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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见出岫为了这些传言终日苦恼不已,到底是看不下去了,特意将她唤来荣锦堂:“依我看,你也不必揣测了,这事儿不是想容和老三做的。”
出岫见她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连忙问道:“不是想容和三爷?那是……咱们的敌人?”
“不是敌人,是盟友。”“您是说……慕王?”出岫大感意外,“他为何要散播这种传言?”“为了转移世人的注意力。”太夫人捏了捏手中的串珠,高深一笑,“如今两王相争拼的是权谋,也是兵力。你仔细想想,聂七在军事上节节败退不可疑吗?他一个惯常用兵之人,会输给文治起家的聂四?即便聂四手下有谋臣,可放眼南熙,谁的兵法能敌得过聂七?何况他还有聂九襄助。”“您是说……如今慕王故意败退,他怕惹人猜疑,便放出烟幕弹,让世人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出岫问道。太夫人点头:“以这些秘辛和你扶正的故事,再加上我云氏的名望,难道还不足以引起世人好奇?”的确足矣。出岫恍然大悟,心里对太夫人更为敬佩:“还是您看得透彻……不过,您是如何知道的?”“原先我也不太确信。”太夫人挑眉再笑,“直至最近传言说你是不祥之人,还说聂七节节败退是染了你的晦气,我才确定这造谣的主谋是他。”太夫人将手中串珠搁在案上,继续解释:“别看我每日念经礼佛,其实我并非信佛之人,但世人却信奉怪力乱神……聂七将你说成祸水,你又与他同在烟岚城,那他沾了你的晦气屡战屡败也是正常。这谣言一出,无论他以后是胜是败,总有条退路,不至于被世人诟骂从前浪得虚名。”
原来如此!这也是权谋之术的一种吧!出岫心道,慕王可真是狠,自己如此支持他,他反而牵扯自己下水,为了转移矛盾制造出这等谣言,实在可恶可憎可恨。
“别想了,他是在报复你帮沈予逃跑呢!否则为何专挑你下手?”太夫人叹了口气,“慕王聂七心胸狭隘、行事狠戾,世所皆知。你摆他一道送沈予离开,他必然怀恨在心。依我对聂七的了解,他用这种手段整治你,已算仁慈了。”
听闻此言,出岫唯有苦笑:“原来是这么个内情……我记得这教训了。”太夫人“嗯”了一声:“如今你想想,我让你受了一顿家法,你亏不亏?若不给你吃个教训,日后你在他聂七手里只会更惨,这也算是我老太婆变相给他赔个错。”如此一解释,出岫也明白了太夫人的良苦用心,不禁羞愧地低下头去:“我知错了。可慕王这报复的法子……我宁愿再受一次家法,也不愿让世人如此看我。”“放心吧!聂七既然让你做他的挡箭牌,日后也定有法子帮你洗清,只看他肯不肯了。”太夫人劝慰出岫,又教她一招,“聂七容得了你一次,但绝不会有第二次。你多与他的侧妃走动走动,他自会明白你的意思。”
太夫人这番话,出岫深以为然。她曾亲眼目睹过慕王对鸾夙的一片深情,只要云氏还是鸾夙的母族,想来慕王不会太过为难。
“日后再碰上沈予这种事,宁肯当面求聂七放人,也不能暗地里使小动作。我原本想着你不开窍,大约会登门为沈予求情,谁知道你这次如此聪明,将他混在暗卫里送出城。这胆子,我自问都得斟酌斟酌。”太夫人话中虽是斥责,但却是笑着说的,出岫觉得她并非生气,相反好似是种夸奖。
此后又过了三个月,出岫一直生活在谣言之中,忍受着各种流言蜚语。直至有一天,两王夺嫡有了新的进展,这才转移了世人的注意力——福王聂四造反失败。
事情的经过,出岫身在烟岚城并不十分清楚。据暗卫送来的密报上说,福王举着“手足怙乱,相煎何急”的旗帜,迫不及待地攻往了皇城京州。这是极为失败的一招,让福王的野心昭然若揭,也让他积攒数年的仁善之名彻底毁于一旦。
与此同时,慕王却反攻了。他以福王“造反”为由,一鼓作气直捣福王的封地曲州,并且先斩后奏,将其妻妾子女尽数处死,一个活口没留。沈予的姐姐作为福王正妃,自然没能逃过此劫。
事情发生时,福王正在皇城周边指挥作战,听到这一消息险些昏厥。谁想,慕王竟然两面夹击,吩咐一队人马前去处置福王的亲眷,自己则带着另一队人马大举南下,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捣皇城。而且举出的旗帜是“护驾救国”。
