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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再持续不到半分钟,税务厅的保安首先赶到,见情形不对,小伙子又喊着对讲机跑回去搬救兵。远远地,警车也在往这边驶来。老山明白今晚是占不到便宜了,只能撂下几句狠话,招呼着兄弟们撤退。
接下来更是一场兵荒马乱。
警察要做笔录,交警要判责,姜艾打起精神应付所有的过场,姜许两家老的小的呼天抢地在医院吵了半宿。直到许嘉言包扎完伤口,借着疼痛发了通大脾气将人都赶出了病房,姜凌汐还紧急摆了个守门的姿势,表示不会让人进来骚扰,他合上门才看到满室喧闹未散尽,姜艾那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已经筋疲力尽,靠在角落的椅子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坐姿僵硬,蹙着隽秀的眉,抿紧的唇角向下耷拉着,因为体力过度消耗,脸色灰败,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难得的憔悴不堪倒显出几分楚楚之意。
嘉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发现她的手可能因为之前用力过度,仍然保持着抓棍的姿势,微微颤抖着。他把她的手合在了掌心,小心翼翼地吻着,直到这一刻他才敢面对自己仓皇的后怕,如果今晚他不在……
“嘉言?”
“吵醒你了?”许嘉言猛地直起身体,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龇龇地抽气。
他打架的时候只觉得有过烧痛,担心姜艾的安危没顾得上,待风波过后,才发现自己皮肉吃了大苦头,尤其是背上这一下,必定要留下光辉印记,想着靠一条疤不知能使多少次苦肉计,他就痛并快乐着。
果然姜艾见他面有痛色,赶紧轻手轻脚扶着他坐回床上,又掀开外衣去检查,他享受够了姜艾的紧张,才按住她的手。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许嘉言恢复了他一贯的赖皮相:“你让我抱一下,保证什么事都没有了。”
姜艾挥手就想拍,看到他面上的瘀青,手掌在最后三十厘米拐了个弯,嘉言趁机把人按进了怀中:“就一会儿,姜艾,我吓着了。我只要一想到如果今晚上我没在……我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他的声音发紧,伤情较轻的手臂箍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他的确是吓着了,更让他惊讶的是,如此亲昵的姿势姜艾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他,只是恍若无意地转开了头,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在姜艾细微的小动作里,许嘉言灵光乍现,捕捉到了她的软化。
他有点不敢相信,试探着把头贴在了她的脸颊边……如来神掌居然没有扇过来!
他得寸进尺地将手往她腰下挪了几寸……还是没被打!
许嘉言把心一横,在她冰凉的额头印下了一个吻,姜艾只是下意识缩了缩,仍然被动地接受了。许嘉言觉得自己激动得手都开始发抖了,他第一时间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下手太重的结果是差点痛得弹了起来。
“姜……姜艾,我算……算不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姜艾冷着脸,只有唇角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说什么呢?”
许嘉言一拍大腿,背上又疼得直哼哼,依然笑成了傻子:“咱俩要是成了,我一定要给今晚上那群小混混送谢媒礼去!”
姜艾的脸色却已经淡然无波:“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攒着以后跟你算账而已。”
许嘉言差点就信了,差一点。
可他们挨得那样近,近到姜艾珠玉般的耳垂浮上绯红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许嘉言的嘴角越扬越高,他现在觉得自己兴奋得能去中庭打完一套虎鹤双形拳,再做五百个俯卧撑。
“好,以后算账,反正都是以后算账,我现在多攒点。”
他笑得炫目,捧着姜艾的脸,绵绵密密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的眉间、鼻头、脸颊,姜艾嫌弃地去推他的脸,却轻易就被他单手制住带进了怀里。
“你还不被我感动,不如让他们再来打两次?”
“呸!”
“姜大姐,你看!我都爱你爱到能为你舍命了,你还不考虑一下我?”
“嗯,我会考虑。”
“你就别嘴硬了,我是不会……”许嘉言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姜艾的回答在他耳朵里绕了几圈才进脑,许嘉言呆住了,像傻子一样张大了嘴,木木地盯着怀里似笑非笑的女人。
“你……你刚说……刚说什么?”
