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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护卫到他身后用匕首刺了他,他负了伤便逃了。”顾大人说完连连摆手,“好险,真是好险啊!”
姚致远回头看了常青一眼,常青忙晃了晃手里的笔,道:“小的这都记着呢。”姚致远点点头,又问顾迟章:“那人样貌如何,身高几许,可有说些什么吗?”
“姚大人,这有护卫牛满坡的笔录。”常青拿着笔录走了过来,递给了姚致远,道,“此人身高五尺开外,比他稍矮一点儿,蒙了面瞧不见长相,但能看见眉毛很浓。那人只说过一句‘哪里跑’,听着不是西京的口音,像北方的。”
“就这些?”
牛满坡点了点头凑过来,笑得有点谄媚,道:“就这些。小的拼了一死上去伤了他的右肩膀这才救下大人。那人回身挥刀划过来,也幸亏小的有功夫在身,灵敏闪得快才没被伤到。”
顾迟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瞥了那牛满坡一眼没说话。姚致远听完抚着胡须想了一想:“顾大人可知道此人是谁?”
“这下官哪里知道呢。”顾迟章苦笑道。
“那顾大人近来可有与人结仇?”
顾迟章愣了一下,面色略显得有些艰难,欲言又止一番后却道:“朝中做事难免得罪人,这结仇……该是没有吧。”
姚致远一看这神情,不禁皱眉肃穆了神情,道:“顾大人,京中接连多起命案,眼下只有你逃出升天,你万不可知情而不报。须知这人欲要杀你,一次不成便可能有二次,不为同僚也为自己,顾大人务必直言才好。”
“这……”顾迟章有些迟疑,沉吟了一下抬头扫了眼屋里的几个人。姚致远心下明白,于是起身道:“顾大人,咱们移步书房说话。”
待二位大人走了,郑琏站到常青身边,面有忧色地道:“常青,你说这凶手抓得着吗?我可听说今早上姚大人进宫面圣去了,这事儿都捅到皇上跟前了,要是破不了,咱们会不会也一起跟着吃挂落啊!”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咱就是小捕快,现在也就配管管偷鸡摸狗的事。”常青抱臂撇了撇嘴,“破了也没咱的好处,爱破不破吧。”
牛满坡在旁边一听不乐意了,高声插进话来道:“嘿!我说官爷您这话怎么意思?我们大人那伤白受了!府衙不是号称百姓青天吗?”
“有你什么事!”常青回头不屑地嗤了一声,嘀咕道,“还百姓青天呢……”
“行了行了。”郑琏拍了拍常青的肩膀,“反正就这样了,咱混一天是一天呗,怎么不是过。如今还少费点心思,乐得清闲。”
常青暗暗地叹了口气。自这府衙换了天儿之后,他就没再接触什么大案子,露脸的有功的事都让钟弗明带着他的人拿去了,他净管点鸡零狗碎。眼瞧着蒋熙元和夏初好容易立起来的府衙清名一天差似一天,他也索性破罐破摔了。
别人笑脸把钱塞在自己手里,转头便骂,他也知道,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对现状的愤怒、憋屈,对过往的怀念,最后统统都归结俩字:没劲。
“我前几天去安丰坊了,想看看咱头儿去,结果……”郑琏道。常青“嗯”了一声,“没在吧?我也去过两次,都没人。可能是出远门了。”
“唉……”常青和郑琏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转过天来,姚致远从早起就阴着脸,弄得整个府衙气压都低了。到中午时,府衙的捕快都拿到了一份缉捕令,上面画着个浓眉毛的蒙面男子,写着身高体征,常青一看便知是昨晚顾迟章的那桩案子。
“都给我听好了!”钟弗明背着手踱到他们面前,清了清嗓子道,“这个人,就是最近西京接连几桩命案的凶手!缉捕令都给我看清楚,记牢了,西京各处张贴!两个人一组,全西京地给我搜!”
郑琏用胳膊肘推了推常青,哼笑一声:“瞅瞅,这就认定是几桩命案的凶手了,要是头儿在,一准儿得骂街。”
常青把文书卷卷塞在怀里,低声道:“咳,他怎么说你怎么听就完了,上街遛遛呗,反正天儿也没那么热了。”
“嘀咕什么呢!”钟弗明横了常青这边一眼,常青冲他一乐,他才继续道,“都做捕快有年头了,怎么搜我不多废话。客栈、酒楼、青楼、茶寮!人多的地方都给我查仔细了,搜不出人来谁都甭想回家!听明白了没有!”
