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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光义来之前,曹彬在润州和祁正修已经持续交战了许久,都没有进展。吴越从水路攻击,曹彬从陆战夹击,却依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润州。曹彬也是纳了闷,明明如今大宋和吴越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足可以抵得上润州的两倍了,怎么润州还是岿然不动?祁正修的计谋层出不穷,把兵法应用得无孔不入,隔山打牛声东击西瞒天过海每次都不重样,再加上润州独特的兵力布防,曹彬自然毫无办法。
曹彬正在一筹莫展,却先后收到了赵匡胤的旨意和家里来的家书。曹彬先是赶快打开了赵匡胤的密信,看到那幅水军布防图就是一阵欣喜,这可真是雪中送炭,难得的机要。有了这个,祁正修再有本事也难逃他的掌心。曹彬粗粗把水军布防图扫了一眼,从前觉得像迷宫似的地方此刻都豁然开朗。唐人的脑子就是厉害,巴掌大的润州都能被他们排布得这么无孔不入。难怪他这么久都没摸着门道。
曹彬一心欢喜地又开始细细看赵匡胤的信笺,却是看着看着手开始发抖。刚看到半截,额角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陛下竟然有了除掉晋王的意图。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曹彬也很早就随军打仗,不仅同赵匡胤,也和赵光义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生死之交。让他背后算计赵光义,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出手。而且赵匡胤和赵光义素来兄弟情深,赵匡胤当上皇帝后,赵光义在朝廷的地位更是一日千里,飞速上涨。怎么一下就成了水火不容?曹彬一片混乱,思前想后半晌也没琢磨出个门道,赶紧把这封密信藏在袖子里。还是先等等,观望观望再说,别自己一冲动,陛下又后悔,到时拿他算账,他可担不起。
放下赵匡胤的信,曹彬又拿起家书。这封信却看得他火冒三丈,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赵匡胤也太逼人过甚了,且不说他的旨意自己一定会遵照,即便有疑惑,也一定会和他再商量。怎么赵匡胤就一声不吭突然就把他的小儿子带到宫里了?说是喜欢留下来,其实不就是做人质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曹彬在营帐里来回地走着,身心焦躁,孩子在宫里还不知道能不能习惯,会不会受什么委屈!曹彬像只困兽在营帐里来回地走着,过了半晌才冷静了下来。不能慌乱,如今孩子被赵匡胤捏在了手里,自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万万不能让赵匡胤有什么误会。曹彬想了想给家人回了一封信,告诉家中妻儿都不要慌张,谨言慎行,自己会安排宫里相熟的宫人照顾孩子,更不可随口妄议。
几天之后,赵光义带着小桃到了润州的西南,曹彬的大营。曹彬忙亲自出来迎接,又安排了酒宴给赵光义接风洗尘。小桃身子一直不好,虽有御医调理,但每天都忧心忡忡,虽然被赵匡胤踢得那一脚外伤已好,但整个人却面色苍白,精神涣散,吃不下又睡不着。曹彬安排的酒宴小桃也无心出席,只是在营帐里一直睡着。
赵光义和曹彬边喝酒边聊着近期的军事,曹彬不由仔细打量着赵光义,想从赵光义的眉眼中看出些端倪,不由也旁敲侧击着他和赵匡胤到底有什么矛盾:“晋王一回开封就走了这么久,在下还以为陛下不让晋王再回来了。”
赵光义只不动声色,淡淡笑道:“陛下留我在京中,只是商量该如何排布兵力,才能尽快拿下润州。毕竟已经攻了这么久还不见成效,这只是个小小的润州,当初攻南汉南平也比这快多了。”
曹彬脸一红:“是,润州的布防实在奇怪-----”
“润州的布防,是南唐的精髓所在。难打也是自然。”赵光义眉梢一挑,“不过,现在不同了。我们手里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所以我亲自前来,只要不出篓子,应该很快能拿下润州。”
曹彬心里一突,赵光义嘴里的“现在不同了”是指的水军布防图吗?看来他也知道?曹彬有些糊涂,不知这兄弟两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但嘴上只好顺口应着:“是,是。”
“所以眼下就更要稳扎稳打,不要耍小聪明,反而失去了先天的优势,最后被人反攻,那就难看了。”赵光义声音沉沉,“所以我要事先说好,不论如何出兵,是偷袭也好,硬攻也罢,一切都要按照我们商量好的方法来,如果谁擅自行动,没有报告就改了路线,那必然要最严厉的军法处置。”
“是,晋王殿下所言极是。”曹彬点头。这是在明摆着立下规矩要兵权啊。曹彬没有权力反抗,只得听从。谁让晋王比他的地位高得多。再说赵匡胤只说情形不对时对赵光义下手,可没说让他不听指挥。曹彬自然惟命是从。
赵光义又和曹彬把酒言谈了许久,从润州的战势谈到吴越,又谈到金陵,直到夜深,赵光义才回到了营帐。
小桃还没有休息,点着蜡烛斜靠在床上一脸没有血色的苍白。看到赵光义回来,声音有些迫切:“寅儿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赵光义心头一痛,拍了拍小桃的手:“别乱想了。我会安排的。没有这么快,我们不能图快,必须要保证寅儿的安全对不对?”
