘻嘻一笑,樱红的小嘴嘟了下,用雪白的衣袖给罄冉使劲擦了两把脸,俯身便在她通红的侧脸上亲了两口,吧唧的响声在空荡的街上久久不去。
他似很得意,哈哈一笑,这才背上罄冉向街头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半个时辰后,四郎背着罄冉溜进了一家大户,寻了间无人的耳房,将罄冉放在床上,盖上被子,闪身而出,片刻他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闪进了屋。
“爹,娘!别丢下冉冉,别走……”
“我云罄冉不会放过你们!”
刚进屋四郎便听到了罄冉的呼叫,他眉头一挑,端着药来到床前,看着晕迷中还不断淌出泪水的小女孩,他竟心头一酸。
虽是黑暗中,他也可看见她那长长细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上面浮着一层水光,泪水不断淌下,打湿了面颊。她睡得极不安稳,不断伸手在空中乱抓,似是想抓到些什么才能安心。
“姐,快,快跑!”
见罄冉再次伸出双手,四郎身子一闪便让她抓住了胳膊,俯身在床边坐下,见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得意一笑。
“云罄冉吗?呵呵,这回可是你求小爷的。”
言罢他昂头就这碗喝了一大口黑药汤俯身便封上了罄冉的唇,将苦药给她一点点灌进去,手腕一翻那药碗便在空中划过弧度,在桌上落定。
他不甚在意地抹了一把嘴,嘻嘻一笑,“你看,我要喂你药,可你拉着我的手不放。一只手可没办法喂你喝药,所以小爷只能用嘴咯,聪明吧?小妹妹,好好休息,小爷还有事,一会再回来陪你哦。”
他说罢便起了身,可罄冉却死死拽着他的右臂不放,他俯身得意一笑,“这么舍不得我走……”
“炎哥哥……”
罄的梦语打断男孩得意的话,他眉头一扬,撇嘴道:“没良心的丫头。”说罢狠狠抽出手臂,冲伸手乱抓的罄冉扮了个鬼脸,大步出了房。
四郎出了屋,纵身一闪小小的身影便没入了暗夜之中,片刻他便又回到了方才偶遇罄冉的张府,隐在了府外的大树上。
过了一会,一个人影从府中闪了出来,鬼鬼祟祟往城西而去,轻功却是不错。
四郎红唇一抿闪过一丝讥诮,待那身影在街角消失他才豁然睁开眼睛飞身跟上。
那人影穿过半个庆城,停在一高阶红灯,门前镇狮的府邸前,来回望了几下,这才慌慌张张跑上了高阶。
府邸前赫然有一队士兵把守,那人和士兵争执着什么,过了半天,士兵非但没有放行,反倒拔剑相向,那人又在府门前徘徊一阵才转身离开。
屋檐上的明灯一照,那黑色斗篷之下的人赫然便是方才张府被四郎吓坏的冷大侠。
四郎隐在暗处见他灰溜溜而去,晶眸闪过讽刺。他闪身挨近府邸,绕到后门,细听府中动静,待听闻守门兵勇交接,他眸光一亮,运起轻功,已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从府邸东南角翻墙而入,迅速找到隐蔽的树丛藏了起来。
观望了一会,他小心避过几队官兵,向正院大屋潜去。正院高堂极为气派,四郎撇嘴,“不愧是城守府。”
他潜伏了一阵见正屋无哨兵值守,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便知是有人在屋中密谈,撤去了侍卫。
他凝神静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楚,见正屋东首窗外不远处就是假山,他提起真气,收敛全身气息,从门前迅速闪身窜过,滚到了那处假山暗影中,屋中的说话声便落到了耳中。
“如此咱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哈哈,承蒙曲大人提点,以后还请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四郎双目微眯,轻勾唇角,面容竟是充满残酷意味。
“那是自然,庆城是要塞重关,海大人手掌庆城兵马,是皇上的股肱之臣,以后我曲东平也要多多仰仗大人啊。”
“不敢不敢,曲大人,来来吃菜。”
“这次差事本已办妥,哪知云艺竟有同伙,本官就不信这两日西市暴尸引不出他们!”
“大人高明啊。”
“哈哈,斩草除根,皇上将差事交由本官,是皇恩浩荡。等本官抓到云艺么女云罄冉,这差事就算办好了。”
云艺?云罄冉?四郎眸光微跳,已从只言片语中恍悟了,低喃一声,“哎,功高震主啊……”
接着他又挑起眉,轻勾唇角,“小抢马贼云罄冉,嘿嘿,有点意思。”
言罢又听了两句,他便闪身到了后堂,用指戳破窗纸向里观望。从小洞望去隐约可见外室执杯谄笑之人,他双眸闪过清冷暗波。他眼光一转,落在内室书房墙角藤木架上挂着的一副盔甲上,身子蓦然一僵,久久不动了。半响他才深呼一口气,闪身又钻进了不远处的假山翠嶂之中。
许久,丫鬟鱼贯进了屋,搀扶着屋中吃酒的两人出来。四郎见机不可失,身影如鬼魅在夜空一划,便从小窗滚落进了内室。
他飞快地从藤木架上卸下那套金甲,找了块桌布裹好背在身上。趁着侍卫尚未归位,施展轻功沿着来路躲过巡逻士兵出了城守府。等他再次回到安置罄冉的房中已是天光将亮,而床上却已空无一人。
四郎似也不介意,只撇撇嘴嘟囔一声,“云艺义薄云天,怎教出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后继无人啊……”
接着他便将身后巨大的包袱卸下放在了桌上,手指微抖着触上包裹,两行清泪无声滑过,向来嬉笑轻狂的面上竟是说不出的寥落神伤。
“爹,您的金甲小四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