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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走到侧殿,冲着赵光义微屈膝行了一礼:“晋王,对不住了。”说着命人把侧殿的殿门锁上。当年她和孟昶被赵匡胤俘虏,临行还卷了不少后蜀宫里的宝物,这化骨软香片是西南特有的奇香,让人闻了全身的筋骨都像被抽了似的酥软无力,花蕊夫人也带来了宋地。她以为她这辈子只用得到催情的香料,没想到这香却在今天派上了用场。只是这香的功效只有两个多时辰,到时赵光义恢复体力,她可没办法。只好把赵光义先锁起来,再赶紧派人通知赵匡胤看怎么办。
小桃在屋里等了许久,从下午到黄昏,一直到月上中天,还是没有赵光义的身影。小桃心急如焚,赵匡胤把她圈在宫里,一定是让她画南唐的水军布防图。一边是寅儿的安危,一边是大唐的安危,让她怎么抉择。她只能寄希望于赵光义来助她。花蕊夫人带着她全部的希望走了,却没能让赵光义过来。
小桃正在焦灼,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桃的心噌的揪了起来,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门外赵匡胤正急匆匆大步走了进来。小桃的头皮都倏地麻了,门猛地被推开,一脸冷色的赵匡胤对小桃阴笑道:“休息好了吧,现在去画图吧?”
小桃迅速地想了想道:“就在这里画吧。命人备些纸笔,这里清静,我也好想清楚,否则神思乱了,那图又复杂,我怕想不清画错了。”花蕊夫人给赵光义传信了,在这里画兴许能等来赵光义。
赵匡胤料想小桃也玩不出什么幺蛾子,便道:“好。不过你不要耍花招。你的儿子还在地牢里。你的图画出来,朕会命人带去战场,有一处不对----”赵光义眸子一凌,“你知道后果。朕说出做的出。”说着吩咐道,“来人,拿纸笔来。”
只片刻,已经有宦官进来把纸笔铺好。小桃握着笔,全身都在抖着,大唐的水军布防像一幅一幅缓慢的图画在她脑海里闪烁而过,那是她的国啊,她要亲手把她的国推上万劫不复吗?小桃痛苦地闭上了眼。
门外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宦官小步跑进来对赵匡胤说道:“陛下,晋王到了费夫人那里,费夫人已经把晋王锁在了侧殿,求陛下的旨意。”
小桃听到宦官的话,头就是轰的一声,心里仿佛一座塔轰然倒塌。花蕊夫人,你纵然不帮我传信,又何苦雪上加霜往死里逼我!
赵匡胤抚掌大笑,好一个冰雪聪明的花蕊夫人。赵匡胤指示道:“让她把晋王拖住,再派几个侍卫过去协助费夫人。”
宦官领命而去。赵匡胤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小桃,用力敲了敲桌子,厉声道:“还愣什么,快画啊!”
小桃的手抖着,看着赵匡胤神情凄迷,眼泪不住地落着:“陛下,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赵匡胤一把掐上小桃的脖子:“又来了啊?!”说罢恨恨道,“收起你的眼泪,你这套对光义管用,对朕没用。唐人至贱,朕不会信你一个字。”
小桃被赵匡胤掐得出不上气,边喘息边痛苦地说道:“陛下,如果你不信我,就,就掐死我,或者,或者剁了我的手,我都心甘情愿。”
剁了她的手?赵匡胤冷笑一声,松了手:“朕不会剁你的手,更不会掐死你。”说完阴阴挤出个笑,“朕会剁你儿子的手。”说完一挥袖子,冲身边的侍从说道,“去地牢把那个野种的手剁了,带来给他娘看看,兴许能催起她的记性。”
“不要!”小桃几乎歇斯底里,紧紧扯着赵匡胤的袖子,“陛下,不要,我画,我画---”
赵匡胤用力把小桃甩开。小桃把纸铺开,手都在抖,怎么办,再也没有时间了。她只有两个选择,画一幅真图,然后想办法把真图截住,或者告诉祁正修改变布防,可布防能随便改吗?士兵可以动,可船呢?水事工程呢?那些怎么动?第二个选择,画一幅假图,然后告诉赵光义想办法救寅儿。这个似乎更合理,可是把寅儿置于危险中,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能狠下心-----小桃的心几乎要被这两种情绪扯碎。
赵匡胤不耐烦地又咳了两声,赵光义指不定能生出什么事来,他现在只想速战速决,赶快把布防图拿到。
小桃被赵匡胤咳的一个激灵,颤抖的手在布防图上慢慢地画着。为了拖延时间,她先画皖口一带,赵匡胤却在小桃画了十几笔后已经从山势河流的走向看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小桃的手腕,声音阴狠:“谁用你画皖口的?皖口已经早攻下了。赶紧画润州的,那是你们南唐最重要的一道水事屏障。再拖拖拉拉,朕可真的不客气了。”
