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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夫与仵作去而复返,至夏初面前,柳大夫道:“尸体模样改变得太厉害,我也不太能确认,但应该是东家的夫人曹氏。”他指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以前我给曹氏问过诊,所以那个翠玉的镯子我看着有些眼熟。”
夏初看柳大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便拱手一揖:“辛苦柳大夫了!”
“客气!”
“哦,再劳驾问一下,四五天前曹氏可曾来过广济堂?”
柳大夫摇头:“五天前是四月初一,是家父的忌日,所以我没在这里。四月初二……我在,但没看见喻夫人来过。”他低头又仔细地想了想,仍是摇头,“喻夫人很少来广济堂。”
夏初让柳大夫先去歇息,又以同样的话去问唐奎,唐奎茫然地摇摇头,随即又睁大了眼睛,失声道:“怎么,那尸体是喻夫人吗?!”
“还得让喻家的人来确认一下,目前看来,应该是吧。”
唐奎“咦”了一声,犹是不信地道:“这……怎么会?夫人怎么会在后院房里?”他又看了看柳大夫离开的方向,“别是看错了吧?”
“不管是谁,干系一样重大。”夏初说完侧头琢磨了一下,问道,“你家夫人有没有后门和这间屋子的钥匙?”
“夫人平时很少来的,我是没见她用过钥匙。”唐奎抖抖手,“东家不在,要真是夫人死在这里了,我可怎么交代……”说着说着,又抹着眼睛哭了起来。
夏初也懒得劝他了,叫了许陆过来,让他带着唐奎到城外百草庄通知喻家人过来认尸。
尸体已经腐烂了,这天儿渐暖,绝对不能再放了。
柳大夫让自己的徒弟帮着上了店铺的门板后,便准备先回家了,蒋熙元叮嘱他最近不要离开西京,可能随时有情况要向他了解。
广济堂店铺中,虽然还是能闻见臭味,但因为有大量的药物气味与之相混合,倒也不至于忍受不了。府衙的这几个人占着人家的铺面,拿了写方子的纸笔,开始讨论案情。
夏初比较相信柳大夫认尸的结果,喻夫人死在喻家自己铺面的房间里,比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死在这里要更合理一些。
当然,也更让人浮想联翩一些。
“广济堂每天都会开门营业,如果唐奎他们不知道曹氏来过,那么曹氏肯定是从后门进的院子。这个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夏初说道。
蒋熙元颔首:“这点是没什么疑问,但疑问是她为什么要从后门进来。”
“为什么?”郑琏靠在柜台上问了一句。夏初反问他,“你觉得为什么?”
郑琏想都没想地说:“就是不想唐奎他们看见呗。”
“倒是没错,但也跟没说一样。”蒋熙元给了一句评价,见郑琏愣神儿,便道,“你倒是记下来啊。”
“第二个疑问是,曹氏的死亡时间在五天前,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会没有人报案?她是喻家的夫人,失踪四五天的时间不可能没人注意。”蒋熙元继续道。
郑琏那边一听,提笔唰唰地写了下来。
“我刚刚还想到了一点。”夏初说,“咱们通过‘隐藏的银窖’这个线索认为凶手是熟悉广济堂的人,而能知道银窖位置的人必然是喻家人,喻家人杀了喻家人又扔在喻家的地盘,这指向性太明确了,明确得我都忍不住怀疑。”
“你觉得是栽赃?”蒋熙元问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有没有可能是一起单纯的入室抢劫?先不管曹氏为什么要偷偷地来广济堂,反正她就是在这儿。她是喻家的夫人,极有可能是知道银窖的位置的,有人入室威逼她说出银窖的所在,然后将其杀害,最后再把尸体扔下去。这样的话比较好解释为什么门上的锁都是完好的,只有银窖的锁是被砸开的。因为喻夫人有那两把钥匙,却没有银窖的钥匙。”
“那银窖里丢钱了吗?”王琏问道。
“还不知道,这个还得找出广济堂的账本来,然后再核对一下才知道。”
蒋熙元沉默了半晌,缓缓摇头:“不对,如果是入室抢劫,那么有一点是说不通的。”
“哪一点?”
“他为什么要去擦地上的血?”蒋熙元扭头看着夏初,挑了下眉毛。
夏初一听便明白了,这确实是抢劫推论的一个漏洞。如果是入室抢劫的悍匪,他的目标是钱,拿了钱逃之夭夭,一辈子再不会进这个屋子,那他擦血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收拾屋子。掩盖现场痕迹?且不说是否掩盖得了,关键是没有必要。在没有血液鉴定、指纹鉴定、DNA和摄像头的古代社会,如果是流窜作案单纯抢劫,只要不在现场被发现,想逮住非常难。
夏初刚要说话,瞧见蒋熙元的表情,不禁侧目道:“哟?大人你这个表情是……得意?”