“嗯,安全最重要。”小桃连连点头,目光空洞而凄凉。
赵光义把外袍脱下,坐在了床边,小桃忽地攀上了赵光义的胳膊,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赵光义反手握上了小桃的手,声音温和:“你想说什么?”
小桃的目光游离开,勾了勾唇际:“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快。又到了润州。”
赵光义怔了一下,又到了润州?赵光义的表情有些僵:“你,是想去唐人的军营吗?”按照小桃的性子,她给赵匡胤画了南唐的水军布防,此刻一定是想赶快去告诉祁正修的。
小桃的眸子一亮,赵光义恰好戳中了她的心思,可是怎么可能?如果她去大唐的军营,别说祁正修不一定肯见她,即便肯见她,这边的宋人又会怎么看她?这些人里一定有赵匡胤的心腹,要是有人偷偷告诉了赵匡胤,还指不定会怎么折磨寅儿。想到这里,小桃眸子里的光黯了下来:“算了。还是不要再给人把柄了。”顿了顿,小桃看着赵光义问得犹豫,“廷宜,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赵光义摇了摇头:“不会。你是唐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他不能责怪一个爱着自己国家的人,何况这个人是小桃。想了想,赵光义说道,“明天早晨,我骑马带你去润州东边城外的市集,那里离祁正修的军营不远,他会注意到你的。他是聪明人,你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一定能猜到。”
小桃心里一阵激荡,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只要祁正修能改变水军布防,她心里的愧疚也会少一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祁正修走出了营帐,正准备去巡查水军,忽然有侍从进来报告,润州城的东南方向有一行人有些反常。
“怎么反常?”祁正修问道。
侍从答道:“城东南原来每天早晨有市集,不少百姓会去赶早市。但战事起了,所有的城门都关了。所以看得格外清楚,那行人在城外的半山坡上立着,有男有女,好像在等什么,快一个时辰了,也没有动静。派了守城的将士去问,说是要等人,也不肯说等什么人。但人在城外,并不在城里,没有理由把他们抓起来。”
祁正修的心里一动,有男有女?他立即翻身上马,向着城东疾驰而去,到了城门,祁正修大步走上了城楼,从上往下看下去。初夏的早晨,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女子,和一个紫袍的男子并肩在城外的坡上立着。女子的身体似乎有些孱弱,不时地靠在男子身上。后面是几个精明强干的侍从。
虽然城楼太高看不到女子的容貌,但那熟悉的身形,祁正修不可置信地微微闭上了眼,又再次睁开,贪婪地看着女子,她不是去宋地了吗?怎么又到了润州?身子怎么那么弱?打仗怎么她还会来?----祁正修有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他本来平静的心情在看到小桃的一刹那,纠缠在了一起,搅得疼痛。
赵光义抬眸看了看城楼,眉头微微蹙起,揽着小桃的手力气不觉大了。小桃猛地一个激灵,向上抬眸看去,城楼上的一袭白色衣衫临风而立,不是祁正修又会是谁?小桃远远看着祁正修的轮廓,心里各种滋味都绞在了一起,欢喜,熟悉,激动,内疚,惭愧-----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她没有脸面再见祁正修。等她再抬眸的时候,城楼上的白色身影已不见了踪影。
小桃心中愕然,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赵光义拍拍小桃的肩:“走吧。他应该知道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