捕快们应了个“是”,便各自结伴散了去。
夏初对这些一无所知。朝中的事她不太关心,只知道苏缜最近很忙很忙;还知道蒋熙元回来后又升了官,很替他高兴,旁的事她也没有问过。
如今她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就是结的痂还没掉,伤口痒得很。元芳尽职尽责地盯着夏初,一见她的手往屁股上放就提醒一句。
夏初整日里被人这样盯着屁股实在也是难受,今天得了医女的话说能出去走走了,便忙不迭地要奔去凤仪宫。出门时那医女还在身后扬声嘱咐道:“夏典侍精心着点,别让伤口着了水受了凉风。”
夏初简直哭笑不得,心说她伤的是屁股,怎么才能着水受凉风去?元芳也闷笑不已,挽着夏初一路说话一路慢慢地往凤仪宫去了。
咏薇正在殿中看着尚服局的尚宫报这次的秀女服制,听说夏初来了,却只是“嗯”了一声,沉了一瞬后道:“让她等等。”
夏初第一次被拦在了凤仪宫外面,少使一说等,她心下便也明白了几分咏薇的态度,反而愈发定下心来。事情一定得说清楚了,别说等一会儿,就是少使抱个被子出来让她在这儿睡两晚上,她也愿意。
约莫半个时辰后,尚服局的尚宫出来了,宫门少使便引夏初进了殿。夏初进去见咏薇正支在榻上看书,瞧都没瞧她一眼,便忍着屁股疼大礼跪了下去:“奴婢夏初叩见皇后娘娘。”
咏薇盯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紧一阵松一阵拿不定个态度。半晌才道:“芊芊,扶夏典侍起来吧。”
芊芊一脸不愿地搀了她起来。夏初感激一笑:“奴婢多谢娘娘体恤。”
咏薇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这才将手里的书放下,却又端起了茶来:“夏典侍不养着伤,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奴婢有很重要的事,原想着写封信给娘娘,但怕说不清楚反而误会更大。所以奴婢今日刚得了赦能出来,便来求见,想与娘娘当面说一说。”
“误会?”咏薇到这时才看了她一眼,揽袖把茶盏放在了桌上,道,“本宫没什么可误会的,该瞧见的都瞧见了,猜想的事也问过哥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她淡淡地涩然一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本宫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往后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姐妹也多,不差你一个。”
“奴婢不是怕娘娘误会奴婢与皇上的过往,而是怕娘娘误会奴婢与皇上的将来。奴婢很喜欢娘娘,但是……”夏初低头抿了抿嘴唇,复又抬起头来,言辞清晰地道,“奴婢从来没想过去做娘娘这层意思上的姐妹。”
夏初说完这番话,咏薇像是有好一会儿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一双美目尽是疑惑地看着夏初:“本宫不明白。”
她听夏初的话里并没有否认与皇上的感情,可这什么将来,不做姐妹的又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初开场把话说了后,此时心里已是轻松大半。于是浅笑道:“奴婢的伤快要好了,待伤好之后便会向皇上请旨离宫。”
咏薇怔了一下,稍稍倾了倾身子:“你不想留在宫里,为何?是由于本宫的缘故,还是……你不喜欢皇上?”
“奴婢不是不喜欢皇上。”夏初双手交叠在心口,想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应该说,奴婢喜欢的是在宫外与奴婢相识的公子,而不是皇上。”
“哦……皇上就是皇上,如此说未免有些矫情了。”咏薇听完却不以为意地道,“在宫里或者宫外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换了个地方。”
“不一样。”夏初摇了摇头,“奴婢平凡普通也没什么本事,给不了皇上助力,也做不了贤惠的解语花。可奴婢偏偏心又窄,受不住皇家的诸多无奈,装不下皇上心中的万里江山。宫外的皇上与奴婢一样普通,而宫里的皇上,奴婢除了仰望再无更多可以给予的。只凭着一份喜欢,只能一味索取的情感,非奴婢所想。”
咏薇目不转睛地看着夏初,好半晌才道:“你真是……胆子很大。”
夏初苦笑了一下:“奴婢胆子不大,不然当初就应该抗了圣旨。奴婢也优柔寡断,入宫后心念糊涂,没能早早与皇上言明,给娘娘造成了困扰。现在只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她迎着咏薇的目光看过去,弯唇一笑:“奴婢不该瞒了娘娘,但奴婢却也是真心喜欢娘娘。如若他时异地相识,一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吧。”说完,又谦恭地低下头,“奴婢冒犯了。”
咏薇几乎脱口而出一个“是”,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殿中静默了一刻,才听她叹了口气,浅声道:“你说的本宫都明白了。可是皇上喜欢你,本宫不能逆了皇上的意思。只怕……”
“娘娘误会了。”夏初忙道,“奴婢此番前来只是想与娘娘阐明心意,没有请娘娘替奴婢陈情的意思。皇上那边奴婢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咏薇讶然,“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让奴婢先养伤,倒没给个明确答复。”夏初轻轻地叹一声气。自那天之后她就一直没再见过苏缜,不知道他是真的很忙还是故意对自己避而不见。只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不可能再这样含糊下去了。
想到这,夏初便又对咏薇道:“奴婢会再去请旨。无论怎样,这是奴婢与皇上的一段纠葛,该由奴婢来解决。奴婢只求娘娘一个原谅,莫怪奴婢一时的糊涂,也别怪蒋大人善意的欺瞒,如此,奴婢便知足了。”
咏薇犹豫着点了点头,默然片刻后又笑了笑,对她道:“我只知道你做过捕头,不拘常理胆子大,现在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并非鲁莽。夏初,我与你确实是相识错了时间,相识错了地方。”
夏初一听这话,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鼻子酸溜溜的有点想落泪,哽了声音道:“娘娘抬举了。”
夏初离开了凤仪宫后,芊芊陪着咏薇在花园里散心。咏薇一直沉默着,神思不知道飘在何处,芊芊忍不住问道:“娘娘,夏初要出宫,这不是好事吗?”
“是吗?”咏薇顺手掐了一片叶子,盯着上面细细的脉络道,“其实她入宫本身也是好事。没有这一遭,她在皇上心里便是谁也逾越不过去的永恒。”
芊芊闻言笑道:“那倒也是。现在她自请出宫,皇上若真是放了,往后也就不会再惦记了。还是娘娘想得多一些。”
“可我还是羡慕她的。”咏薇叹道,“皇上要是能遂了她的意愿,放手让她出宫,倒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爱了。”
“娘娘……奴婢觉得,您这样压着自己的性子,一心为皇上做好这个中宫,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爱了。可惜皇上不知道。”
“是啊。”咏薇扔了手里的叶子,仰头看了看天,“我也是个笨,这才想明白一件事。我首先得是个女人,然后是皇上的女人,再然后,我才是中宫。芊芊,之前我好像把顺序弄反了。”
芊芊眼睛一亮,瞧着咏薇笑了起来。咏薇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