“没有啊。”话虽这么说,蒋熙元却微微坐直了点儿身子,弯唇一笑,“且问夏捕头,本官我说的是否有道理呢?”
夏初别过头去,没有直接回答他,迂回地答道:“那咱们还是应该从喻家以及与曹氏相关的人入手。回到最早的那个推断——熟人作案,激情杀人。”
“什么叫激情杀人?”郑琏问道。
“就是凶手原本没有想要杀人,受到刺激后失去理智,就是说失控了,才将被害人杀死。跟方若蓝那种预谋杀人不同。”夏初耐心地对郑琏解释道。
蒋熙元思忖了一下道:“现在最大的疑惑,还是曹氏是如何出现在广济堂的。”
夏初眨眨眼:“大人的意思是,凶手是个有钥匙的人?”
“我的意思是,那把开启了门的钥匙,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蒋熙元对夏初挑了下眉毛,“曹氏出现在广济堂是‘瓜’,那么钥匙的来历便是‘藤’。现场有钥匙吗?”
夏初扬声喊来了杨仵作,让他去搜一下尸体身上有没有钥匙。杨仵作去了回来,说并未发现钥匙。
“没钥匙?”
“没有。”杨仵作很肯定地点点头,脸皱得有点苦,可见刚才去搜尸体的感觉极其不好,“我在银窖里的时候也看了,除了银箱和一把斧子之外,还有一顶帷帽,再没有别的东西。”
夏初叩了叩下巴,道:“钥匙自然是不会自己跑的。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她与有钥匙的人一起来的;要么,就是她自己用钥匙开门,凶手尾随,凶手杀了人之后封闭现场,将钥匙带走了。这个事还是得问他们百草庄的人才知道。”
“嗯。伙计和大夫都不知道曹氏来了广济堂,家里也没有人报案,也就是说完全没人知道她的行踪。这么隐秘……”蒋熙元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牵唇笑了一下,对夏初道,“你觉得会是为什么?”
夏初眯眼看了看蒋熙元:“大人能不能笑得正经些,咱们是在查案。”
蒋熙元轻咳一声,坐回了椅子上:“好吧,等喻家的人过来,问问再说吧。”
喻家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来的人叫喻示寂,二十来岁的样子,身高腿长,生得不错。估计路上已经打听过广济堂的事情了,所以脸色并不好看。
夏初乍看还以为这是东家喻温平的兄弟之类的,后听他自我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位是喻家的长子。
喻示寂进到铺面后扫了一眼,便到蒋熙元面前拱手见了礼,之后又看了看夏初,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迟疑,随即便道:“这位想必就是夏捕头了,听说您年轻有为,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久仰久仰!”
神情举止间带着生意人的那种世故。
夏初与他客气了两句后便让许陆带他去认尸。等喻示寂去了后院,夏初才对蒋熙元道:“原来那曹氏夫人是个续弦。”
蒋熙元幽幽地感叹了一句:“年轻的续弦正室,很有故事的感觉啊!”
夏初一乐:“大人如果去写戏文,应该也是一把好手。”她见蒋熙元瞥她,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大人说得对。”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后院传来了干呕的声音。夏初与蒋熙元对视了一眼:“看来认完尸了。”
喻示寂再回到铺面时,脸色更白了一层,嘴唇都白了,就剩下眼睛红红的。他摸到椅子边坐了下来,唐奎给他倒了杯茶放进他的手里。
喻示寂愣神地看着那茶水半晌后,合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喻公子可认得那尸体?”
喻示寂缓缓点头,声音有点沙哑地说:“看上去应该是我的继母,曹雪莲。她……她怎么会……”
夏初静等了一会儿,等他情绪稍有平复,睁了眼睛后,才继续问道:“死者死亡的时间已经有五天了,你们家里没发现她不在家吗?”
喻示寂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夏初不解,“你们不在一个庄子里住着吗?”
“我已成家,与内人住在东跨院,距离父亲的中院有一些距离。家父去临风收药了,我这几天都没往中院去过。”喻示寂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也不知道是被何种情绪影响。伤心抑或紧张?还是刚才被吓到了?
“令尊是什么时候离京的?”
“三月末,三十日,早上走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曹氏是哪天?”
喻示寂看了夏初一眼,片刻后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可能是父亲出发的那天早上吧。这几天的确没见到她,最近没有大宗的买卖,而且内人前些日子生产,还未出月,我一直都在家照应着。”
夏初缓缓点了点头,记了下来,继而又问道:“据你所知,喻夫人是否有广济堂后门和待客厅的钥匙?”
“没有。”喻示寂不假思索地回道,说完又想了想,略显烦躁地说,“我不知道,父亲的钥匙如果没有带走的话,也算是有吧。”
“喻公子有那两把钥匙吗?”
喻示寂怔了片刻,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而后说道:“有,不过出来得急,没有带在身上。”
“这两把钥匙还有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