姜艾扑哧一笑,直率的眼里波光潋滟,像一潭溺人的春水。她不是矫情的人,既然确定是心动了,就会正视这段感情的可行性,只是以姜艾三十二岁的“高龄”,不会在情绪极度不稳的时刻,就冲动下决定罢了。
“没听清就算了。”
姜艾施施然站了起来,扭动着僵硬的老骨头,又猛地被拉了回去。
“不,我听清了,听得再清楚不过。”
许嘉言明亮的眼中仿佛被她点亮了一百颗星星,年轻的脸庞都在灼灼发光,一整晚他都像变了一个人,说话轻言细语,举止谨小慎微,甚至连平常惯有的小动作都不敢有了,生怕惊动了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可他就那样一直傻笑着,笑得沉稳如姜艾都无法直视,只能翻着白眼躺到了陪床上蒙头睡。
第二日清早,姜艾公司里的员工听说了袭击事件,由李蓉带着几个代表来探病。恰好姜凌汐也来凑热闹,她并不知道老友已经胜利在望,为了凸显嘉言的光辉形象,便给大家绘声绘色说起了事件经过,恨不得把许嘉言讲成千军万马中能取敌首的盖世豪侠,最后是嘉言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才打断了她的“创作”。
大家坐了片刻,见姜老大和许大帅哥都面有倦色,都识相地告退了。姜艾想起周一要交去远航的标书翻译件还有一些细节要交代李蓉,就追了上去,走到拐角发现两个小妹子和范妮都在拉着李蓉八卦。
“蓉蓉姐,老大是真邪乎了,追她的人总会倒霉呀?”
李蓉作为Z大的老人,当然听说过姜艾“灾星”的往事,只能沉默不答。
范妮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现在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信这个?”
“不是呀,我听好多人说过的。”
“你们看啊,咱老大以前肯定是个美女,读书的时候追她的人可是车载斗量,可不少人都莫名其妙就倒霉了,什么摔到湖里啦,跌下单车啦。许大帅哥才追了老大多久,都追进医院了!”
“瞎说!学校里面一点破事,都会从老鼠传成老虎,就你们信!”
“妮妮,你是咋啦?怎么现在总是帮老大和许帅哥说话了?”
范妮笑嘻嘻地捧着脸:“我已经黑转粉,坐等老大他们开花结果。”
“不能吧,姐弟恋最难成了,差了六岁呢!而且老大这么彪悍,许大帅哥那张脸要啥姑娘没有,非得被老大虐?”
“欸,我听小王说,两年前丽景那个千金大小姐还来我们公司闹过,她老公的前女友就是老大呢!前一段老大和蓉蓉姐去巴哈马,中途不是回来过几天吗?就因为那男的死了!”
“不是癌症吗?”
“可是也太巧了吧,追老大的都会出点小意外,谈恋爱的……你再看看许嘉言,最近追老大追得多勤快,还有他那身手,居然都进医院了!”
“别把姜老大说得跟天煞孤星似的!”
“就是那个feel!天煞孤星!老一辈不都说有些人八字硬吗,我中学班主任也是这种女人,她老公……”
李蓉重重地咳嗽一声,打断了小姑娘们的叽叽喳喳:“老大在医院里待着,她手头的事都得分下来,你们还有心思聊八卦?”