显然,在声势上,福王已经输了。更何况,慕王根本没给这位四皇兄留一条后路,而是将他的妻妾子女一并杀尽。这等手段足够铁血,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终于,一切纷纷扰扰逐渐接近明朗。六月十九,慕王击溃福王人马,攻入皇城京州。在南熙皇宫大殿之上,聂帝被迫在两个儿子面前做出抉择——选七弃四。四皇子福王悲愤交织,在大殿上刎颈自尽。
此后,慕王顺利拿到了聂帝的禅位旨意。但他没有即刻在京州登基,而是以“旗开得胜”的忠君孝子姿态,启程返回封邑房州,继续做他的慕亲王,也给世人留下一个贤孝的好名声。
至此,一场激烈的夺嫡之争尘埃落定——慕王聂七成为南熙储君。明眼人一看便知,下一步,他的野心会是统一南北。
然此时此刻,出岫无暇为慕王的胜利而开心,也无暇为自己的远见卓识而自豪。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文昌侯府——慕王既然如此决绝,将沈予的姐姐、福王妃沈萱诛杀,出岫几乎可以想象,文昌侯府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母亲,我要救沈小侯爷。”出岫前往荣锦堂,言辞恳切地道,“福王事败,文昌侯府下场堪危!”
太夫人轻飘飘地瞟了出岫一眼:“你急什么?沈予的大哥也不是吃素的,想必已设法自保了。”
“连福王都被逼得引颈自刎,慕王岂会轻易放过沈予一家?万一他要文昌侯阖府陪葬……”话到此处,出岫已变了脸色。
“出岫,你如今的言行已经逾越了你的身份。你选择支持聂七,不惜重金资助,如今他举事成功,正该是咱们云氏好生笼络之时。你既然知道聂七的为人,便该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保沈予,若你再忤逆他一次,云氏下场堪忧。”太夫人沉声教训道。听闻此言,出岫霎时泪盈于睫,仿佛沈予之死就在眼前:“您以前说过,我若想力保沈予,就不要在背地里使小动作,当面向慕王求个人情即可。”太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这话是我三四个月之前说的,当时我也不曾想到,聂七竟然如此狠辣,将聂四一家赶尽杀绝……”她一副惋惜神色,又叹,“想容这枚棋,咱们是要弃了。”
弃了!弃了云想容,便等同于弃了沈予!“母亲!”出岫亟亟唤道,试图让太夫人改变主意。太夫人只摆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如今是当家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云氏的态度。我不能让你为了沈予胡闹!”“如今慕王正意气风发,若能挑个好日子去提沈予的事,兴许他会同意呢?”
出岫不愿放弃,“您让我试试行吗?”“哦?你要如何试试?”太夫人一副好奇模样。其实出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兼之此时脑中混沌一片,只得胡乱脱口道:“我想去找慕王的侧妃鸾夙。”“你还嫌身上的污水少吗?”太夫人怒极,一口否决,“你找鸾夙攀交情,请她帮忙搭救沈予,聂七会如何想?他必定以为你在利用鸾夙!鸾夙是他心爱的女人,你利用她,聂七又怎会善罢甘休?”
听了这一席话,出岫心里乱了套,急得“扑通”一声下跪道:“母亲!您也知道沈小侯爷是我的恩人。在京州时,若不是他搭救收留,我早已葬身火海了!后来他也屡屡相帮……再者想容是我云氏的女儿,我怎能见死不救?您难道要让世人说,云氏连自家的女儿和姑爷都保不住吗?”
太夫人一生看重荣耀和面子,听了出岫的最后一句话,她果然沉默起来。片刻之后,才道:“你说得对,倘若文昌侯府满门抄斩,世人必定说我云氏无能,保不住自家女儿女婿。往后咱们与聂七的关系公开,还有可能会招人非议,说咱们牺牲一个庶女去谋求阖族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