小桃没有办法,只好一笔一划细细描摹着。每画一笔,小桃的心都在滴血,当初祁公子把这布防图交给她,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大唐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她。她也曾想过就是死也不会守好这有关国运命脉的图。可为什么赵匡胤偏偏不要她的命,却拿她的寅儿来威胁她?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却没法不顾及寅儿。所以她不敢故意画错,不敢画假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无论如何下不了手画一幅把自己儿子逼上死路的图。
润州的水军布阵是最为复杂的。毕竟祁正修在那里守了十多年。从答应李煜置龙翔军开始,他就下决心操练一支最强大的水军。所以祁正修借用润州常州一带的自然地势和水流,再根据实地情况,修筑了大量水事工程,进可攻退可守。灵活多变,却又攻击力强悍。祁正修十多年的心血,给南唐的北端建立了一个最强硬的水上屏障。
所以小桃的布防图对宋军来说就是制胜的法宝。小桃一边画一边在犹豫,士兵的布局她基本如实画了,那些将来给祁正修报信是可以尽快做调整的;可水事工程,她实在不忍都画出来,那等于把南唐的门户都连根拔了起来。小桃挣扎许久,还是留了三处关键的水事工程没有画。一来那三处都是靠近润州城里的,打仗初期不易发现,二来那三处都在水下,也极为隐蔽。
可即便没有那三处水事工程,小桃看着纸上细细密密的布防情况,心里还是被愧疚压抑得几乎喘息不上。那三处只是个心里安慰吧,她已经把自己国家的山河拱手送了出去。
赵匡胤看小桃停了笔,拿起纸细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纰漏,看着像是真的,无论从地形、地势还是布防的合理性,都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的手笔。有几处还真让他拍案叫绝,只是可惜了,是个唐人,若能收为他大宋所用,满朝堂还真没一个人能与他比肩。
赵匡胤看了看失神落魄的小桃,眉眼间都像被抽空了似的没有一丝生气,赵匡胤冷笑道:“一个妓女,还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真是可笑。”顿了顿道,“图是真是假,到了润州、上了战场才知道。要是有一处不对,朕都会要你儿子抵偿。”
小桃忍不住回口道:“时隔这么久,我记得哪能那么周全?”
赵匡胤冷冷看着小桃道:“你就没一句真话。起初不是还不会画吗?朕给你想的时间,想起来,随时告诉朕补充。”顿了顿道,“你的儿子,朕会派人好好看着,等润州顺利拿下,朕保他平安无事还给你。不过,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敢和光义说一个字,朕就只能让他彻底消失,才不影响朕和光义的兄弟情深。明白了?”
小桃泪眼涟涟:“我不会说,但也恳求陛下,好好待我的孩子。”
赵匡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人把布防图叠起来带着,转身走了出去。只剩小桃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赵光义迷迷糊糊不知道昏沉了多久,才睁开了眼睛。外面已经蒙蒙亮了。赵光义全身瘫软,用力挣扎了许久才站了起来,想起昨晚的事,不由怒火中烧,站起来冲到偏殿门口用力拍打着。好一个狡诈的花蕊夫人,果真是赵匡胤的好帮手。
门很快开了,侍卫对赵光义一抱拳道:“陛下有旨,晋王醒来可去正殿,陛下在那里等着。”
赵光义怒气冲冲走进了披芳殿的正殿,赵匡胤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啜着茶,看赵光义进来朗声笑道:“贤弟终于醒了。昨夜可是受惊了?”说着转而向在立在一旁的花蕊夫人道,“初蕊,快给晋王赔个不是。一惊一乍的,失了分寸。”
花蕊夫人垂眸走了过来,对着赵光义微微屈膝,柔声细语道:“晋王大人不计小人过,昨晚初蕊也是一时心慌,又不知陛下在哪,情急之下冲撞了晋王,还望晋王原谅。”
赵光义怒极反笑,昨夜的事竟然让她一句轻巧的冲撞就解释了?不过他没时间和他们磨牙,赵光义冷冷问道:“桃娘在哪儿?”
“哦,桃娘,”赵匡胤一抬手,“快去请桃娘过来。”