女孩们惨呼着走远了,姜艾自拐角走出来,面上淡淡的。
她一直是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年幼丧父,就与母亲互相依靠着把家撑起来。少女时倾尽所有爱过一个男人,遍体鳞伤脱胎换骨,仍然愿意试着再去爱人。被谈婚论嫁的男友劈腿、陷害,名声扫地学位作废,她还能从头再来,经营出现在的局面。
姜艾不是认命的人,她相信自己很优秀也足够骄傲,但在感情这档事上,她得承认自己一败涂地。连蒋超然的妈妈都可以捶着她大骂“扫把星”,可能她真的太过强硬了,硬到人生已经容不下柔软一点的爱情。
来来去去,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嘉言了……
许嘉言追爱之途初现曙光,正处于恨不得把自己缩小了粘在姜艾的身上的阶段,所以在姜艾出门后,他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来,以他的耳聪目明,几个姑娘的谈论自然也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他的心像破了一个大洞,有寒风呼呼往里灌着,里面流淌的全是悔恨。有几次,他都想冲出去,可望着姜艾笔挺的背影,他阵阵发虚。
什么“扫把星”什么“命硬”,那都是他年少无知时造下的孽,在他拳脚刚打下基础的时候,不是没有逞凶斗勇的,也不是没有借着小手段作弄过人。所以在发现自己喜欢上邻家大姐,而姜艾的身边却围绕着狂蜂浪蝶后,他背地里不知捣过多少鬼。
不过是很懵懂地喜欢上了她,他像个小孩一样,因为害怕自己心爱的东西被抢走,做了许多恶作剧,却没有想过后果。嘉言一直以为,强大如姜艾不会把那些虚玄的东西放在心上,直到蒋超然的葬礼后,她幽幽地说了句“也许我真的是灾星”,他才匆忙地跨出了那一步。
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是最好的女人,值得最好的爱,没有人会因为爱着她而遭受厄运。
“嘉言,你怎么出来了?”转身的姜艾被他吓了一跳,而沉浸在自己懊恼里的许嘉言又被她吓了回来,差点原地弹起。
“你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许嘉言苦笑:“我在想,自作孽不可活。”
姜艾没听得明白,不过他自昨晚起就有点神神道道地,她也就没放在心上,满脑子想的还是怎么在周末这两天把活赶完:“你先好好休息,我周末实在有点忙,可能没空陪着你,一会儿我让小汐过来……”
许嘉言自动把她的话解读成了退缩,他好不容易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怎么能让恶意满满的谣言破坏掉,他抓住了她的肩膀,执拗地、拘谨地又带着点豁出去的勇气。
“姜艾,我和你说个事。”
姜艾被他的严肃逗笑了:“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你保证你生气了不动手,我才敢说。”
姜艾跟哄小孩似的拍拍他头:“说吧,你都伤这样了,我怎么会跟你动手?”
“你还记不记得,你大二的时候,有一个中文系的假才子老到家里给你送情诗,后来掉下水了?”
“都哪年的老皇历了,我怎么会记得?”
“他落水,是因为走到湖边的时候,我偷偷弹了几个珠子在他脚底下。”许嘉言把头偏向了一边,心一横,嘴皮子翻得飞快,将往事一桩桩全倒了出来,“篮球队的肌肉男爱秀他的赛车,所以我趁他去给你送花,拆了他车上一个小零件,回去就摔了车。那个自命不凡的韩俊,也不是自己滚下楼梯的,我在黑的地方放了几根棍子,他落脚就倒。我还故意和小汐叨叨,为什么追你的人总会倒霉,小汐当笑话讲给了院子里的小孩们听,后来不知怎么就传成了你八字硬。还有……”
姜凌汐在家努力安抚着许叔叔许阿姨,还抢走了送饭探病的活,许家本着一颗看未来儿媳妇的心,宽容地决定不去打扰小两口的甜蜜。可是等姜二小姐拎着饭盒进到病房时,只看见伤势加重的许嘉言悲怆绝望地躺在床上,上午还少见温柔的大姐已经不见人影,等她好不容易撬开了死党的嘴巴,也不禁拳脚相加进行了二次伤害。
“活该!许小白我真没看出来,你原来是个心机男呀!你说,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姐和我!”
“小汐,你说我算不算乐极生悲,姜艾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我了?”
“该!”
“先给我想想办法。”
“我不把你以前做的好事告诉我妈,就算帮你大忙了!我跟你说,姜咏华女士如果知道你做了啥,吃了你的心都会有!不说了,姐下午约了小正太和萝莉去游乐场,要回去好好打扮。”
“去游乐场你打扮什么?”
“你懂个屁!”她当然要打扮,因为有小正太他爹呀!温sir,我来了!
许嘉言顶着一头包,眼睁睁看着死党哼着歌扭着胯,春风满面地走了:“这家伙怎么突然跟发了情似的?”
许大帅哥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洞察真相了,想起姜艾临走前的狠绝,他抱着脑袋追悔莫及。他就该把这一切踏踏实实吞在肚子里,几十年后安然无恙地带进坟墓,今儿是哪根筋一瞎抽抽给说了出来,这下前功尽弃,一夜回到解放前——不,是连原始社会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